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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深宮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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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深宮質(三)

8、

北燕同上京之間,本就路途遙遙,加之我身子不好,此番停停走走,竟是消磨了十多日才至京城。

此時已值初春,天氣轉暖,春雷滾滾不歇,我入宮時,正巧下了場綿密細雨,皇城的萬重宮闕皆籠在薄薄水霧之中,殿前檐下懸著三三兩兩的宮燈,爍出昏光點點,將狹長甬道照映得更顯深幽,一眼盡望不到頭。

我跟在一眾宮人後頭,正踩蹚過水窪朝前走去。

今日我原是要進宮覲見聖上的,只是不知因何事耽擱了,前來接我的太監命我在偏殿稍候,等到快要落晚的時候,才有人過來傳話,說是可以過去了。

我對皇宮其實並不熟悉,前世,因是許桑衡同我一道入京的,不便長居宮內,他便向聖上求請與我搬去了外祖顧氏府中,只在聖上召見或是命我去陪諸位皇子讀書時才會進宮。

這世,我既一人入宮,自也不可能再去住外祖的府宅,況且,我的外祖本也就不是我的外祖,而是許桑衡的外祖,沒有了許桑衡,我在這京中本也就是無親無故,沒有依仗的。

我不知這一世聖上究竟會如何安置我,更不知自己此趟孤身入宮究竟是福是禍,雖強作鎮定,但到底還是心中惶然,撐傘的手也不由緊了又緊。

春喜看出我有些害怕,忙接過我手中的傘,替我撐著,還笑臉安慰我道,“許公子,您別擔心,我們殿下現在應該也在長信宮呢,您有何想法不敢同聖上說的,知會他一聲就是了。”

春喜是個伶俐人,大概這一路陪同,早體察出了自己主子的心意,竟主動在我面前替著容望說話,“只要您開口,我們殿下什麽都會依著您的。”

9、

容望?

我可不敢開口跟容望要什麽。

這一路上,車馬行了多少天,他就整整端了多少天的苦藥逼我來喝,途中還總是有意無意地問起我同許桑衡之間的事,語氣陰陽怪氣的不說,還一直問我到底有沒有忘記什麽東西。

東西?

我的行李都好好地堆在馬車裏,那些離不開的藥囊也都在,便說沒有。

哪知他竟愈發生氣,最後幾日看都不想看我,但又留了他的貼身太監春喜陪我。

行為實在古古怪怪。

我不想再同他走得太近。

10、

穿過一片郁草初生的花園之後,我的眼前再次豁然開闊。

此處約就是皇城的正中之處,雨已停下來了,大片大片地流雲穿梭在高聳佇立的紅墻碧瓦之中,暮色下,高懸的六角宮燈終於逐一亮起,燈火通明如晝,當真是五步一樓,十步一殿閣。

來往宮人更是穿梭如織,間或還會行過一群帶刀肅裝的侍衛,目不斜視地邁著整齊的步子向我們走來。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春喜打趣我道,“許公子,不打緊的,您是聖上的貴客,沒人敢欺負您的,瞧奴才這腦子,早知您膽小,奴才應該提前備好轎輦送您過來的。”

果然,這些侍衛來到我們面前,先是行了個禮,而後便散去兩側,開始護送我們。

可我不禁又想起前世幾次來皇宮時的不好回憶,心思愈是發沈。

春喜看我面色不好,生怕我會怪責於他,趕緊對我道,“奴才想著,帶您走走道兒,可以順道為您介紹介紹這宮中景致,讓您早些熟悉。就譬如方才我們走過的那處花園,便叫做芳菲園,這是宮中最大的一處園林,裏頭亭臺樓閣,蓮池假山一應有之,還專辟了間藤房,用來飼鳥,那裏頭可是有好多奇鳥野禽,趕明兒讓我們殿下帶您過來觀賞。還有這處,是宮裏的藏書樓…這裏的很多書我們殿下都…”

“容望經常這般叫你帶人進宮嗎?”

我有點心煩春喜總提容望,便打斷他的話,故意問他。

“沒有,沒有。也就是上月剛帶過那刑部侍郎家的小兒子進宮來玩,不過也就十多天我們殿下就厭煩他了,叫人給遣出宮去了,他可是連芳菲園的花都還沒看過呢…”

春喜說著說著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巴巴望我一眼,喋喋不休地道,“許公子,您不會的,您是聖上的貴客嘛,而且,您是不一樣的,我們殿下可寶貝著您吶…”

我橫去一個眼刀。

春喜這才閉嘴,老老實實繼續去前頭引路了。

11、

我開始懷疑容望到底跟聖上說了什麽。

否則,聖上怎會同意讓我一個北燕送進宮來的“人質”住進宮裏,還偏巧是住進了容望的宮殿。

12、

“陛下,萬萬不可。”

我重重跪下,罔顧一旁容望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沖聖上道,“我自小患有熱病,每每發作起來時都會咳嗽不止,實在嚴重,恐會驚擾四殿下休息。”

容峯倒當真顧慮起來。

容望卻還未等他父皇開口,便道,“兒臣殿中房屋那麽多,許清妙左右不過只占一間,再吵又能吵得了哪裏去,且兒臣小時就在北燕王府居住過一段時間,同許清妙年少相識,感情甚好,許清妙初入皇宮,同兒臣住在一起最是合適,這樣,北燕王想來也不會太過擔心了。”

感情…甚好…

我詫異地瞥過一眼,心中卻只覺可笑。

想了想,又還是堅持說道,“我生來有病,不願因病煩擾四殿下,還望陛下體諒。”

我語氣淡漠,執意不要同容望一同居住。

我是有自己思量的,一來是我本就心疾難平,想少同容望再做糾纏,二來,若我想要尋機為自己覆仇,必不可能讓自己時時處在監視之下。

容峯聽我這般說了,也點了頭。

原本,在話本中,他召我入京,便只是為了拿捏許章馳,自也不想因我影響到他最疼愛的兒子。

容峯喚來貼身太監,低語幾句後對我道,“宮中還有幾處荒置的空殿苑,朕會派人帶你過去。”

“謝陛下隆恩!”

容望還想說什麽,容峯卻已斥他不必多言。

聖上天威莊嚴,便是容望也不敢再違抗,只得忿忿應是。

我則一直低著腦袋,前世雖我也常入宮,但同皇帝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大多時候,都是由宮人直接帶去了華文殿,所以對容峯的印象也愈是模糊了。

今日倒有些不同,容峯看我幾眼,忽對我道,“許清妙,擡起頭來,讓朕看看你。”

我依言照做。

容峯的視線在我面上掃過幾遍,表情似有古怪。

我有些不解。

不過許也不過是我的錯覺,很快,容峯就收回視線,提及我養父剿匪不力一事,問我可知當中內情。

我心知容峯其實是在忌憚養父同那幫山賊兵匪勾結,北燕位置又甚重要,同大宣的宿敵北狄僅有一關之隔,若真有反心,對大宣而言,將會是個莫大的威脅。

我不想將自己扯進渾水之中,便撇清道,自己因為身弱很少過問養父軍中之事,對此並不了解。

容峯點頭。

“許章馳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未來,便是由你來助朕鎮守邊關,所以,你須在宮中用心讀書,可不能像你父王一般無能。”

“父王年事已高,加之邊關安寧,多年未有領兵打仗,剿殺山匪想來已是力不從心,不過陛下無須擔心,北燕現在已有能人。”

我小心擡眼,對容峯一字一句道,“父王去歲已經收了一名義子,喚作許桑衡,現在,便是由他替父王領兵,總攬北燕大權。”

13、

要不要將許桑衡的事說出來,其實,我是有過猶豫的。

前世許章馳為恐聖上因剿匪不力之罪遷怒於自己的寶貝兒子,便一直隱瞞上聽,只脅迫我入宮作質,倒是許桑衡偷偷陪我入京,以義兄身份照顧於我,但自始至終,許桑衡都未得聖上註意,因此,許桑衡才能暗中部署,攀交權貴,在上京過得風生水起,追隨者甚多,又以苦肉計相逼,最後陷我於死局。

這一世,無論許桑衡的目的是什麽,我都不想要他再成功。

尤其是…在發現香露的秘密之後。

我恨得氣不能舒,明面上,卻還依舊故作無辜地繼續對容峯道,“許桑衡能力出挑,相信有他在,必能為聖上捍守邊關的。”

我本不是睚眥必報之人,可是許桑衡,你偏主動來招我惹我,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14、

容峯果然震驚,轉而問容望可知此事。

容望點頭,還將許桑衡是如何同山匪周旋,最終不費一兵一卒成功解救下我之事同容峯稟告一番。

容峯不動聲色點頭,“朕知道了。”

之後,容峯未再說起許桑衡了,只又與我閑談囑咐幾句。

但我明白,我方才所說之話,必已經是起作用了。

因在我奉令告退之時,容峯便已下旨傳人,說要問清楚北燕一事。

我則跟隨宮人前去為我安排的那處宮苑安置。

可剛走過宮道拐角,我就被容望叫住。

我還未反應過來,他竟大步追來,拽著我的手腕,對那幫宮人道,“都給我退下,我有話要問許清妙!”

“殿下,這…”

宮人們哪裏看不出容望來者不善,但這容望向來最得聖上歡心,在宮中橫行霸道慣了,又不好違抗,只支吾著不肯離開,“奴才們還要帶許公子去蘭華苑安置…”

容望見他們不走,失了耐性,索性拖拽住我,命我跟他走,將我的手腕抓得生疼。

直至我被他帶至某處僻靜無人的宮墻角落,容望才松開手,惡狠狠地質問我,“許清妙,你故意跟我父皇說那些話,就是存心想要躲著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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