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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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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彼時段灼前來,見王守信在山石上臥著打盹,旁邊擱有一盒吃食,揭開一看,不過是幾枝柳條,幾朵鮮花。

段灼楞後,沒忍住笑開:“王守信,你這是當花神呢?”

不吃人吃的東西,食盒裏倒放著花鳥蟲魚吃的。

王守信隱約聽見聲,迷糊醒來,坐起一看。

見是段灼,他忙清醒過來,用衣袖在石上撣去灰,讓坐道:“段將軍不妨坐這歇上一會兒再走。”

段灼不急著去,也有話想問,便在他旁邊坐了,撚起一枝柳來,放在手中把玩。

王守信擦了擦嘴邊的哈喇子,側頭眨眼道:“小的鬥膽問上一句,段將軍可否知道女君近來如何?”

聽後,段灼奇了:“這也是你該問的?”

王守信低頭:“不能的。”

這哨兵倒是個心思單純,不慕旁人所追逐的瀟灑性子,應是沒惡意。段灼暗想罷,往石山上靠了,隨口道:“你隨君侯常在府裏待著,又同女君是舊識,問候女君一聲倒也不妨事。”

“便是覺得不妥,也可問君侯,他知你來歷,猜疑不到別的地方去。”他話音一頓,忽扭頭疑惑:“你怎的突然關心起女君來了?”

王守信忙道:“怎敢!說不上突然,不過是常常罷了,只因女君曾是主人家的姑娘,異鄉巧遇,也就少不了比待旁人多關心一些。”

“女君連我在這兒都還不知道呢。”

段灼聽得莫名,奇道:“怎就不知?君侯特意讓你跟著,正為疼惜女君遠嫁,好讓她在這邊有個同鄉之人作陪,女君自然也是知曉你在的。”

“這卻不同,”王守信撇撇嘴,從中拾起一朵花來,摘了一瓣道,“女君還從沒見過我,只知道有個豫州府曾經的小廝在,卻不知道這小廝不是尋常的小廝。”

上回他去回事,李覃在外間,晞嬋在裏間並未走出,他這才松了口氣。

段灼大笑,拍他肩道:“你倒是說說,怎麽個不尋常法?”

王守信轉過頭,苦笑道:“是曾推女君落水的小廝。”

段灼僵住,頓時笑不出來了。

見他臉上神情越來越怪異,王守信忙擺手解釋:“無意的!只是不小心。我也絕非刻意接近君侯與女君,只是機緣巧合罷了。”

段灼審視他兩眼,道:“既是無意,你便是去找女君,也大概沒什麽大事,女君性情寬容,倒不是君侯那般暴躁的。”

“......”

王守信卻沈默起來,許久沒有出聲。

待段灼以為時候差不多該要走時,旁邊那人又笑了聲,恰似他不慕功名那般灑脫道:“有大事我也不怕,女君要我性命,我也給,爛命一條,什麽好值的!只現在不是該拍拍屁股進黃土的日子罷了。”

段灼啞然失笑,起身走了兩步,忽又止住,走回去笑指他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也該收斂些,連君侯手裏拿的信封一類都敢胡亂撕了,不管你是真發癲還是裝的,我好心提醒你一句,這裏面的彎彎繞繞可多著呢,別給君侯疑到你身上的機會。”

王守信早也跟著站起,聽如此說,連連點頭應著。

“我且多告訴你一句,”段灼壓低了聲兒,環視周邊無人,招手讓王守信靠近過來,悄道,“說好聽了叫不谙世事,說難聽了,那叫沒心眼沒腦子。就憑你此前撕信那回,君侯疑心又重,到他君侯今日這地步的,卻也不得不疑心上來,提防著些。”

“他面上雖不拿你如何,但並不是沒想過要將你暗中處置了,你想一想,這信中若是軍機要秘,嚴重性也就不言而喻了。”瞧王守信毫無怨懟,反而真心誠服聽勸,段灼暗自讚賞一番後,不免又嘆他無心功績,扶都扶不起來。

想著那邊該等急了,段灼拍拍他肩膀,笑道:“我也就明著告訴你,你如今能安然無恙,是女君知道你為人老實,又頗有潛力,是可造之才,不願旁觀你潦落此生,才在君侯耳邊為你勸出的活路。”

“女君早就知道,你是那個無意推她下水的小廝了。”

他方才楞住,也是為王守信本人竟以為晞嬋不知。

怪道每每要與晞嬋碰見,王守信都要躲了去。

段灼說完這句,便自顧自走了。

王守信卻呆楞在山石下,久久沒回過神。

......

段灼一到書房坐下,就不作耽誤地稟報詳情。

“一切都照主公的意思行事,彭超已受命靜候,只待君侯令下,即刻前往雍州襲擊要害,引回發往揚州的徐昴大軍。”

原是用來攻揚的棋子,這下倒用來救揚了。

卻見李覃忽撂下文牘,支額揉著太陽穴,蹙眉淡聲吩咐:“暫時讓彭超別輕舉妄動,待孤傳令,再作打算。”

段灼不解,凝聲問道:“主公已經什麽都為女君準備周全,怎突然變卦,又不作為了?!何況如此一來,那彭超未免不會以為自己是被戲耍,三番兩次換法借力,竟沒個了頭。”

到那時只怕生變,兩邊不討好。

李覃向後靠,神色晦暗不明,沈默半晌後,忽然站了起來。

“再不惜餘力地補他些好處便罷,其餘的,待孤回來再說。”他草草說了兩句,身影已走至書房門口。

李覃不在,段灼並不敢私自待在此處,忙也跟了出去,見追不上,稍覺頭疼地追問道:“主公您去哪兒?”

這事情還沒完呢!

李覃步子不停,只撂下兩個字。

“襄陽。”

......

襄陽不遠,李覃抄近道冒雨跑了一個日夜,於次日午後進入襄陽城界。

蘇家也算是郡裏有頭有臉的家族,女婿是豫州刺史,又有蘇賢雲一輩的能人,再往上數,其父蘇程輩爵位至子、男的也有幾個,多為襲爵。

世族族系眾多,襄陽蘇家算主家,其餘旁系多在天南海北闖蕩紮根,留在襄陽的倒是與主家關系更近些。

蘇家老太太年雖已邁,頭腦卻還清明,不少打上蘇家主意的,要麽圖鏟除蘇家根基,要麽求結姻親,虎狼環伺。

然大多竟都得以妥善。那蘇家老太太行事謹慎,既不結仇樹敵,也不言辭傲慢刻待了他們,並不比那些話事的爺郎弱上星點。

天高雲卷,青石大街上車馬穿行。

蘇家門前站著幾個小廝低頭灑掃,有一婦女抱著弱童經過,似是走得急,無意踩了挨著階下的小廝一腳,慌張彎腰賠罪,生怕被正在忙事的蘇家小廝罵個狗血淋頭。

李覃騎馬停在不遠處,借人群掩護,旁人只覺此郎君俊美威猛,看了看,都嚇得低頭快步走過,並無多問。

見了府門前的情形,李覃握緊了韁繩,臉上沒什麽表情地繼續觀望。

那邊婦女正是無措愧疚,只聽被踩了一腳的小廝毫無氣惱,反放下高笤帚,問她如何:“夫人和孩子可有傷著?這笤帚尾厚實,呼扇著就不好了。”

婦女感激看罷,不好意思地連說幾聲“無礙”,便匆匆抱著孩子走了。

婦女走後,小廝又若無其事地拾起高笤帚灑掃,神情沒有一絲變化。

李覃斂了斂眸,只一頓,策馬到了蘇家大門前。

看守的人見了,瞧他儀表不凡,不像普通人,問是哪裏來的好漢。

男人把韁繩撂扔給了牽馬的小廝,負手徑直入內,語調不怒自威:“李覃。”

“隨侯?!”

那不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婿嗎?

眾小廝聽了,都是大驚,待要領人進去稟報,那道氣場如狼的身影已經閃至堂前了。

一時蘇老太太,蘇賢雲等嫡家子都緊趕到了前堂,蘇老太太拄著拐杖,喜不自禁地忙命家下仆從封了信,快馬加鞭給蘇莫及他的叔伯兄弟傳去消息。

“就說隨侯到了,讓他們快快前來拜見!”

在旁攙扶著的蘇賢雲見此,納悶極了:“祖母,您何至於如此開心?隨侯與姑父正是水深火熱,突然到訪,難不成還有好因由?”

蘇老太太斜瞪他一眼,沒好氣道:“正是來了,才要高興,否則憑你姑父他們二人的恩怨,老婦我一輩子也不定能見上驚驚嫁的郎君一面。而今他堂堂隨侯竟獨自一人到訪蘇家,不帶一兵一卒,與我這個老太太能有什麽嘮的?又能跟你那父伯兄弟談出個什麽牽扯關系?平日裏各人不見各人罷了。想是同你表妹有關。”

蘇賢雲思忖點頭,扶著她老人家上了臺階,穿過游廊。

快到時,他頗為感慨道:“孫兒以前還以為,驚驚會選擇裴度。哪知機緣巧合下去了荊州,同李覃朝夕相處,竟成了夫婦,放在孫兒去李家赴宴的時候,端看他們兩個,是如何也猜不出的。”

蘇老太太一頓,淡聲道:“這話虧得是在你祖母面前說,以後休要再提。”

穆李兩家關系敏感。

不知道的,還當是美人計。

“就是在祖母面前才敢說的。”蘇賢雲笑道。

蘇老太太走著,忽地嘆道:“如今他們爺兒倆打的不可開交,倒叫驚驚從中難做。你表妹她年歲小,哪裏有咱們老道?你們這些做哥哥的,也要看護照看著些,你姑母走的早,你姑父和堯兒那是當寶貝疙瘩寵著的,當初送去荊州,要死要活的又別無他法,怎會不知她一個小姑娘去了,需得小心看人臉色?”

蘇賢雲略垂下頭,忙笑應著。

蘇老太太方進堂中,視線便往上座投了去,卻在客座見得那位名滿天下的外孫女婿。

聞她進來,年輕男子只一頓,隨即站起行了晚輩禮,不傲不卑,也算不得畢恭畢敬地喚了聲“蘇老夫人”。

蘇老太太只點頭笑視,上前慈切托住李覃腕臂,將他並沒彎下多少的脊背扶起,望他笑道:“一路可還順利?”

李覃怔了一怔,自如道:“並無不順。”

蘇老太太聽了點頭,忽瞧自己這個外孫女婿似有欲言又止,玄寬披風加身,下擺綴著泥水點子,應是晝夜兼程不曾停歇,不定還走的近道荒路,心下不由起了詫異。

她回身先打發蘇賢雲去忙采辦白海棠的事業,只留下服侍多年的馮嬤嬤,遣退其餘眾人道:“外孫女婿千裏迢迢過來,我們祖孫倆還有好多話要說呢,你們且都下去候著吧。”

待仆從散盡,李覃略一沈吟,默然請她老人家上位。

上座後,蘇老太太明知他面冷心急,也不繞彎,不動聲色地一笑切入話:“以往總想著接驚驚來住段時日,這孩子著實體貼懂事,深慰他人心,但又恐擾了你們夫婦二人的事情,也知君侯繁忙,常有抽不出身的時候,老身豈敢驚動了君侯。”

“只一點,驚驚這丫頭再明細,也不及君侯穩重,有耍小性兒的時候,還望君侯多擔待,切莫跟她一般計較,若有什麽得罪的,只管同老身說了,其他不提,倒是能聽她外祖母幾句勸。”

李覃微彎唇角,付之一笑。

除了軍事公事,他並不愛周旋縈回,如今聽蘇老太太主動提及,便心直口快地坦言道:“此行正為這個,倒是孤東奔西走不常陪伴,沒顧好她。”

“君侯來是為?”蘇老太太道。

“一為看望您老人家,二來想與外祖母這裏討幾樣東西,再有一份情面。”

這話是蘇老太太無論如何都不敢現在就去圖想的,卻輕易聽到李覃擱下積怨,喚她一聲外祖母,言語又並無封侯的傲慢,而是當個長輩尊敬著,一時喜不自禁,暗以為穆李和解有望,怎不算得大度?

她回味一思,眼裏又生欣賞。

“但凡老身力所能及的,君侯說就是。”

李覃道:“煩勞外祖母修書一封,就說接她來襄陽暫住幾日,只別說是孤提的。驚驚她有意前來看望您老人家,只孤恐她覺得叨擾您老人家,便是您不這般想,她也未必安心。因此無論這信何時送到,哪怕她到了襄陽才收住,也煩請外祖母留一封請信,好讓她自在些。”

“說到底,她既已嫁了孤為妻,若非孤招惹了她,她也不肯來襄陽煩擾您老人家操心的。”

蘇老太太聽了,心內早已喜得無可無不可,一為驚驚來住,二位她這孫女婿竟也體貼,倒為他媳婦言語周全了一番。

“君侯寬心,且容小姑娘來這兒住上幾日,時日久了,自然就眷戀有君侯陪伴的日子,彼時您再來接人,還有什麽話是說不開的?”

李覃一怔,隨後淡淡彎了下唇,垂眸未答,半晌才繼續說起另一件事來。

“另外孤想挑幾件常用的家夥,您只管將她在尊府落腳的屋舍說了,其餘的莫要再管,不知外祖母可否給這個情面?”

“不是什麽大事,君侯看著妥辦便可。”蘇老太太話是落了,心卻提著,又覺沒什麽不能說的,探問他道:“只是這到底有怎麽個隱情?君侯與驚驚可是鬧了不愉快?”

李覃不習同旁人說起心事,錯綜覆雜的,沒個意思,但轉念一想,既然晞嬋不願同他開口,自己也不好唐突安慰,倒不如將此事拜托於蘇老太太。

她是晞嬋自幼親近之人,大抵會更依賴些。

考慮片刻,他只言簡意駭道:“竟與誤會無關,孤也不好說得,只望老夫人平日多命人顧些她的飲食起居,若是能開解一二,孤自是不勝感激。”

聽罷,蘇老太太先是嘆了聲。

李覃坐得更直了,猶如刺猬紮背:“外祖母所嘆為何?”

“君侯別緊張,我只是想著,驚驚違背父兄意願,嫁與君侯,君侯亦何嘗不是排除萬難,隔開仇恨與壓力娶得驚驚呢?由此我便想通,你們二人定是看準了對方,該比別人更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姻緣才是,如今鬧到這般地步,驚驚不好受,君侯想也未必受用。”

“你們都是為對方孤註一擲的人,有情有義,因此待驚驚來了襄陽,我也願盡力勸慰,君侯安心就是。”

李覃別的倒沒聽透,忽自顧自酸心起來,思及竟被晞嬋外祖母有意無意說得挑起了心事,當即胸驚氣短,慚愧得面紅耳赤。

他不該這般輕易被煽動的。

又恐蘇老太太看出異樣,李覃目光一轉,隨口應付了她老人家三兩句話,便起身讓仆從去庫房領了他需要用的東西,自個兒徑直往晞嬋將要暫住的地方去了。

他自覺也沒幹什麽,只用錘子把窗戶都正嚴實了些,這樣就不用擔心她來住時漏雨。雖說蘇家窗戶並不破舊,就算真的漏雨也有人很快修繕,但他自己來總歸是比那些下人們修得更走心些。

她身子嬌弱,又常在窗邊榻上待著,秋深夜寒的,便是毛毛雨絲兒鉆進來,他也顧慮。

幹完這個,院裏圍著要搭把手的小廝們都又急又愧。

“君侯,還是我們來弄這個吧,您只要站在旁邊吩咐就好!”

“對啊,君侯身尊體貴,威震八方,哪裏是能幹這種雜活的?”

“要是被老太太知道,小的們可怎麽跟她老人家交差?君侯還是快下來吧!”

滿院裏亂糟糟的,李覃嫌煩,撂下錘子就把圍著的人都給嚇出去了。

他也不怕旁人覺自己兇殘,只埋頭握錘細細把地上不起眼的凹坑也夯實平整。

院子不大,但左右五臟俱全,偏僻幽靜。

東南角幾竿翠竹掩映,影落參差,兩彎回廊繞院而圍,每五步懸一字畫詩句,倒也雅致幹凈。

李覃蹲身在那堆硬家夥裏撿撿挑挑,換了把鋤頭,擼起褲腿便跳進竹竿叢前面用圍墻法兒開辟的園地。

正因昨日下過雨,裏面濕泥沈重。

他面不改色地舉起鋤頭,只管揮下往地裏輪,直輪得苗圃裏的土都翻過來遍,問庫房要的種子也都播撒了,才擱下粘著雨後泥土的鋤頭,撐膝坐在幹凈園邊兒休息。

餘暉灑下,他擡頭漫望西沈的太陽,隨意用手臂抹了把汗。

窗修了,花種了,房頂也補了新瓦,還有哪裏是沒顧著的?李覃凝神想著,目光越來越放空,倏地“撲哧”一聲低笑起來。

這有什麽好覺幸福的。

若這便能讓他幸福自洽,倒也不妨去把天下農桑都料理了,使百姓無饑餒,舉目無戰事。

他起身擱好鋤頭,並不在意蘇家眾人的瞠目結舌,向蘇家管事的尋來鑰匙,開了晞嬋院裏的浴房,習慣不叫人進來伺候,沒多久便洗好出來了。

臨走前,他站在院裏四下看了看,確認沒什麽不妥帖的,方要走出,目光忽又瞥到那幾竿翠竹,兩道鋒眉不覺皺起。

清雅是清雅,只這個院落地處偏僻,兩相疊合,未免太過冷清,又沒什麽生機,白日裏他這個大老爺們兒瞧了都覺涼陰陰的。

若是再逢上狂風雷雨天,她被衾難熱,也容易生怯,這就不好了。

李覃想罷,負手大步出了朝歌苑。

不多時,他捧著一窩燕子回來,一腳踩上欄桿,飛身輕松躍向檐下屋梁,將燕巢安置在此,聽著嘰嘰喳喳卻不吵鬧的歡快聲,李覃意滿回程。

這樣就熱鬧了。

她也不至於那麽憋悶。

......

采買白海棠一事,蘇賢雲自是不得空,便安置給了一位來蘇家尋活計的遠親,好讓他年紀輕輕也能有個進益。

此時他正囑咐著事宜,忽見一人闊步走來,定眼一瞧,正是李覃。

蘇賢雲忙迎了上去,恭敬行了一禮後,道:“不知可有什麽在下不能顧到之處?若有,君侯只管吩咐便是。”

李覃瞥他兩眼,淡聲道:“書房說吧。”

蘇賢雲心下疑惑,面上卻不顯地當即請人過去,只回身囑托了兩句那位遠親。

蘇家外書房離此處不遠,兩人到後,似是話也不多,沒多久便談完了正事。

那邊蘇賢雲被巨大的驚喜砸得頭昏眼亂,正是又驚又疑,不知李覃為何對自己青睞有加,把這事交與他辦。

忽見李覃指著他書案上那封尚未折起的信紙,隨口問了句話:“這是誰的?”

蘇賢雲低頭一看,方知是和離書。

也是,他還未成親,蘇父也無續弦,便是其他房裏的兄弟姊妹,這東西也憑空跑不到他用的書房裏來。

“君侯見笑,”他心下打轉,實則急得已後背冒汗,汗毛豎立,但顯然是瞞不過的,也只好一早坦白為妙,“這是卓皓兄弟的。”

李覃聽聞,皺眉拿過那和離書一看。

蘇賢雲看不出異樣,更捉摸不透對面那位心中有何想法,便陪笑道:“想來君侯也知,卓皓兄他們夫婦不和,正鬧著要和離呢,這不,前兒個陪潘羽來為潘老取琴,說起時難免失與掌控,揮筆寫下這封沒規沒矩的和離書。”

“果然是胡鬧,寫了可就不管它,走時也沒問我要去,”蘇賢雲頓了片刻,笑道,“我正是拆開要燒了的,忽有人傳君侯來訪,這才擱置到現在。”

李覃看著那和離書,狹長的眸子越來越銳利,不知在尋思什麽。

蘇賢雲心內忐忑,卻也沒法兒再多話。

過了半晌,李覃出聲打破安靜,只嗓音極淡:“孤竟不知,他何時與你們蘇家來往密切,若早知道親上加友,除卻今日為家事來,便是為這個不安分的表弟,也該再來拜訪蘇老夫人的。”

都是在爾虞我詐裏混大的人,蘇賢雲腦子也是極精明的,如何聽不出李覃話中有話,表面客套,實為警告。

但若把事情戳開,未免難看。

蘇賢雲暗自思忖一番,顧不得懊惱先前沒收好此信,並將其忘了個一幹二凈,忙起身站至一旁,彎身作楫。

“君侯明鑒,蘇家根基在荊,雖與穆伯父等親厚,但也真心感念君侯以德治民,維護荊州人煙廣聚,才有我蘇家如今繁榮昌盛之態,並不敢以私情結交。”

“卓皓兄亦是敬重君侯,萬不敢有二心,由此我二人才皆是心思單純,故談論起來倒也相合,方漸漸的來往。並不敢欺瞞君侯。”他膽戰心驚地說完。

李覃盯著信上的字跡,聽此只漫不經心地隨便嗤笑了聲。

“孤不過是盡個情分,客套幾句,你緊張作甚?”他話音一頓,驟然瞇起眸,雖言辭和諧,語調卻不覺冷了下來,“說來孤也算是你的妹婿。”

蘇賢雲忙彎腰彎得更低了,欲說“不敢當”,卻不像好話,只得汗顏默然。

他眼前忽閃出那張和離書。

“這是陸卓皓親筆寫的?”

蘇賢雲茫然擡頭,不防撞進李覃那道風雨欲來的沈迫視線裏,他嚇了一跳,忙低頭白著臉色回答:“千真萬確。他醉酒寫成的,可能與平常稍有偏差。”

他倒聽過陸家對子孫成就管教頗嚴,李覃也看管嚴格,方又見得李覃聽聞陸卓皓和離,並沒不放在眼裏,而是拿起一看,便以為此問是為陸卓皓的書法功底。

畢竟他早已告訴過,是陸卓皓說要與那林纖和離,才有的和離書。

李覃聽了,起身道:“你也不用燒,孤且替他收著,日後尋機還與他就是。”

蘇賢雲知阻攔無用,便只好將人恭恭敬敬地送至府門外,命人牽來那匹難得一見的寶馬,目送李覃離開。

他站在那看罷,又楞了許久。

怎麽也想不明白,隨侯為何突然起了莫名怒火,以致像是攻心勢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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