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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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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軒邈臣凝望降溫亭下註的水流,不消回首,便知來人是誰,朱唇輕啟,“你今日怎麽有空。”

“從營中操練歸來,路過你這裏,想討杯涼茶。”蒙燦熟稔地松解盔甲,席地而坐,笑道:“你可不至於趕我走。”

“怎會。”軒邈臣回身自冰鑒中取出茶壺斟了一杯,雙手奉上,“蒙大人辛勞,請。”

蒙燦飲下,長喟一聲,連讚好茶。

“這茶揉了玫瑰、丁香等花,煮了三滾,又置於冰鑒中急速冷卻,保留了花的清香,卻不破壞其味……”

蒙燦挑眉,“公子閑情逸致,烹茶品茗自是得意,哪像我,得了空還得去安明寺上職,只有在奔波途中才能得一時的清閑。”

聽聞“安明寺”軒邈臣面上的淺笑凝固,“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唔,口渴得緊,且再來一杯。”蒙燦調笑。

軒邈臣卻不願伸手了,亭外的幾個小廝稍一揣度這情形皆不願上前觸公子黴頭,但總不能讓蒙大人的話掉在地上,便擠了縮在後面的沈香上前。沈香認得蒙燦,雖只在蒙府待送靖王之時偶然遠遠見過幾面,但也算是舊相識,倒也不怯,利索地斟茶奉上。

蒙燦喝了茶,笑道:“年辛意欲捏造事實妄自爭功,昨夜盡數招供並在獄中自裁。”

“年辛與我不過點頭之交,大人何故特意來與我說這些。”軒邈臣伸手去接檐下的水,飛濺的水滴沾濕了衣擺,水流浸潤掌紋,卻如何也握不住。

“點頭之交便可讓其鋌而走險……”蒙燦定定看著軒邈臣,唇畔藏著笑意。

軒邈臣挺直脊背,“大人言下之意是我-操縱的這一局?”

蒙燦不置可否。

二人相顧無言,片刻後,軒邈臣噗嗤一下笑出聲,“真是瞞不住。誰曾想,年辛居然是個草包。”

安明寺昨日會審之事鬧得人盡皆知,加之年辛平日囂張跋扈、作威作福,其下街卒行事不仁、吃拿卡要,百姓聽聞其收監關押只覺得大出惡氣。其身死之事還未披露,若是廣而告之,只怕百姓們皆得彈冠相慶方能表達喜悅之情。

“年辛是個不頂事的,此事到此為止。”蒙燦道,“這也是我父親的意思。”

“元小萌那跳梁小醜竟放任不管了?”軒邈臣的臉色有了一瞬躁郁。

蒙燦本不在意元小萌的,也覺得妹妹對其敵意過甚,昨日才稍覺這小子滿腹壞水,但其人微言輕,又是個殘疾,刻意針對反而容易落人話柄。

“因為他是嵇暮幽的人所以你格外在意?”

軒邈臣苦笑,“一想到這樣的人作我的替身,我便惡心。”

有替身或許並不為其厭惡,更早些時候,蒙燦覺得他甚至自滿於靖王對其的深情,真正叫其不安的,大抵是替身徹底擺脫了他的庇蔭,成了嵇暮幽真正的愛人……現在同他揭穿,也無益。蒙燦咂嘴,擡手讓從旁侍立的人再倒杯茶。

“請。”沈香乖覺地雙手奉上。

他受過調教,通身的嬌媚是刻在骨子裏的,但凡是他想親近討好的,那股子柔情總是不自覺地從骨頭縫裏漫溢出來。正如這一個“請”字,竟說出了春日-爛漫、落英飄然的繾綣之感,叫蒙燦也為之一頓,不由顧視,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憔悴的臉孔,且這慘白的面容與面前端坐之人也有著三分相似之處。

“呵,真是有趣。”無需深思,蒙燦猜了大概,“靖王府裏出來的你竟也留著。”

“為什麽不留著。”軒邈臣輕笑,“這可是你父親一手培植的。”

蒙燦一向對父親擺布線人之事不滿,軒邈臣的一番話也叫他誤會這是父親強塞給他的,回想沈香那千嬌百媚的姿態頓感不適,腰間長劍電光石火間已抵在沈香脖頸。

沈香怔然,他本想借著蒙燦搏份好感,讓自己後續的日子稍微好過一些,竟不知道觸了什麽黴頭,心裏只道和蒙家相關的皆不是好貨。

“得了吧。”軒邈臣淡然飲茶,“你要叫我連唯一的玩具也要失去嗎?”

蒙燦劍鋒挑開沈香的衣襟,密布的疤痕映入眼簾,他瞬間明白過來,所謂公子,也有些捉弄人的把戲。呵了聲“滾”,見沈香連滾帶爬地離開,蒙燦才收回長劍。

“沒想到你竟然這般恨。”

“恨?”軒邈臣哂笑,“可不是什麽恨,只是不喜別人東施效顰罷了。”

“不若一刀殺之,何故日日放在眼前。”

“此番才有趣啊。”軒邈臣不加掩飾地獰笑,“你可知道當一名公子是多麽的枯燥,形容舉止皆要合乎禮儀,這夏日,連出汗都要被指摘不潔。他是我唯一的、小小的樂子。”

“皆是你還眷顧靖王的托辭罷了。”蒙燦負氣似的別開臉。

“蒙大人別逗了,我與靖王,是蘭水和齊江,永遠也無交匯的可能。”軒邈臣眸光晦朔,忽而起身道:“若是蒙大人喜歡剛剛那蹄子,便帶回去,讓他施展一身本領,也不辜負你父親的一番苦心……”

這是氣話,蒙燦省得,盛暑的天,任誰都有幾分脾氣,他倒上一杯茶,遞與軒邈臣,涼茶降火,或許能平覆心緒。

-

“這天,熱的人心煩意亂!”元小萌灌下一壺的涼茶還是覺得心神不寧。

“心不靜,喝再多涼茶有何用!”夢然將載著冰鑒的小車推走,“再喝下去怕是要鬧肚子!”

元小萌撅嘴,小口啜飲剩餘不多的冰水。

嵇星闌半倚在榻上,笑著看元小萌委委屈屈的小模樣。

門下垂著的竹簾覆又掀開,夢然手捧著錦盒上前。

嵇星闌似乎已知盒中為何物,扶額咋舌,“又來了。”

元小萌卻新奇,湊上前,打趣道:“可是小蠻送的?”

“是他倒還好些!”嵇星闌道,並示意夢然徑直將那錦盒遞與元小萌。

那錦盒有夢然小臂一般長,半掌寬,元小萌將其捧到桌上打開,裏面竟是一只木頭玫瑰。但這木頭花絕不是簡單的木雕,每一片花瓣皆是下了功夫,姿態舒展,柔和寫實。他拿起,才發現更妙之處——那花竟兀自開放,原是花萼下藏著什麽機關,受了重力影響,牽動了花瓣,呈現出曼妙優雅的盛放之態,不由讚嘆其精巧。

“我若是說了送禮的是誰,只怕你要再嘆一回。”嵇星闌揚唇。

“真不是小蠻?”

“他如今忙得很,可沒什麽功夫在我這消磨。”

自章仇蠻接手嵇暮幽的暗衛,便再沒逍遙的時候。

“你可猜到是誰送的了?”嵇星闌看元小萌歪頭琢磨,忍不住提醒,“前些日子你和他見過的。”

近日鳳闕看他看得緊,說是暑天排毒最妙,日日理療,好久不曾出門,若是見人,大概只有安明寺那一次……“王大虎?”元小萌咤嘆。

嵇星闌點頭,“自安明寺一事起,次日我便收到了其送來的機巧物件,隔日一件,無有間斷。”

“他的手竟這樣巧?”元小萌實難想象那樣一個雄壯的男子悉心雕刻木頭的情形。

“他可是晟川王家的嫡親,機關之術,最為擅長。”

元小萌倒是托小蠻查過王大虎,知道其是已頹勢的晟川王家後人,為人耿直,與蒙家不大往來,若是循上去,估計還有仇也未可知,至於前次參其包藏逃犯,估計也是為蒙家利用,思量再三,才敢以身犯險拉王大虎入局。但其精通機關之術卻是小蠻不曾告知的,許是這事並非秘密,人盡皆知的緣故。但他是個穿越身,前期的記憶俱喪失了,對這極具反差感的事實還是大吃一驚。

“晟川王家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嵇星闌瞥了眼元小萌,撇嘴道:“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元小萌賠笑,“我先前落水傷了腦子,好些事都忘了。”

嵇星闌以為他說的是春日游船落水的那次,頓生愧疚,便娓娓道:“晟川王家乃開國功臣,因機巧機關的本事世代委以重任,但其家族卻不善經營,於官場上不得助益,加之蒙封二家逐漸勢大,地位一落千丈,連嫡親的王大虎也只能謀個神機營的職。說是神機營,卻早沒了往日的風光,現下不過是個守城將領罷了。”

“以前神機營很厲害?”

夢然接話道:“男子以加入神機營為榮,女子以神機營男子為良配。”

歷朝歷代,婚嫁市場上吃香的行業都是好的,元小萌腹誹。

“王大虎你也見到了,雖孔武,卻是胸無點墨,王家指望他東山再起,頗有難度。”嵇星闌喃喃。

“他身旁的李涵倒是個聰明人。”元小萌那日與李涵林中密談,便是讓其多做王大虎的思想工作,給王家掙個出路。至於如何掙,一則他不好明說,二則他身份低微不敢輕易許諾,故而說得雲山霧罩,但李涵卻聽得極認真,並允諾定會盡全力說服王大虎。

“李涵?是誰?”嵇星闌托腮,如何也想不起有這號人物。

“王大虎身邊的副將,文質彬彬的。”元小萌將從小蠻那裏得來的情報轉述,“他父親在王家坐館,他自小和王大虎一塊長大,情分深厚。他說話,王大虎必得聽其一二。”

“那他合該勸王大虎快別在我這兒耗費心神。”嵇星闌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想那小蠻糾纏到現在都沒個結果,他卻想來討個便宜。”

章仇蠻在進宮的路上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引得從旁引路的內侍側目而視,待到禦書房前,內侍止步,向門前的總管匯報了情況。

那總管慈眉善目,躬身上前,輕道:“章仇將軍怎得現在來了。”

“現在不來等到莫須有的罪名拍案定罪了再來?”章仇蠻攢眉,語氣自然不善。

“哎喲,小聲點。”那總管受過老將軍的恩惠,又是看著章仇兄弟長大的,權當章仇蠻這時是小孩心性,不僅不怪,還好言相勸道:“這裏面的個個兒都想看著章仇家吃癟呢,再者皇上正處在氣頭上,你何故來討這個沒趣兒,若是你長兄大勝一場,這些均可一筆勾銷了,也無需得辯駁……”

總管話還未說完,便看章仇蠻掀袍下跪,朗聲道:“臣章仇蠻求見!”

殿內隱約人聲忽止,外頭一幹內侍隨從皆屏息垂首,不敢多言。

俄而,殿內一猩袍官員步出,朝章仇蠻蔑然一笑道:“章仇大人,皇上召您進去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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