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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比依萍找他爸要錢那天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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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比依萍找他爸要錢那天還大

元小萌看著灰蒙蒙的房間,隱約有些違和感。

歪在榻上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是裏屋靜的過了頭。這才想起來今天嵇暮幽休沐結束,趕在昨天夜裏就回臨淵閣了。

真是難得清靜!元小萌頓時心情大好,哼著小調伸了個懶腰,爬起身要把這幾日耽擱的事情補回來。

黑蜜早早將昨日剩下的清粥小菜溫了,待元小萌洗漱完畢,碗中白粥溫度恰好入口適宜。想著路過含蕊房間時未見其人,元小萌便先用了。

末了還不忘給含蕊單獨剔出一份,放進註子暖著。

一切作罷,元小萌入屋,見幾日前的畫稿被嵇暮幽賭氣一般丟的滿桌都是,兀自嘆了口氣,認命地收拾起來。

草草數過,發現缺了幾張。但都是畫了一半便作廢的,並不打緊,也沒太在意。

待到天光大亮,元小萌鋪紙研墨,提筆描繪。他一心撲在畫紙上,以至於含蕊走進屋來,也不曾發覺。

含蕊今日穿了件顏色出挑的桃紅褂子,艷而不俗,將他的氣色烘得極佳。

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腕上的平安鐲,瞥了眼元小萌案幾上墨跡未幹的畫稿,語氣不善,“元公子,下午小人就要回公主府了,這稿子你到底交不交得出啊?”

元小萌心裏一驚,掰著手指算了一遍,賠笑道:“不是五日期限嗎?”

“來的那日不也得算作一日?”含蕊輕笑,撣了撣衣裳,接著道:“我先去沈香屋裏頭那裏道個別,午後便從他那裏直接走。你要是趕得及就自己將畫稿送過來,別回頭背地裏說我刻意縮緊你的時間,壞我的名聲。”

含蕊算的清楚,也想的明白。五日是個含糊的期限,公主未明說,便給了他自行裁量的空間。

這幾日靖王宿在北極閣,雖離他只有幾步之遙,他卻沒在靖王面前討著一分好,連隨侍的機會都未曾得到。他自知,與其在這裏耗著,還不如早點回到公主府另行發落。再說起這個元小萌,拖累他至此,他自然也沒必要遂了他的心願。

元小萌雖心寬,但不傻。

這般上不得臺面的刻意刁難,哪怕是他這樣五大三粗的人,心裏也有幾分憤懣。可現在這個節骨點,心裏也分明爭執毫無意義,只能緊趕著在午前完成再托人送去。

好在這幾天嵇暮幽雖一直纏著他,但卻意外給他不少靈感。

靖王與豐敬公主一母同胞,長相氣質頗為相似。

元小萌與公主一面之緣,記不分明,先前就是按著嵇暮幽的樣子來想象公主之姿。既逮不著時間下筆,便天天盯著嵇暮幽,偷偷在心裏照著他的模樣勾勒打磨。

此刻提筆,嵇暮幽的動靜之姿皆浮現眼前,自是揮毫有神,靈思泉湧,幾筆便成。

小心吹幹了墨痕,元小萌將畫稿擱在膝上興沖沖地去尋黑蜜快腳去送。

黑蜜拿了畫稿,立刻用事先備好的絹布夾了,小心掖在懷裏,一路小跑行到門前,輕輕拍了拍門,客氣地懇求道:“門衛大人,勞煩行個方便,容我出去送個東西。”

門衛打開一隙,見黑蜜神色緊張護著懷裏的東西,想起來含蕊早上與他的交代,二話沒說,扭身“嘭”地將門合上。

“這圖紙是長公主要的,很是緊急,還請大哥行個方便!”黑蜜沒顧得上被門碰的嫣紅的鼻頭,只伏在門上,聲聲哀求。

門衛卻是充耳不聞。心道王爺走時,未解這二人的禁閉,於理,他自是無虧。又伸手揣進懷裏,摸了摸捂得熱乎的銀錠,更是心安。

元小萌聞聲趕來,見黑蜜口幹舌燥也沒個結果,從磨破了的袖口掏出自己最後的一點私房錢從門縫底下塞了過去,“大哥,那日公主來,您也是看見的,煩請通融通融。”

門衛瞥了眼地上的一點碎錢還不夠他吃杯酒的,嗤笑一聲,腳頭一點踢到了外頭的草堆裏,落個沒聲。“省省吧,大爺我不吃這套。”說罷,抱著手靠著門柱哼起了外頭楚館裏新出的曲子。

元小萌手心冰涼,自是不甘。甫一回頭,看黑蜜紅著眼垂著腦袋,比自己還傷心幾分,更不是滋味。抽手撫了撫他的背,輕聲道:“沒事,還會有……”

“怎麽沒事!我雖然不懂,你天天都在琢磨這個。眼下公主是你唯一的出路……”

元小萌苦笑,擡頭看了看這院門高墻,漏不進一點春光,沒有反駁黑蜜的話——這太冷,他確實想出去了。

眼看日光已斜,元小萌捏了捏黑蜜的攥緊的拳頭,故作輕松道:“沒戲了,咱們回屋吧。”

黑蜜執拗,半晌沒動,元小萌好言哄著他,才終於挪開步子。

“元小萌!元小萌!”

就在兩人快要放棄之時,刻意壓低的聲音越過墻頭,飄進了院落。

黑蜜側耳一聽,搖晃著元小萌的肩膀,欣喜道:“是千歌,是千歌來了!”

千歌方才縮在一處聽了大概,猶豫間倒是願意幫這個忙。於是元小萌將畫稿墜上石頭,徑直丟過了院墻。

卻不想,千歌剛拿到畫稿,已是滿腹後悔。

他比不得沈香出身高,且早就失了恩寵,處處受沈香牽制。眼下,院子裏都明擺著孤立元小萌,唯他逞了一時之勇,實在有違他明哲保身的處世之態。可物件交到自己手上,背棄了諾言,也不是君子所為。

躊躇間,他已走到暖陽閣附近。

是進是退,仍搖擺不定。

不幫元小萌良心難安。可若是幫了元小萌,他討得公主歡心,萬一去了公主府伺候,到時候留在這裏被眾人孤立的唯有自己……千歌停下腳步,怔怔地看著暖陽閣外引出的一條小溪,腦袋一熱,想著送沒送去元小萌也不會知道,竟將畫稿丟了進去。

絹布輕盈,隨水波漂動,似是不願沈底。千歌眼看著素色的絹上墨跡漸漸暈開,良心難安。他雖是後院裏出身最微賤的一個,卻自認品行高潔,怎能容忍自己失信於人!

也罷,千歌一咬牙快跑幾步,閉眼撲進了齊膝的水流……

歡聲笑語戛然而止,暖陽閣談天說地的眾人看著濕了半截身子的千歌,面面相覷。

沈香率先瞅見了他攥著的半截絹布,想起放才含蕊和他抱怨的話,心下明了。他沒吭聲,只給含蕊遞了個眼神,他便心領神會。

含蕊掀開盞蓋,碰得瓷器輕響,將茶水吹起漣漪,悠然喝了一口,才緩緩道:“元公子好生無禮,公主交待的事都假他人之手,如此怠慢。”

千歌臉凍得煞白,只緊緊捏著畫稿縮著身子,囁嚅了半天,也沒蹦出一個字。

沈香看千歌抖如篩糠,又知他懦弱無能,知曉矛頭對著他便沒了趣。遂轉身進屋拿了件外衣披在千歌身上,倒裝出一副和事佬的模樣,“含蕊公子氣歸氣,別惱了千歌。他是院子裏最可憐的小東西,哪怕是元小萌指使他,他也不敢回絕。”說罷,輕輕拍了拍千歌的肩膀,語氣軟的似水一般,“還不快些把畫稿拿出來給含蕊公子。”

含蕊心中也有思慮,反正成不成只在他一句話,倒是不想在眾公子面前顯得囂張,欣欣然賣了沈香這個面子。放下茶盞的片刻功夫,語氣便緩和不少,“既然來了,那就把畫稿給我看看吧。”

千歌上前,將擠幹了水,皺巴巴的絹布雙手捧到了含蕊面前的桌上,小心地鋪平。

含蕊撚起一角慢慢揭開,畫稿早已皺成一團,分不清何處是頭,何處是腳。

“這就是元小萌的大作?”含蕊戲謔地將畫稿當眾拎起晃了晃。受了潮的宣紙經不住這般磋磨,從中撕裂,又掉下一塊。

“喲,元小萌膽子不小啊。這橫著的,不是個‘醜’字嗎?”沈香抱著手看了一會兒,走上前去,在含蕊眼皮子底下將歪斜的線條湊在一起,硬生生擺出個“醜”字來。

“諷刺公主殿下他怕是有賊心沒賊膽吶。”言下之意,譏諷的是你——含蕊。

含蕊心裏雖也不確信這“醜”字的意圖,可經不住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攛掇,積怨已然發酵,心想臨走前定要出了這口惡氣!

鞭子已執在手,含蕊徑直沖進北極閣,和元小萌一打照面,二話不說掄圓了就是一鞭。

一聲春雷撕裂了灰蒙的天,大雨傾盆而下。

含蕊自幼學的是兵器之舞,刀槍斧戟都舞的有模有樣,特別是這手鞭子,耍得極好。這次重拾拿手好戲,更是威風凜凜,抽得元小萌只能堪堪護住頭頸。接著幾鞭,又手腕一轉,朝著面門抽去,將元小萌打下輪椅。

元小萌這具身子骨如弱柳扶風,頭開始還叫嚷幾聲,幾鞭下去,只剩下嗚咽。

黑蜜聽見聲響跑了過來,撥開眾人見元小萌被打的縮成一團,急得撲在他身上。

含蕊倒不含糊,踹了黑蜜幾腳無果,便對著元小萌的一雙廢腿左右開弓。

一雙廢腿雖沒知覺,卻是有血有肉,幾鞭下去隔著棉褲已然浸出血跡。

鞭子的抽響應著轟鳴的雨聲,把一旁湧過來看熱鬧的公子也嚇得不輕,紛紛噤聲,不敢言語。千歌更是不住地顫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此番受了驚嚇,只能攀著身邊的澹墨才能立住。

院子裏小打小鬧時常得見,可如此血淋淋的景象澹墨也是頭一回見,不免心驚肉顫。心裏更是隱約不安,唯恐出了人命,他們這幫攛掇看熱鬧的都得遭殃,趕緊扶住腿腳發軟的千歌,催促道:“還不去請王爺!”

千歌六神無主,想去,又怕王爺怪罪,來回看著渾身是血的元小萌和揚鞭急下的含蕊,半天沒個回聲。

“楞著幹嘛?還不快去!”澹墨怒其不爭,狠擰了一把千歌的胳膊,才見他一跺腳鉆進雨幕之中。

沈香心裏也慌得厲害,怕事情驚了王爺,追查起來自己難逃幹系,硬著頭皮上前拉了拉含蕊的胳膊,細聲道:“教訓幾下便得了。”

含蕊鞭子在手,抽得痛快,已然昏了頭,自覺是除暴安良的仗義俠士,怎肯罷休。一把掙開沈香,擡手擦了額角的細密汗水,轉身又是一鞭,“我是公主派來的人,仰仗的是公主的威嚴!他卻糊弄我,敷衍我!我此刻忍了,輕易放了他,豈不是丟我公主府的臉面?”

“你算什麽東西?也配當公主府的臉面?”

嵇暮幽踏破灰暗,帶進來一陣微涼的水汽。

他掠過眾人,一眼便尋到了倒在角落的元小萌。

看元小萌渾身錯落著血痕,好似沒了氣息,他不覺心裏一緊,去探鼻息的片刻時間也似乎被拉得極長,直到一陣微弱的氣息拂過指節,才松一口氣。

再擡眸,語氣又冷了幾分,“我靖王府的人,是你能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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