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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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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測

蒙煜晴在皇後處請安。她本來並不與這位出身低微的皇後親密,也無意討好,只是聽父親說最近朝中對這位皇後著男裝之事多有抵觸才想來替父親探探口風。

溫熱的夏風拍在臉上只覺得燥熱,就算是禮教甚好的蒙煜晴也有些坐不住,她偷偷張望發現偌大的宮殿裏居然未置冰塊,正欲拿一旁隨侍的丫鬟發作,卻看皇後豎起高領,清麗的面上不著粉色。她心裏正疑惑,便見太陽底下一個內侍小跑而來,“尚衣庫奉禦封岑攜使官元小萌求見。”

皇後已陪著蒙煜晴坐了一個時辰,身子乏的厲害,早就想借故開溜。這會兒便將封岑視作脫身法寶,趕緊讓人傳到殿前,蒙煜晴見狀也只好起身告退。

一進一出,蒙煜晴與元小萌擦身而過。錯身之時,她特意走的慢些,得以瞥見了元小萌身著使官的黛藍官服。一想到曾經的小小嬖臣如今也能在朝中混個一官半職,蒙煜晴便覺得好笑,也想不明白這樣腌臜的人,皇後怎麽看得上眼。偏元小萌在她戲謔嘲弄的眼神裏並未退縮,反而用那雙清澈的眸子正面回應了她。

“玩意兒。”蒙煜晴一陣無名火,無聲比了個嘴型。打蛇打七寸,她知道元小萌最痛的地方就是琉璃似的自尊。可這次,元小萌並沒如她所願露出哪怕一絲失落,他噙著笑,似乎嘲弄著這位不懂尊重為何物的忠王妃才是最不值一提的玩意兒。

封岑進到殿內已是汗流浹背,肥碩的身軀因為炎熱而略微顫抖,他走上前,卷起一陣熱浪,俯身低頭行禮間並未看見皇後被汗味沖得險些嘔吐。

“皇後著尚衣庫所繪圖樣已繪制完畢,還請皇後過目。”

皇後忍住惡心,微微點頭便有內侍接過圖紙奉到面前。

琵琶袖?皇後略微一掃便心生疑竇,她可不記得自己有囑咐過尚衣庫這等事宜。要知道如今朝中對她著男裝之事非議頗多,雖也是皇上一手安排,犯不上避嫌,但確實沒必要在風口浪尖上犯忌諱,特別是封岑還是封太師的侄子……

“皇後娘娘,尚衣庫為皇後娘娘制衣繪圖雖是分內之事,可若是臣一再縱容皇後娘娘紆尊降貴與民婦同裝,便是臣的過失,是尚衣庫的過失,傳出去也壞了娘娘品格。若是有使官一味慫恿皇後娘娘做出失禮之事,或是私下應允皇後娘娘改衣制衣,便是想要惡意抹黑娘娘美譽,還望娘娘立刻定罪!臣僭越說這些話,全是為了保全娘娘名聲,還望娘娘恕罪!”

封岑身在尚衣庫,心裏卻裝著封家,萬事都要以封太師為準。此話一出,既是撇清了自己尚衣庫在女著男裝之事上的責任,也是順帶告訴皇後,她送來的人尚衣庫萬萬留不得。

“封大人說的是啊。如今朝中對本宮多有非議,連皇上都要本宮謹遵祖制,這些個圖紙豈不是要害了本宮!”皇後一皺眉,將圖紙灑落一地,“倒是多謝封大人提醒,便讓這個存心謀害的人留在本宮這裏,由本宮親自處置吧。”

封岑瞥了眼臉色發白的元小萌,倒是不擔心皇後偏袒。今次的事他一定會告訴封太師,到時候前朝施壓,皇上沒必要袒護元小萌一個弄臣。結局必定是草草殺之,將一切違背禮制的罪過推在他的頭上,也算保全皇家清譽。

但封岑萬萬沒想到,他剛洋洋得意地自皇後處回到尚衣庫,便看見瘦猴子杵在門口哭喪著一張臉與他兩手一攤,“奉禦大人,賬簿沒了。”他的腦瓜子一嗡,還沒算的明白,尚衣庫就被一群禦軍圍成鐵桶一般,自己甚至連派個內侍出去傳消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徑直押進了監察司。

次日,封岑便被彈劾在尚衣庫多年貪-汙斂財,中飽私囊,並有賬簿為證。查貪腐向來是拔起蘿蔔帶起泥,抓住一個便牽出一串,更別說這般有確鑿證據的,但凡抓住了便是準的。

皇上這次也是發了狠心,一連被供出的官員都是嚴厲處置,一時間大火連天,與尚衣庫有牽連的官員個個頭上發紅。特別是封太師,被這出鬧的措手不及,只感覺大火燒到家門口般的緊迫,連夜召集各個門生商議對策。

封太師年近六旬,跟著身子骨不行的還有那殺伐果斷的決心,如今家大業大,更是憂心自己倒臺一家老小跟著遭殃。可要是把自己摘幹凈也是妄想,畢竟封岑在尚衣庫坐穩屁-股他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且封岑那小子一向大方,自己的好處也沒少拿。若真是為著封岑自己受點罰,倒也罷了,怕只怕封岑只是個由頭,真正要抓的就是自己這只大鱉。

索性眾人一番商議還是決定聯合保下封太師。於是便有了朝堂之上以封太師年邁為由,願以自身擔保其清譽的一票官員。皇上望著伏倒在地的一片湛藍,心中清明,揮揮手,笑著寬慰了封太師,還表了他這麽多年輔佐之功,親自熄了這場漫天大火。

下朝後皇上獨自留下了嵇暮幽。

“今日情形倒是可以想見。”

“自然,樹根紮的深,總不是那麽容易。”

“連根拔起還需再使點巧勁。”嵇暄然望著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已從一個性情溫和的少年成長為了一個獨當一面的男人,那雙眼睛裏沒了猶豫與退縮,只有狠戾與堅決。嵇暄然有些心疼,他知道這麽多年嵇暮幽經歷了什麽。而他作為兄長並未能好好保全幼弟,甚至還要讓弟弟為了自己去染指最骯臟的勾當,可他沒得選。除了弟弟,他誰也不信……

“皇兄指的是……”

嵇暄然點點頭,“你府裏的這個孩子確實挺機靈的,真要作為棄子倒也有些可惜。但我總想等時局穩定了,便成全了你和長寧,虧他一個,也不算虧。”

嵇暮幽心裏一緊,並不是為了自己和長寧的姻緣再續,而是對元小萌的一腔後悔與自責。特別是那日與元小萌對酌,他便知道這孩子什麽都知道。可元小萌還是順著寫好的劇情,一步一步踏入編織好的蛛網。

但眼下,說什麽都遲了。元小萌揭發封岑貪-汙受賄是朝中人盡皆知的事,他再也不能全身而退。更何況,這個消息還是自己派人散播出去的……

那一頭的元小萌可不知道嵇暮幽此時內心的煎熬,他正在撚了根草在禦花園閑逛。倒不是他自己好興致非要趕著夏日日頭,而是方才嵇暮幽特意差人給他傳了話,讓值夜結束的他等著自己一起回府。

那日,封岑前腳踏出皇後處,元小萌後腳便將賬簿呈交皇後。皇後等這一日已久,立刻安排禦軍控制了封岑,沒走漏一點風聲。女子著男裝之事持續發酵之際,尚衣庫奉禦突然遭殃,連著帶出多樁貪腐案,低氣壓之下唯有原尚衣庫使官元小萌破風而上,朝中又有好事者從中散播,事情原委已昭然若揭。所以元小萌哪怕升了官,日子卻更不好過。

不過於他卻是無妨,他心裏主意拿得準,既然買了皇上的票,一切便安心受著,再說自己也算為民除害,怎麽想都是好事一樁。

“喲,這不是新晉的尚衣庫奉禦元大人嘛。”

元小萌聞聲看去是忠王嵇昊翊和他的王妃蒙煜晴迎面而來,蒙煜晴見元小萌只身一人松了攀住嵇昊翊的手,蝴蝶似的撲到元小萌眼前,“你看看,幾日前你還是小小使官,今日便是奉禦大人,時局變換真是捉摸不透。”蒙煜晴在皇後處請安。她本來並不與這位出身低微的皇後親密,也無意討好,只是聽父親說最近朝中對這位皇後著男裝之事多有抵觸才想來替父親探探口風。

蒙煜晴一向口無遮攔,嵇昊翊上前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告誡她不要妄議朝政,蒙煜晴嬌笑一聲,語調立刻轉了個彎兒,“什麽叫妄議朝政,說起來奉禦大人不還是靖王弟弟的嬖臣嗎……哎,說起來,我朝嬖臣也可為官?”

自家王妃一雙杏眼眨巴兩下嵇昊翊心便軟了,但元小萌如今也算是風頭正勁,聽聞皇上有時還會著內侍就朝中一些繁雜事宜征詢他的意見,雖消息來源不明,但萬一是真,便足見皇上對其的器重,“說起來,元大人為何這個時辰在花園消遣?”

見忠王有意緩和氣氛,元小萌也順著臺階下來,“回忠王殿下,皇上召靖王殿下面談,我便在此等候。”

嵇昊翊楞了楞,但很快恢覆了笑臉,“我夫婦二人還要去向皇後娘娘請安……”

元小萌心領神會,立刻躬身調轉輪椅讓出路來,只聽見耳邊蒙煜晴嬌聲道:“他們都說皇後娘娘有喜了,我便要去看看虛實……”話未說完似是被嵇昊翊捂住了嘴巴,剩下的字化作細碎的埋怨散在風裏。

蒙煜晴最近確實對皇後格外上心,她是不得已,因為她父親蒙太師最近為著封家的事白了頭發,她作為女兒雖看不透著朝中局勢,卻也想從皇後那裏探聽些聖意。

自封岑出事,在朝堂強勢慣了的封太師時常以身體不適為由告假在家,其手中把持的鹽稅事務或托於同僚,或放權後生,一副即將告老還鄉、不問朝政的閑散做派。可若真是告老還鄉大可一張折子呈上去,朱批一勾自然無事一身輕,如此耗著,說到底還是不願放權,只是籌謀著退身幕後罷了。

封太師的算盤皇上看得清楚,蒙太師看得更清楚。他與封太師在朝中雖是兩派勢力,但其間關系錯綜覆雜,交際頗多。不同的是,封太師上了年紀想的是功成身退,幕後操縱,他卻野心漸長,相較於年輕時候的沖動莽撞,更多了老謀深算的心計與隱忍。

從持重沈穩的皇後突然易服叛逆開始他便暗中觀察著,封岑被捕,封家勢力接連被除,封太師如此情形不想著趕緊自斷雙臂,劃清界限保全本家,還企圖交接權力,繼續把持要務,實屬老糊塗。且皇上鏟除封家勢力的決心與籌劃也讓他這個盤踞朝堂的老狐貍心生不安——皇上不再是任他擺布的小崽子了。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蒙太師招來了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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