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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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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益州巴郡,營地火把連天。

裴度正同宮郁、竇龍等人規劃行軍路線,說至自漢水北上,忽有人來報揚州消息,三人一楞,裴度便命他進來細說。

那兵士道:“程公令人連夜加急與主公報信,說是您走後那崔大人無故前來挑事,挑恤侮辱在先,且欲命麾下將殺了溫公,樊將軍吃醉氣盛,眾公勸說不得,那名將領便被樊將軍醉殺了。事後才知崔大人早有預謀,已點兵守株待兔,借此堂而皇之攻進營內。”

“揚州已失守!”兵士急道。

宮郁竇龍兩人皆是大驚站起,沈痛過後,忙問道:“那樊將軍呢?”

“被崔永廓俘走了。”

裴度恍然跌坐在席。竇龍痛哭捶桌,恨鐵不成鋼道:“儒達呀!主公走前還千叮嚀萬囑咐,怎就不聽呢!”

宮郁揮手,示意那兵士退出,三人各望茫然。

裴度亦握拳捶案,凝目嘆道:“本以為儒達即便守不住揚州,也能全身而退,卻不想......哎!”

三人又是齊默。

竇龍沈道:“若儒達聽勸,憑那崔永廓再如何,也俘不走他!事已至此,說什麽也無用了,只看崔永廓有何計議,然儒達卻是個性子剛烈的,只怕到時......”

他未繼續說下去,哪個心內都是明白。

宮郁點頭集思,半晌看他二人道:“揚州失守已成定局,今我等又遠征在外,率軍三千,若無個屯駐地方,朝不保夕,且那劉文靜本在益州,反觀我等卻沒個據點,倘若他聽聞揚州失守一事,料定我們沒有援軍後備,糧草供應,必先發制人,大舉進攻,為今要緊的,是抓緊布陣,時刻防範......”

宮郁正說著,眾人只聽帳外又有人來傳急報。

帳外亦響起了擊鼓之聲。

此時夜間擊鼓,當為有軍夜襲!

裴度迅速起座,下堂走去營外,宮郁竇龍各掀一扇營簾,但見外面烽火遠紅而來,猶如滾滾巖漿,聲勢浩大。

可知既是夜襲,又是強攻!

裴度低頭走出,負手向遠望去,凝神沈思。

各領軍將領多去安備糧馬,匯集軍隊,營外喝五吆六,卻不忙亂,暗知遲早遇此,故早已有備。

只為何劉文靜竟先一步得知消息?

正自思間,宮郁望天一眼,若有所思道:“既能先我們一步,必是與之裏應外合。要麽是崔永廓帳下出了親劉的奸細,要麽是崔永廓自欲斬盡殺絕才借劉文靜之手。”

裴度亦是這般想的,也不再多話,命人牽來戰馬,親去指揮迎敵,又有各路大將拼死護送,方於不敵之下率領殘兵敗將逃出生天。

因此戰本就是以卵擊石,他卻不得不領命,故難抵抗劉軍數萬萬兵力,勝敗已定後,劉軍自是乘勝追擊,眼見要全軍覆沒,裴度忙命人拿出事先預備著的旗幟與火把,高懸燃起。

兵士亦大吼。

士氣震過天。

劉軍將領遠遠望見那旗幟上寫有一個“隨”字,忙勒馬停軍,瞇眼細瞧,果見分豪不差。

“有埋伏,撤軍!”他握著韁繩飛快轉後,高聲令下,腦門竟急慌地青筋直跳。

烏壓壓的一大片兵馬,占據數裏,其中亦有望見隨字旗的,忙轉去往後傳,一陣傳過一陣,登時兵荒馬亂,不成三軍體統。

旁邊另一位將領追上,同主帥道:“將軍!怎可憑此匆忙退軍?那裴度老謀深算,城府莫測,詭計更是多端,若只是他敗逃巧計,我等與之苦戰數日,豈不前功盡棄?”

主帥道:“裴度已不成威脅,‘窮寇不必追’,隨他能掀起什麽風浪?便不是咱們,也有徐昴緊盯,如今揚州沒了,他可不就是流離失所?能掀起什麽風浪?”

“再則,”他話音一頓,皺緊眉,目光分外沈利,“若不是計,只怕全軍覆沒的就是我等,因此不管他裴度與李覃是何勾當,便是假的,也犯不著為他們幾個殘軍敗將冒這個險。”

“......將軍說的極是。”

“走前先去敵營,看探一番才是。”主帥說著,便策馬先行,副帥緊隨其後,兩人越軍向首奔去,統率安定。

然到了營地,搜查所有,書記寶典全無,白茫茫的一片幹凈如斯,顯然是真撤,而非埋伏!

想那旗幟亦是障眼法,非李覃援軍。

那主帥氣得面色鐵青,直覺丟人,若被李覃聽去,不知該怎麽笑話他,笑話他們主公,哎。

望名即逃,聞風喪膽,卻只是那裴度一詐,何其恥辱耶!

副帥見此,也只得狠命將那打開的空箱一扔,嘆氣黑臉。

外面卻火光沖天,經久不滅,勢若熊豹。

得了勢,偏又失去英名。副帥暗望身旁人高馬大的主帥一眼,果見其雖不言語,面色卻極為難看。

......

療養半月有餘,婉娘傷已好了七分,待議定回豫的日程,便忙忙的收拾打點,雇傭車輛馬夫。

因先前兩人感情尚好,晞嬋心知不好離荊各走一方,才未有所候備,只以為冬至日方能走成,也就未與穆廷年傳信說明。

而今卻不同。

李覃心已死,又一心撲在舊情人鄭明月身上,哪裏管她是去是留,自在而已。她便命人給豫州那邊傳去消息,只說近日該回。

這日距離冬至僅有三天,天寒氣冷,雨水不斷。

婉娘歡歡喜喜地揣著信掀簾進來,走去榻前將信與了晞嬋,又把架上的薄氈鬥篷披在她身上,笑道:“府君信到了,女君快瞧瞧看。”

晞嬋微微一笑,忙將信封拆去,展開看是三個大字——

“望女歸”。

婉娘也看見了,不由“撲哧”一笑,打趣道:“女君還是快回的好,老嫗一想起往日在家中府君捧寶兒似的模樣,又見了這三個寫得急促字兒,便忍不住笑,想他老大人是在那邊寫著寫著激動哭了呢。”

晞嬋合上信,只笑了笑沒應,彼時親人團聚,闔家歡樂,豈不快哉。

她思忖半晌,擡頭忽道:“君侯還未回來?”

婉娘笑容一滯,皺眉沒好氣道:“又是何時回來過呢?自那日隨去襄陽接人的下人們聽了君侯口中的那位,又暗知親去迎接必為親密,如今上上下下誰不知君侯與女君不和,君侯未回,又哪個不猜他是在鄭娘子那兒呢?”

“說是無個幹系,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拿她當外室未過門的姨娘看待了,只當是君侯在外又娶,”婉娘壓低了聲,冷笑又道,“還有些個只說君侯不把人帶回來,是為女君一走好娶呢。”

晞嬋慢慢飲了口茶,側倚著案,聞言只支額垂眸,顯得若有所思,卻從頭到尾並未言語。

婉娘道:“這也就不值得女君再為其執著什麽,反正近日都要走了,老嫗才提前說這些與女君知道,為免以後忽聞那人進門,頓生挫意閑心。”

她心裏多少明白,女君雖步步斟酌,權衡取舍,甚至當時應下君侯追求,亦有借婚事鞏固兩家關系之意,但一切之基調,仍是源於一個情字罷了。

二人雖鬧得極不好看,但這感情又怎可能是一瞬全拋的?

晞嬋知她心意,唇角彎出一抹淺笑,調皮道:“這有什麽?不過是遲早的事,難不成要他一生不再娶?我亦無意斷了自己的姻緣路,日後遇上真心的,我又憑何不納呢?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不亂紀,不害人,何不隨心去?”

只她與李覃,鏡花水月一場,終究無緣。

前塵後路,想來無力改變的唯有人心罷了。

她不覺失神,忽聽外面似是吵嚷起來。

徐媼匆匆跑進,只腳步在門外一頓,將眼裏的笑掩去,這才愁容滿面地急忙走去透信兒。

她一進來便喊:“不好了,真真是什麽糟心事兒!”

婉娘把眉一皺,命她體統些,快說了倒好。

徐媼痛道:“君侯回來了,還帶著那位鄭娘子,夫人正忙著安置呢,女君快去瞧瞧吧。”

晞嬋猛地一怔,垂眸半晌沒說話。

過了半晌,她慢慢地下了榻,讓婉娘梳妝一番後,款步走出房,聲音依舊溫溫柔柔的,不帶氣惱:“論理我是該走一趟,也正好,既回來了,都好說。”

婉娘忙在後面隨著。

特意來報信兒的徐媼見人都走了,府中上下婆子媳婦丫鬟也都三五成群去看君侯領回來的鄭娘子,不覺雙手一拍,喜之不盡,暗自叫道:“長臉了,可給祖宗長臉了!”

那廂晞嬋到後,果見堂裏坐著那位鄭姐姐,李覃便陪在她身旁椅上挨坐,上位亦有李大人陸夫人。

李大人愁眉苦臉,低頭沈默。旁邊的陸錦繡前一瞬還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麽,然瞧她進來,卻忙換了一副臉色,笑向鄭明月道:“她既也來了,我便好安排的。”

說著,待晞嬋在李覃二人對面坐下,陸錦繡自是暗譏得意,面上仍舊慈愛,笑道:“嬋兒,日後明月就托你照看了,目今暫以貴客自居。你管著庫房,我也不好越性弄亂了排場,不若你聽一聽,看是如何?”

晞嬋也不看對面那兩人,只沒什麽脾氣地道:“您說就是。”

這聲嬋兒,當真令她發笑。

陸錦繡道:“府上閑置院子雖多,卻少有養神安氣的,多哄鬧喧闐,明月身子又弱,禁不得風吹雨飛的,依我看,便將紅香院騰挪空出,那兒最是保養,花柳成蔭,冬暖夏涼,她養得好,也是大家的福氣,你覺如何?”

紅香院是李府最招搖的一處院落,雕甍玉砌,檐飛廊廡,輝煌不可再造,乃為開元年間李家祖宗專請人所建造而成。

便是她陸夫人想去住著,也得顧及其中恩寵,再進不去的,李箖瑯並不依允。再則李覃在那兒供有不知是誰的畫像,也斷不允許,便是她也不能。

晞嬋聞此,並未回答,而是向對面神色不明的李覃看去,他視線沒什麽起伏地也望了過來,兩人相視半晌,皆未出聲。

見他仍未要出聲的意思,晞嬋略皺了皺眉,溫聲問了句:“君侯覺得可還是不可?”

這是李家,事兒也不小,她做不得這個主。

卻見李覃忽又不再沈默,淡聲立答:“孤以為無不可之處。”

晞嬋移開視線,不再多看他一眼,也應了。

眾人散後,晞嬋喊住他,面無表情地平靜慢道:“君侯既然回來了,不妨快些把和離書簽了,也省得妾總來問詢,仿若逼迫,晚些妾命人去取,必是今日才好,只因東西都妥當,也同家中報了消息,明日好歹是要走的。”

說完,她朝目光冷硬的男人微微一笑,客氣又疏離,邁步便走。

李覃站在那,臉色陰沈,忽轉身命她止步,語氣淡漠仿佛兩人從未相識,甚至於似是仇人。

他卻走過,明顯是去東北角的紅香院,一面忽略她的請求,冷淡下令。

“冬至日過後再走,孤要帶明月去林中狩獵取興,你也不妨前去,說來琴藝尚可,彼時就彈一曲《姻緣錯》與明月聽罷。”

“......”

晞嬋低眸,攥緊手又松開,細指泛青。

她邁步欲走,忽有十來位仆婦圍隨上來,只往東堂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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