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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頭的瑣碎日常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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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頭的瑣碎日常18

離開廣場前, 裴家老太太請他和蕭琞進來品一杯茶,便喝了幾杯,吃了老太太親手做的糕點, 順便問了一下三個大肚子的情況, 知道其中一個大肚子——角角的娘親大概要在這個月生了,就問了問準備的情況, 知道孫太一已經都做好準備了, 何老才的婆娘最近都住在他們這裏,這才起身離開。

慢步走在幽山的小徑上, 黃昏的彩霞已經鋪滿天空了。

“老太太的那杯茶很好喝哎。她做的甜果子也好吃!”林三春說著, 下次來, 還得去蹭蹭老太太的茶和糕點!

“裴老太太當年也是茶道高手, 她是我母親的老師。”蕭琞說著,擡手將慢悠悠走著的林三春微微扯到自己的身邊, 一邊低聲說著,“大人, 小心些。”

剛剛就差點踩到路邊的溝裏了。

“哦,沒事。”林三春說著,側頭看向蕭琞, “那你泡茶那麽好喝,也是跟老太太學的?”

“茶道上我並沒有拜師, 只是跟著母親泡過茶而已。”蕭琞語調溫和的說著,一邊不著痕跡的輕輕的抓著林三春的手腕,手指忍不住微微摩挲了幾下。

“那你很厲害!茶道沒有怎麽學, 泡的茶還那麽好喝!”林三春笑著說道, 晃了晃被蕭琞輕抓的手腕,也不在意, 一邊轉開話題說著,“老太太和你說話的態度都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她對你的態度都很平和哎。”

“我出事前,老太太曾經借著茶道點過我幾句,她說,看似圓滿實則虧,當事者總是被局勢所迷,如茶道,必須跳出條條框框,才可窺見真相。”蕭琞語調緩慢輕淡的說著。

林三春聽著,微微點頭,“這幾句很難得了。”——就差直接點出蕭琞當時差不多眾叛親離了。

“很難得,可惜我當時並不以為意。即便當時察覺到了政事推進有些異常,我依然自負的以為只要說服謝蘊和範顯就可以了。”蕭琞淡淡說著。

“那肯定的呀,你當時身在局中了。你又不是神,即便你是呀,你也想不到那些人會這麽對你吧。”林三春說著,又轉開話題,“哎,你明天早上要過來參加祭拜嗎?”

蕭琞泛紅的眼眸微微閃過一抹柔和笑意,大人前頭幾句在安慰他,隨即馬上轉開話題,可真著實的一點都不遮掩的敷衍……大人總是這般有趣。大概也是知道他不需要任何安慰。

蕭琞微微點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大人在那,我便在那。”

林三春眨眼,這八個字感覺有些怪怪的,算了,蕭琞是天牢重犯,跟著他也對!

“那回去吃飯,對了,淮南的奏報你收到了沒有,我這邊三日一報都沒有收到!”

“晚膳過後,影乙會來稟報,應有淮南救災的情況才是。”蕭琞說著,微微抓緊手裏的手腕,發燒這幾日,大人瘦弱了一些,“晚膳大人要多用些才是。”

“嗯嗯,我會多吃飯的。”林三春敷衍的點頭,想了想,又側頭看向蕭琞,認真開口,“蕭琞,我吃多少,你就吃多少。”

蕭琞低頭看著林三春,黃昏的光灑落在林三春的臉上,那一臉認真的模樣,明亮瑩潤的眼眸,他一時間有些目眩,忙垂下眼,掩去快要溢出來的那些繁雜的心緒,一邊又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低聲應著,“好。”

****

廣場裏,裴老太太的小院子一直都是打開著,來來往往路過的都會對老太太拱手做禮,或者進來喝一杯,聊幾句。

這會兒,崔英收了攤子,被老太太叫了進來喝茶。

“今日見到蕭公子,我倒是放心了。”裴老太太低聲說道。

崔英的眼眶還是紅紅的,神色卻是平靜了很多,剛剛她在老太太這裏大哭了一場。

“他不是以前的他了。”崔英低聲說著。

“那是自然的。”裴老太太低聲說著,“他經歷了那樣慘痛的事,身邊親族幾乎死絕,幽山這裏他又受了那麽多的苦!孫太一說,他當時偷偷爬去天牢的時候,蕭公子都不成人樣了……他們對他做的那些折磨,你是無法想象的。”

“我知道的。我,我其實挺開心的,他還活著,看著還很好……”崔英聲音有些哽咽。

裴老太太擡手拍了拍崔英,柔和說著,“你看他現在和大人一塊,平靜了很多,這就好了,有大人在,他會慢慢好起來的。你看,他現在就很好了對不對。阿英啊,你也要走出來才是……”

崔英哽咽的重重點頭,“我知道……我明白……”

*****

用完晚膳,天色已經暗沈了下來,星星開始偷偷的一顆一顆的溜了出來,點綴著暗沈的天幕。

林三春坐在前堂回廊下的搖椅,身側是一張小圓桌,蕭琞就坐在他的對面,煮水,泡茶。

用晚膳的時候,林元財跑了回來,稟報了這幾日巡視的情況,重點是東邊的懸崖,和北邊的黑林,之前因著苗國公主從黑林進入了幽山,因此黑林一帶也成了看守們重點巡視的地方。林元財說,黑林臨近長春鎮,而長春鎮居民一直都不敢靠近黑林,可最近發現黑林裏似乎有人活動的痕跡。但因著距離幽山較遠,就沒有過去勘查。

林元財就是來請示,是否要過去勘查一下。對此,林三春表示可以勘查,但不管勘查到什麽,都必須先行回來稟報,不可擅自動手。

“黑林很大嗎?”林三春坐在搖椅裏,一晃一晃的問道。

“占地大概有半個長春鎮吧。且從赤霞鎮也可以進入黑林。”蕭琞說著,端起泡好的藥茶遞給林三春。

林三春接過,喝了一口,嗯,甘甜甘甜的。好喝。

“幽山四面都是死河,黑林就在幽山北面死河上延伸過來,環繞幽山的死河在黑林底下變成了暗河,也成了如今的暗谷的一部分。沒有人敢隨意進入黑林,不只是因為黑林樹木高大,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也因著黑林中,還有不少毒物。”蕭琞慢慢的說著,“苗國公主進入黑林,是通過長春鎮的幽谷,那是黑林唯一的安全的入口,但進入黑林中就會遇到瘴氣蔓延的濃霧,因苗國公主有解毒的藥物才能通過,但要進入幽山,還要穿過暗河,暗河中有活了很久的鼉,怪魚,……苗國公主進入黑林有二十幾名護衛,到最後就剩她一人了。”

林三春哦了一聲,看向蕭琞,“你的意思是,若是真的有人在黑林中,那這個人定然也是很厲害的了。”

蕭琞語調溫和,“也不一定。大人不妨等等看看孔單他們從黑林中勘查的結果。”

林三春點頭,嗯,這事不急。

說話間,影乙出現了,跪地伏首恭敬稟報,“拜見大人,拜見主子!”

“說。”蕭琞開口,一邊又給林三春倒了一杯藥茶。

“淮南救災急報!魏老夫人和唐六姑娘在三天前開始救災,期間,明家主事曾經前去阻止,府衙那邊也阻止她們進入鎮州,但最後唐六姑娘帶著魏老夫人偷偷進入鎮州,浙州護送的商會救災銀兩在經過官道的時候,淮南賊寇意欲搶奪,但被赤焰衛隊擊殺,隨後,赤焰衛隊護送商會救災銀兩直接進入鎮州,魏老夫人和唐六姑娘當著鎮州百姓的面直接開箱點銀,府衙要接手,被魏老夫人直接罵退,赤焰衛隊已經留下一千人在鎮州協助,其餘兩千人已經前往淮河!”

“赤焰衛隊是以何名出現?”

“回主子的話,以‘明正峰義軍’之名!”

林三春側頭看向蕭琞,“明正峰?”

“馮典馮文書的外祖父,明正峰,明家嫡系一脈最後活著的人。”蕭琞語調淡淡的說著,“三十年前,明家兩房爭奪掌事權,明家是寇賊發家,族中兩房每隔三十年就爭奪一次掌事權,爭奪的過程極為慘烈,你死我亡,不死不休。明正峰為人剛烈暴戾,卻缺了耐心和智謀,又不屑陰詭計謀,他失敗了,唯一的女兒被投入幽山,他帶著五千兵馬潛逃到了北地昆侖山。十五年前,我在昆侖找到了他,他的五千兵馬變成流寇,在北地一帶,協助大周擊殺夷族。他人已經半瘋了。”

林三春怔了怔,低聲開口,“人半瘋了,卻還記得守衛邊疆?”

蕭琞看向林三春,微微點頭,“是,他也不記得他還有一個女兒被困幽山了。”

林三春忍不住長嘆一聲。

“此事可告知馮典。”蕭琞說著,語調淡淡,“八年前,我將我父親留給我的一千衛士交給了他,讓他幫我練兵,他答應了,就有了如今的赤焰衛隊。”

林三春皺眉問道,“明正峰知道馮典的存在嗎?”

蕭琞搖頭,“不知道。”連女兒都不記得了,又怎會記得外孫?

“那就還是等等再說吧。”林三春想了想,低聲說道。

蕭琞不置可否,看向影乙,問道,“明家對明正峰這三個字有何反應?”

“魏老夫人有些激動,她一直追問明正峰的下落,至於明家主事和府衙那邊,都有些慌亂和驚恐。”

“留意上京的消息。特別是明城玉那邊的。”蕭琞說道。

“是!”影乙恭敬拱手應下。

待影乙退下,蕭琞將影甲和林大福恭敬呈遞的糕點和藥膳放到林三春跟前。

林三春嫌棄的瞥了眼藥膳,再次強調,“我吃藥丸子就可以了,孫太一都說我好了八成了!”

“嗯,大人,喝吧。”蕭琞讚成點頭,卻將藥膳端起,一邊問著,“要不,我餵大人喝?”

“不用!”林三春再次嫌棄了蕭琞一眼,他現在算是明白了,在他吃藥的問題上,蕭琞就是打算貫徹“你說什麽都是對的,但我就是只做我覺得正確的事”理念了!

林三春接過藥膳,深吸一口氣,一口,幹了!

還好,這次沒有咳嗽了。

林三春苦著臉,接過蕭琞遞過來的糕點,慢慢的咬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明天就不要整藥膳了吧。這東西是人喝的嘛?”狗都不吃好嘛!

蕭琞忍不住擡手輕輕的撫了撫林三春的頭,只輕撫了一下,就馬上收回手,一邊語調低沈的說著,“待明日,孫太一再次把脈了,他說可以了,我們就不吃了。”

林三春吸吸鼻子,可以吃藥丸子啊!!!藥丸子多好!一顆,吞了就成了!但依據過往浙州的經驗,還有他對蕭琞的了解,算了,不說了,沒用的,他這個當事人說的話沒用的!

吃完糕點,林三春打著呵欠去睡覺了。

蕭琞在林三春沈沈睡去後,才離開司監所,慢慢的走回幽山天牢。

幽山半腰的青石板小徑上,影乙跟在蕭琞身後,一邊低聲稟報著各地傳來的奏報,“……北地鐵礦奏報,礦工中已經有人慘死礦洞之中,騷亂已起……西南柳州學子被抓入獄,柳州已經有人奔赴上京告禦狀了……北地裴年光將軍奏報,長風軍的底子一萬人已經有了,但若是要訓練出主子所要求的神風營,他認為他做不到……”,

蕭琞背負雙手慢步走著,眉眼平靜一條一條的說著,“傳信北地,因勢引導,鐵礦之難可告知於天下……西南柳州學子之變,靜觀其變,傳信影九,做好恩科暴動的準備……告知孔單,命神策軍做好準備,派出五百軍士前往北地,與一萬長風軍比一比,好讓裴年光明白,他做不到,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影乙恭敬一一拱手應下,隨後便遲疑了起來,還有一條消息,他還沒有稟報。

蕭琞此時微微側身看向身後的影乙,眉眼冷凝起來,“說!還有什麽事!”

影乙心頭默默淚流,面上立即跪地拱手,“主子,浙州回稟,陶明德已經開始一月一次合歡笑,另外,影七在浙州細查陶明德時,意外發現陶明德藏有少主子的畫像,且這幾年,陶明德養了不少男倌,面容都和少主子有幾分相像之處!”

隨著影乙的稟報,蕭琞本來冷凝的眉眼越加陰沈,本來森寒可怖的氣息越加明顯,但神色卻是更加平靜!

而這種平靜卻也是影乙心頭恐懼的!

氣息凝滯森寒,威壓越加沈重,影乙不得不跪地伏首!

周遭氣息森寒可怖,蕭琞卻是嗤笑一聲,語調緩慢平靜,卻也透著陰冷狠厲,“每月兩次合歡笑,另,將陶家在浙州的生意一一拿走,將陶家這幾年所作所為告知於陶源直,務必要人證物證俱全!”

影乙恭敬應下,偷偷擡眼,看著背對著他朝幽山天牢走去的蕭琞,在他稟報完畢後,主子平和的氣息瞬間暴戾了起來,但很快壓制了下去,還好還好,只是氣息嚇人了點,若是以往的話,若是聽到這樣的讓主子憤怒的稟報,主子必定是要見血的。

——不過主子對陶家的這般處置,也沒有好多少!

每月兩次合歡笑,陶明德怕是用不了兩個月就得廢了!而將陶家的生意一一拿走,陶家剩下的上京的那點東西能夠支撐上京中宮皇後的揮霍嗎?最為重要的一點,陶家的門面——耿直忠誠的陶源直怕是要崩潰了吧,若是讓陶家的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暴露在他面前的話?

但影乙又很快釋然,陶源直崩潰算什麽,他們的主子這十年來所受的苦楚呢?

若不是,若不是林大人來到了幽山……他們的主子只怕現在還沒有走出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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