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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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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兩人談過些時,晞嬋心中依然存有一絲不安,只這會兒已經沒什麽掩飾的必要。

她拽著他去床上,那邊並未受傷,除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左肩上的箭傷最嚴重。這戶人家的大哥應是經常來往山間的捕獵能手,擅長處理傷口,只這痛肯定在所難免。

何況他又那樣給她降溫。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李覃好脾氣地隨她擺弄,又自覺躺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她只給他掖好被,慢慢地說:“君侯睡就是了,妾只覺悶得慌,去外面與這家主人說上幾句話,等差不多時候就來。”

李覃確實倦倦的,沒多想,隨口叮囑了兩句,聽她的閉眼補覺。

晞嬋見他肯睡,不由暗舒了口氣,走出四下一看,並不好意思到處走動,只在院裏掃出的下腳地方站了,目光找尋。

院裏一角,雞鴨亂叫,卻很安逸。有個婦人正端著盆子,彎身往圈裏撒餵養的食物,嘴裏念念有詞,似在引那些家禽圍過來。

晞嬋走去輕輕喊那婦人。

婦人聽見,回頭笑容滿面,很是熱情好客:“身體可還好些了?粥吃了沒?不夠我再煮一些。我姓王,你喚我王嬸子就好。”

她已經盡量把話說得容易懂些,晞嬋聽出大概,忙擺手溫聲笑謝;“王嬸子。不用的,我都好了,粥也吃了。那邊我夫君他身體不大爽利,我就讓他多休息會兒,自己出來走走。”

王嬸子皺眉嚴肅地又說了什麽,晞嬋又問了一遍才聽懂:“昨晚上我男人給你那叫什麽夫君瞧看,老嚴重的吶,那血喲,都止不住,你男人是個爺們兒,一聲也不吭哈的,是該好好休息吶!”

晞嬋點頭又問:“大娘他們呢?”

王嬸子撒了一把食,抽空嘮話:“我婆婆她年紀大,禁不得天寒氣兒冷,在屋裏暖和,咱們莊稼人閑不住,她老人家估計還在屋裏掰那些紅薯葉子野菜呢。”

“我男人他天不亮就去山上砍柴了,趁這幾日天晴,有個儲備,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厲害的野味兒,打回來給你們補補的好。只怕今兒個偏遇不著。”

晞嬋看罷她怎麽餵的,上前欲接過盆:“王嬸子我幫你吧。”

“哎哎哎,”王嬸子忙笑著把盆挎去另一邊,笑容可掬地說著家鄉話道,“你這媳婦生得嬌嫩,一看就是嬌生慣養沒幹過粗活的,昨晚上又燒著,怎生累的?我不敢使你的,不然你男人醒了看見,可要心疼嘞!”

晞嬋被打趣的面紅耳赤,又被這嬸子用手肘隔空推了推,笑勸:“你只管回屋待著,我這也快餵完了,咱家這時候別的不多,紅薯可不少,待會兒蒸一些給你們送去。”

說罷,她端著盆欲走,卻瞧眼前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並未聽話回去,反而出奇好脾氣地同她知會聲,徑自往婆婆那邊去。王嬸子知是去道謝又幫忙的,只得點頭笑應了罷。

......

李覃醒的時候,並沒見她在眼前。

他猛地坐起,忽又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農戶家中,並非是夢。

外面日光正盛,應是快至晌午時辰,李覃走出一看,入眼即炊煙裊裊,飄上如綢,仿佛仙境妙音緊緊相隨。歌舞升平之樂,何敵於此?

這戶人家的男人背柴回來,一眼瞧見那站起檐下,負手正若有所思的身影,氣度不凡,面容英俊,此時出神,目光深遠前望,是個有頭腦胸懷的。

男人爽朗一笑,背著柴歡喜走進,喊道:“今兒個好豐饒,打了兩只野雞,三只野兔子,肥大的討人喜歡!”

他娘子聽見回來,忙從竈房走出幫著男人卸了柴,指著那野味兒歡歡喜喜地說了幾句話,匆忙回竈臺前看火。

男人歇了口氣,摘下雪笠,用衣袖擦去汗,昂起下巴笑向走來的李覃,搭話:“方才我瞧郎君只盯著那炊煙發怔,我還當是有漂亮的鳥禽,再不濟是天高地闊撒撒悶,細瞟了,才知是竈房散出的煙火,那沒啥好看的,我給郎君看個好的。”

李覃原先笑而不語,聽他神神秘秘地這麽說,有了興趣,便點頭站在一邊,待壯漢撩水解渴罷,兩人勾肩搭背地去了屋子裏。

門一關,那壯漢自說姓周,本是荊州人,因媳婦是豫州的,便帶著老母遷居在此,老小三口人安居三年有餘。

“選這山下本為躲避戰亂,三年來也確實沒遇過,昨晚上正睡著,聽那喊大喊殺的馬蹄聲,地動山搖的,驚得我忙忙穿衣起來看,一看不得了,不遠處那地方這一叢火光那一叢火光的,直沖天,人馬荒匆。”

他找罷櫃子,又去翻箱底:“但也奇怪吶,我們全村人一晚上都不敢睡的,那些人卻也只在那林子裏轉,不曾來得,只看往後幾日如何了。”

一本破破爛爛的兵法書伸在李覃面前。

他低頭一看,居然沒見過。

滿天下的兵法書,出名的,少有人知的,他自小便讀了個精熟,不敢說遍覽,也有十之八九。

這本叫《王易兵法》的,他連名字都沒聽過。

要麽未傳世,要麽是不入流的雜書。

周壯士獻寶似的道:“我瞧兄命格不凡,氣度到底與別人不同,我雖不出山,但也看得出來你是個風雲人,這本兵法書,是俺們才來那年有個過路漢子送的,也不知怎的偏不願再要它,非要贈了。”

李覃接過,隨手翻開一看。

“我不識字,三年過去,那漢子想是不會回來的了,這書放這除了珍藏收好也沒別的用處,不能發揮它價值,如今得巧遇見郎君,我想,送你倒是好的,應是不浪費它,便是看來散散悶也算個用處。”

他憨厚一笑,忽見李覃看的認真,奇問:“如何?”

李覃面上平靜,心內卻波浪不靜。

半晌,他點頭慢道:“是本好書,不知這王易是何人。”

但這書其中用策及論甚奇,李覃雖悅,卻不意因周壯漢不識字便將這大有價值之書拿走,與誆騙何異?

所以他攤開了講:“實不相瞞,這書若出世,定引起軒然大波,價值更不可估量,能往後傳幾世都不好說,周大哥若拿它去換,千金不在話下。”

周壯漢聽了,先是一楞,隨即把眉頭緊皺:“兄弟,我信你是個識貨的,只你當真小瞧我了,別說千金,就是萬金我也不換它的。”

李覃本意是想買走,一來幫助這戶好心人家,二來也不算他欺負老實人,占便宜。

聽周壯漢這麽說,他心下自然極是不舍,然也沒多執著,並不願強人所難。卻聽周壯漢道:“既是我不知它這般有價值,拿它與兄,便沒有坐地起價的道理。金銀身外之物,它既於我無用,又何論金錢價值?如今我覺兄是個人物才贈,若與別的掛鉤,那我成什麽人了?”

“兄拿去,將它用好,但凡能護一個百姓,就是還我了。”

聽此,李覃知自己用意被戳破,心內有幾分不好意思,忙作揖收下不論。

周壯漢道:“況是那漢子贈我的,我也只轉增,不舍他心血白費,怎敢擅自不遵物主意將這本兵法論公諸於世?他既私贈於隱居的我,必是不願讓它暴露世人眼中,想是個看破俗世的高人。”

李覃道:“正是。”

“哎,”周壯漢忽嘆了聲,愁眉道,“只如今山河飄搖,諸侯並起,鐵騎遍布,普天之下,哪裏有完卵?我料它是本奇書,日日珍藏,日日懷愧,到底與了人傑的好,還望兄謹記我言,切莫違那漢子與我的好意,擅自把這書私傳與世。”

李覃亦如此考慮,忙謝應下。

待那周壯漢出去處理野味,李覃仔細將那書端量,破爛發皺,還有汙漬,甚至連筆跡都輕狂不羈,然寫出的一字一句卻沒有半句廢話,光是四字,就能讓他這個用兵之人直呼妙哉。

看著看著,他漸漸入迷,竟大有與之作書之人志同道合的知己慶幸。

再沒與他想法膽魄這般契合的了!

他情不自禁合上這書,細細又查看一遍,卻還是沒有作書者的來歷介紹。

只知道他應叫“王易”無疑。

李覃只覺這名字耳熟,又想不起來。天下叫王易的大有人在,他收進懷裏,沒再多想,走去外面幫周壯漢。

他身體強健,好好睡一覺,精力便恢覆如初。

晌午,王嬸子喚他們吃飯,李覃早前問過王嬸子,知道晞嬋在西屋,不好貿然進去,便站在外面等她。

王嬸子端著飯進去,怕家裏老太太冷著,就把飯盛了擱在她屋裏的火旁。

飛快收拾好,王嬸子轉身一看,見矮杌上晞嬋手裏還拿著紅薯葉子,鮮綠襯得那手跟蔥白似的,惹人心愛,忙笑喊:“快別弄了,吃飯要緊!老人家不喜鬧,讓她老太太安靜安靜在這吃,咱們去竈房,那另有火,也暖和。”

說完,她又指了指外面:“你夫君等著吶。我去竈房備飯,你倆也快來。”忙走出不提。

晞嬋聽了,擱下葉子,與老夫人說了幾句話,走出一看,果見李覃站在井邊,腳下擱著一只水桶。

她剛走近,李覃突然掩唇“撲哧”一聲笑出,饒有興致地看了看她的臉,一本正經道:“哪來的花貓,竟敢長得像吾妻子。”

“......”晞嬋兇巴巴望他一眼,忙擡手亂摸一通。

結果兩只手越摸,那張小臉就越是灰撲撲的。

李覃笑彎了腰,見她羞惱,適可而止地牽了人在木盆旁邊蹲下,撩水給她擦拭去葉子上沾去的灰塵。

晞嬋抱著膝,仰面閉上眼,時而感受到那只大手掌心托著她側臉,指腹不輕不重地磨拭。

這樣居然反更覺不好意思,也太麻煩他,她心跳不穩,悄悄假裝無意地睜開眼,想說自己來就好。

“哇!”稍顯誇張的低沈嗓音忽然響起,分明成熟磁性,卻語氣幼稚。她猝不及防撞進那雙戲謔黑眸,李覃挑眉稱嘆,“這誰家的小娘子?水靈靈的真好看。”

“哦,我家的。”

他很得意,忽然側頭低下,一下子親她唇上。

“不僅好看,還甜。”

晞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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