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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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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李覃往日語氣冷淡,並不次次都是真放在了心裏,只以此警告對方莫要再犯。然這回看見晞嬋手裏那支筆,卻有幾分真惱。

連醉意都消散完全,目光銳利又清醒地盯著那根“草叢子”。

晞嬋瞧他神色,想是隱瞞無用,被他親自查問出豈是玩的,但又不好在他黑臉時一口說出李燁容,便垂下眼,細指撫過那溫熱寬厚的胸膛,溫聲軟語道:“夫君忘了嗎?”

此話一出,李覃蒙住,一時竟忘了盤問這支筆的慘狀何來。

“忘了什麽?”

他近來能有什麽可忘的?

“曾在閣樓消磨那時,都是夫君書字,妾研磨,後來讀起雪夫子的《蠻荒記事》,其中有高林為紫姽桐遍尋能工巧匠,花費巨資起銅雀樓,只待姽桐魂歸故裏,能在家破人散花不知的悲傷地有個歸所,銅雀樓建好後,高林決絕殉情,兩人安葬一處,化作比翼鳥飛去仙山。”

“此後聽說的人多了,便有數名癡男癡女攜手去銅雀樓,亦如他們二人那般在紙上寫一情賦訴衷腸。”

晞嬋頓了頓,擡起頭來,道:“夫君聽妾講完《蠻荒記事》的雙木同心篇,還說什麽讓妾也寫一賦,好放起珍藏,時時可讀,妾一直都記著呢。”

李覃猛然大悟,下榻快步走出房內,不知在哪兒翻箱倒櫃拿著一張紙回來,雄赳赳氣昂昂地放在她面前的案上,負手不語,面帶些許得意之色。

見此,晞嬋不由得好奇低頭看了一看。

紙張平整且皺,看上去是被長久壓成的。

那上面的字更是龍飛鳳舞,大有瀟灑斟酌的用心,奪人目光。

她看了一眼,茫然。

繼續看下去,又是驚楞。

再看進去幾句,竟羞的滿臉通紅。

看到最後,晞嬋把腦袋深深埋下,面紅耳赤地胡亂把它拿起塞進李覃懷中,側過身子,羞極反惱,一聲兒都不發。

李覃目帶深意地笑睨她一會兒,也跟去坐了,將她塞回來的紙好生疊起,這才若無其事道:“我是忘了你給我的,我給你的,卻是從未忘記,只是一直沒個好時機拿出獻醜。”

他明顯故意地緩緩在她耳邊吐息,指骨修長的大手忽擡起晞嬋的臉,將那嬌容上的欲語還休,美好神態,都一一納入眼中。

晞嬋受不住這樣深且明目張膽的眼神,太過壓迫,無處可躲,她只好保持著如今稍仰脖頸,仿佛隨時會被他奪去呼吸的姿態,溫吞道:“妾又何曾拋卻呢?只時時惦記著罷了。”

倏忽間,猶如幹柴烈火,聞此語言的李覃心如烈火,目光深了又深,迷離睨著晞嬋,越發覺得歡喜她,此刻更是恨不能將她攬入懷中,親密到入骨相思都不滿足。

他沈沈悶嘆了聲,仿佛從喉間發出的哼音。

也只一瞬,晞嬋被他霍然攔腰抱起,大步進帳,顧不得燭火昏沈未燃盡,三兩下撩開她的衣物,順著凝脂玉膚自肩頭滑下,握住了比他小許多的手。

這時候天色已晚,她等他多時,正有困倦,見李覃要做何,她便想先攔了,好安分睡過今晚,只忽又想起他為周旋豫荊兩州耗費的心神,甚至大方不計前嫌以糧草為讓,無奈助了仇敵。

晞嬋將他的醉態盡收眼中,便知他今晚間與姚崇喝了不少,倘若心中平靜,他又怎會濫飲無度呢?

一回來,就踉蹌著撲去找她。

李覃仍未在她面前有一絲表露出郁悶的痕跡,仿佛幫助穆氏,對他來說與幫助旁人無異,甚至連提都不值當提,覺得理應如此。這是他有意讓她能夠感受到的,明顯看到的。

但背後呢?

他不說,她卻做不到一絲也不體諒。心疼或許誇大,但晞嬋意識到這一層後,心裏便悶悶的,透不過氣來,楞楞看著獨自醉酒解愁的李覃。

她並沒攔。

他此時的狀態也與平常不大一樣。

李覃仍舊一言不發,眸色晦暗不明。她微微一笑道:“夫君待驚驚這般好,再沒旁的人能比得過夫君胸懷鬥量。”

說起胸懷,李覃精明慣了,便清楚晞嬋說的指什麽。

他只冷笑道:“以後還要不要以刀劍相向?”

晞嬋楞了一下。

她極快撇去腦海中閃過李覃射殺自己的那一冷箭,奈何本欲去環抱他的胳膊還是因此力氣驟失,沒能有所動作,落在枕上。他離她太近了。

“但願沒有下次。”她彎了彎唇,看著他慢聲說道。

李覃只當她嬉鬧,飛快掀過被衾蒙住兩人,四面八方地累她四肢,身子不得片刻的停頓緩解,暗啞低道:“也不問我疼不疼。”

“......有什麽可疼的?”

“你想殺我,心疼。”

晞嬋只笑了笑,忽然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頸。

脖子上一痛,還是喉結,李覃暗自又是蹙眉又是□□焚身,他並沒咬回去,而是挑眉嗤笑道:“我是不痛不癢的,只換成你,咬一下就痛的掉淚。”

“那夫君以後不要再拿箭嚇我了。”

李覃不覺怔住,沒料到晞嬋會忽然提起這個。

他默了默,懶洋洋地隨口應下,沒當回事。

完事後,晞嬋才道:“夫君外出時,驚驚原是想去書房好好構思出一篇賦來的,但苦於不知從何下手,忽想起燁容功課完了,正是無事,便將他喊來書房集思廣益。”

李覃沒忍住,笑了出來。

似是耐不住驚喜的,也似是被她這話給聽樂了。

“只他一個,你哪來的集思廣益?虧得你擡舉他,若是被燁容聽去,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

晞嬋拍打他一下,眼神警告,語氣嗔怪:“你別鬧我。”

李覃只有應下的份兒。

見他又好好的,她繼續說下去:“轉念一想,寫與夫君的東西,只有最順心的筆才配得上,恰好燁容有了心思,驚驚便自作主張把夫君的這支筆拿來給燁容一用了,不成想掉在地上,失腳踩壞了去。”

晞嬋輕嘆了聲,手心在他胸膛前狀似無意地撫摸幾下,道:“方才見夫君面有不悅,便不難想到這支筆對夫君意義非凡,怪只怪驚驚擅自做主,偏就拿了這支。”

李覃聽她有自責之意,頓了頓,抿唇沈默了一會兒。

“拿就拿了,我的就是你的。這東西也並無名貴之處,”他話音一轉,看著她深思半晌,慢慢把話說完,“只它是我從故友周道人那裏要走的,咱們的婚書,便是上回去青州托他老人家書寫的,走時忽然有但凡涉及你,便事事件件都寶貴的癡念,索性將作婚書的筆也給帶回來留著了。”

聽罷,晞嬋頓覺晴天霹靂。

她驚訝了好一會兒李覃待自己的珍視,接著想起那支已廢掉的狼毫筆,忽覺遺憾透頂,怎麽也沒料到會是這麽個緣由。

李覃道:“念在那小鬼助你寫賦,不追究便是。”

晞嬋正自悵惘,興許是他瞧見後有意安慰,悄悄地攬上她闔眸睡道:“你大婚的婚服,也是我從青州親自取回來的,繡它的人是蘇老太太,聽聞但凡是閨閣女子,都以她的手工作榜樣,可曾有聞?”

“蘇老太太?!”

晞嬋撲棱一下飛坐起來。

“李覃,你威脅她老人家了?”

饒是當今皇後的婚服,都請不到她老人家出山。

李覃眉毛皺成一團,睨視了激動的晞嬋半晌,無奈道:“想到哪裏去了!不過是說一聲的事,孤又不是不給好處,有何難?”

晞嬋更覺奇了。

若是好處能解決的,那蘇老太太便不會連皇族貴戚都一應婉言拒絕。

她抱著疑惑被李覃按下躺著睡去。

隔日她問過姚崇才知,原來是李覃梟雄本色,敬仰欽佩的人不在少數,更有慕強出眾之流甘願追隨。

——那蘇老太太恰就是其中一個。

......

這幾日忽下起了連綿大雨,城樓上方陰雲密布。

姚崇的行程也因此耽擱,被迫留在李府暫住,等天好時再啟程返還。

這樣一來,晞嬋就更不急著去探姚崇口風了,有的是機會。

趁著李覃同賈公他們在書房談事,她得了空,就讓婉娘以修剪花枝為由將那徐媼喊來房中,旁敲側擊看能否問出些她想知道的事兒。

徐媼她們尚未到時,晞嬋獨自在窗邊立著,手上還拿著同樣也是李覃青州一行帶回來贈她的菩提簪,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大雨,心中半愁半喜。

喜的是穆李兩家危機暫解,她與李覃也算相安無事,互相尊重。

陸夫人不滿婚事,不願同住,終日閉門不出,其他家下人等看眼色行事,也都安分守己,並不似從前那般冷言諷語。

日子倒算自在好過。

愁的是近來風雨不定,天氣惡劣,父兄他們不知情形如何,少不了艱難吃苦,再則都過去了幾日,豫州離荊並不遠,然自李覃告訴她信已傳出時起,卻遲遲沒有回音。

正想間,婉娘領著徐媼沿游廊到了房檐下,相繼入內。

晞嬋先有婉娘提醒在前,和徐媼聊起時便斟酌了幾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哪知才聊了幾個來回,徐媼竟滿目含笑地知無不言,待晞嬋猶如待李覃本人那般真心實意。

連婉娘也不禁瞠目結舌。

如此姿態,和這老媼平日與人相處比較,可謂大相徑庭。

“是了,”徐媼緩聲應下晞嬋的問詢,不見絲毫不耐,溫聲多說了些,“那詩筒裏的舊紙,是君侯生辰日鄭姑娘送的,女君萬萬不要因此動心忍氣,只其中也是有些個覆雜緣由,並非她送君侯便接的那般意思。”

“君侯待女君,那才是一心一意。”

晞嬋意不在問此,點頭一笑,理了理手旁的扇穗,餘光瞥見徐媼腰身似有酸僵,命人取了把更舒服的椅子過來,與她換了,彎唇解釋了一句:“我瞧你身子骨坐久了應是不爽利。”

徐媼面上受寵若驚,忙行禮謝過。

晞嬋笑問:“不知是怎麽個緣由?說來我也安心。”

聽罷,徐媼最後一點猶豫也沒了去,甚至反應稍有強烈地急忙寬慰晞嬋切莫因此誤會了李覃,一五一十地將她知道的都與晞嬋說了個明白。

“那紙上,寫的是大道預言,只前幾句,從兩年前起竟都一一應驗。”

晞嬋安靜沒有開口。

婉娘直接“哎呀”一聲,連說邪乎,叫那徐媼快別胡言了。

徐媼卻看著晞嬋神情不變,溫言道:“老嫗也是無意聽鄭姑娘說起的,但真假自有事實可證。如徐昴奪雍,勢大一方,再如裴度官至太尉,得朝廷重用,都是不錯。”

她忽然暗瞧了晞嬋片刻,抿唇思道:“老嫗也不過看了半幅,但其中唯一不符的,就是女君來了荊州,且與君侯成親做了夫妻。老嫗記得那紙上前半幅有寫......”

徐媼倏地打住,並不敢再說下去,暗自懊惱嘴快。

晞嬋好生寬慰了半天,又再三強調不當回事,才聽那徐媼戰戰兢兢地低聲說完:“有寫女君,跟了那徐昴吶。”

話音剛落,房門猛被人一腳踹開。

李覃不知何時回的,闊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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