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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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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至瀟湘苑,喜綢洋洋,苔痕雅趣,濕淋淋的養魚大缸子內壁上偶有魚尾擺過。小廝們懶怠怠地舉著高笤帚灑掃院子,銀紅紗糊成的窗子日光斑斕。

逢人在門前階下急走,晞嬋睡晚起早,身子也疲累不完全舒適,此刻正是倦乏,行進院裏二三步,方擡眸瞧見,便止了步。那陸卓皓早已跑了來。

不待她開口,他雙手握實她的肩膀,面有覆雜,眼含癲狂,其形其容,萬不似方才的焦急,而如今義憤填膺,豈是憤愧二字可以述盡。

陸卓皓道:“你昨日可還好?”

“沒什麽好與不好的,只是你整晚間不回房,我正怕你出了什麽麻煩事,或是醉酒被哪個潑皮絆住了罷。”

聽言,陸卓皓轉怒為驚,似是詫異她居然會心態大變,不僅沒有怨懟,反為他說起話找體面來,陸卓皓喜不自禁,也猜料她無事發生,便一個激動,忙忙的將人牽了,珍重萬分地請著往陸夫人上房走。

“咱們去給姑母他們敬茶,待行完孝禮,出來我再同你細說。”他步子極慢,只是一直瞟向猶如青山滴翠的美人兒。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認得她不同了幾分,面頰氣色紅潤,姿態也嬌嬌懶懶的,仿若出浴芙蓉掐水嫩。

陸卓皓暗嘆不已,濫混聯想著往後日子的滋潤,不由盯著晞嬋彎笑癡癡,偏在這時,忽有一只手伸來打斷他的神思蕩漾,又出其不意一腳踹上他的背脊。

用力不輕,晞嬋還未看清是怎麽一回事,便見陸卓皓“嗳喲”一聲,臉朝下摔了個狗啃泥,撅著腚猜罵是哪個小賤蹄子。猛一回頭,臉上便直楞楞的迎著李覃那灰撲撲的靴底子。

饒是一個心裏不願搭理,一個心裏面上都不待見,晞嬋也還是忍不住抿嘴笑了一笑,那陸卓皓罵的也是巧了,可不就是李覃用腳踢的。

李覃收腳負手,冷笑道:“我當是誰一大清早嘴巴這樣臭,原是陸表弟,也難怪舅舅他們惱你不成器,世家大院的子弟,不養個能說會道,反倒養了個畏畏怯怯上不了臺面的軟性子。”

陸卓皓不明所以,像個呆魚懵坐在地,被李覃這樣氣勢霸道的人嚴厲一罵,登時眼睛就顫滾滾的。他望向晞嬋,直覺丟臉,又不敢起來反抗,臉上一時青紅交加。

晞嬋見了,更不知李覃所罵何故。

還從後偷襲,硬踹了人家一腳底!

兩人仔細聽他道:“也罷,想是你碰巧路過,瞧見你嫂子她行動不便,體諒她這個年輕長輩的難處,為盡孝意,才上來幫扶一把,明知而為,倒也不算你混來。”

“?”

陸卓皓聽了,急忙站起,臉紅脖子粗地吼叫:“什麽嫂子?表哥還要把事兒往絕了做嗎?昨夜的事我沒同你計較,難道因此縱的表哥你肆意妄為,得寸進尺的奪我發妻嗎!”

行動不便……他漸漸的品出來味,忽朝著眼前恰似一對璧人的男女來回瞅了幾次,猛一停滯,登時兩只眼睛翻成了大白眼,頭腦充血,竟似快要被氣死的模樣。

陸卓皓憤慨不已,連罵著“了不得”幾個字,不顧三七二十一,便以腿做馬腿,以手做鐵錘,向著高大結實的李覃就撲身過來,又踢又拳。

奈何無一動作不是落了空,盡是白費力氣。

他這個瘋樣,晞嬋不由得嚇了一大跳,那院裏的小廝們早跑了過來,又是解勸又是拉扯,場面一度混亂。其中幾個瀟湘苑的老嬤嬤丫頭在旁看著,憂心恐無端連累了自己,便悄悄的往陸夫人上房那裏去報信兒。

一時偌大的李府上下,少不得閑話那風度翩翩的陸公子忽就瘋了,像得了什麽癡病。又說是被隨侯三言兩語氣煞的,心眼子太小,因著他們不知隱情,偏又少有管束治理,熱衷八卦好打發時光,便都抱著疑慮,細細從陸夫人那邊的上房外聽來。

誰知那門一關,又沒了陸公子的聲音,再不好聽出什麽的,只覺沒意思,一眾人才都缺缺的散了。

那門內,林纖撲跪在地抱住陸夫人的膝蓋,一邊肝腸寸斷的哭著,一邊指著被李覃嫌聒噪提扔在凳上的陸卓皓,尋死覓活地道:“夫人為我評評理,分明是我與君侯的大婚日,表弟喝醉了酒,跑錯房門,還要對他自己的親表嫂心存邪念,我百般勸說都是無用,正要喊人,不成想忽湧入幾個侍奉的仆婦。”

“這誤會豈不大了?我不如死了才好呢!”

話罷,她搖搖欲墜的似要站起,又等了半晌,那邊的二人絲毫未動。林纖一口銀牙都要咬碎,忙忙的自己站穩,朝那邊李覃的身上撲了過去。

他們三人進來時,她最不解,也最警惕的,便是被李覃拉著進門的晞嬋!

若細論,他是緊緊牽著她的。仿佛他們二人才是一夥。

林纖既惱又恨,撲過去的時候趁機找了個機會暗打晞嬋的眼睛,晞嬋見了,以為她是無意,忙往後退去,好躲開林纖的袖子。

“驚驚!”

陸卓皓本跌在凳上六神無主,以他的角度恰好能註意到那邊林纖的意圖,竟一瞬失了癡狂,用上最快的腳步去擋,邊皺眉沈呵:“放肆!”

然剛剛趕到,不及伸出手,李覃便快如殘影的閃身一躲,撲過來的兩人好巧不巧撞了個滿懷,反觀從始至終還未能開口問些疑惑之事的晞嬋,早已被李覃擋在身後了。

她滿腹不解,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眼前像在耍玩眾人的高大男子忽冷聲嗤笑,晞嬋略一沈吟,美眸環視了堂中的鬧劇,壓著聲兒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見狀,陸夫人大惱,拍案厲道:“覃兒,卓皓,你們這是鬧哪樣?不防被外人瞧去,還當以為你們是娶錯了人!是誰的媳婦,誰便護著,若都像你們這般,豈不亂了套了!”

“覃兒,還不放開她?”話罷,陸夫人側頭吩咐趙媼將林纖扶起,瞇眸又道,“哭哭啼啼的,成什麽樣子?我知你心中不平,待把事情問個清楚,再哭也不遲。”

這還不了,她目光一轉,瞪向了晞嬋,只一眼,但意思明顯,不滿他們二人都處處維護她,反冷落了林纖。

李覃擋去那頗具威壓的眼神,不屑覷視了眼半瘋的陸卓皓,才道:“沒什麽鬧不鬧的,只表弟認錯了媳婦,怪不得兒子說他兩句。”

“我怎就認錯了?!”

“來人,把婚書拿來。”李覃冷笑道。

很快有一東堂的管事捧著兩封婚書過來,陸夫人如遭雷轟,似是聯想到什麽,極具深意與錯愕的望了眼李覃,失去言語。

管事聽從李覃的吩咐,將其攤開,卻是先大怔,但不消多時便反應過來,硬著頭皮念道:“上面寫的......是君侯與晞嬋姑娘大婚,特許陸公子與林纖同日同禮嫁娶。”

堂中突然鴉雀無聲。

不久便響起家下仆從的失聲唏噓。

旁人不知,可家中人卻是知曉的,那婚書上明明白白寫的,定定然與東堂管事念的相反,幾日婚嫁,也是按照不同的標準行禮的。

雖說同禮,但即便不計較,也有身份擱在那擺著,不能不變通。

“管事的,別告訴我,你看花了眼了!”陸夫人怒極站起。

管事的汗流浹背,忙垂首不語,靜靜聽候事情發展,他也覺得離奇呢!

他想了一下,急向李覃跪道:“君侯心明啊,我確實是從那匣子裏將婚書取出來的,只不明為何成了這兩封不成體統的......”

未及他說完,李覃打斷道:“錯不得。”

管事的雙眼茫然,急的滿頭大汗,身子顫顫巍巍的匍匐在地。

然他擡起頭的那刻,瞧見李覃施加威嚴與警告的眼神,管事的忽然豁然開朗,應變及時地道:“啊,是這樣,瞧我這老頭子的記性,怎連此等大事也能搞混了去。”

“夫人,的確沒錯,先前大家看的也是一樣,都寫的是君侯與晞嬋姑娘的大名。再就是陸公子與林纖姑娘了。況君侯與女君感情深厚,在家中這是裏裏外外皆看出的美談,我還搞混來,真真是不應該呀!”

一聽此說,別說陸卓皓,林纖也要瘋了。

她瞪大眼睛,跑去奪來婚書,看罷跌坐在地,漸漸的過了些時候,不論是氣到胸口發悶的陸夫人,還是半瘋癲的陸卓皓夫妻倆,都以一種看神鬼的眼神望向那個雲淡風輕,仿佛置身事外的男人。

到這時,誰又會不明白呢?

東堂的管事,但凡李覃不在,那就是府中擁有最高話語權的人物,他匆匆改口,只要是有心察言觀色的仆從,心裏就算不想通個七八分,也都會咬定口統一言論。

哪怕昨日那婚書並非這樣書寫的。

否則惹了禍,那可是要滅口的。

晞嬋完全楞住了,站在那猶如一尊石雕,就那樣隨他牽著,連拍開李覃的手也沒神思去做了。

陸卓皓環視罷,深看了眼上位又悲又怒卻終究只是無可奈何的陸夫人,便走近面無表情冷淡看著這場鬧劇的李覃,嗤的一聲失笑出來。

這是他在李覃面前,最剛硬的一次,咬牙切齒道;“表兄打的一手好算盤,就是這樣卑鄙無恥算出來的?你既不願將晞嬋拱手讓出,又何必設計一環,讓我娶了一個根本毫無感情的女人?你倒是抱得美人歸,真是把人騙的好慘呢!”

“如此明晃晃的封口,又能有什麽效用?你封的了家中上下的口,封不了天下人的口!人人皆知,晞嬋為我妻,非你隨侯妻,只要我想,寧與你李家斷絕個幹凈,也有十萬個道理將驚驚帶離荊州。”

“讓你二人,此生不覆相見!”

話音剛落,李覃單手將他提離地面,挑眉一笑,淡聲道:“不如你出去打聽打聽,他們哪個人會說,你嫂子她,不叫晞嬋?”

眾人又是茫然。

這可是不像今日強行□□封口,都是清楚傳開的事,如何換得?

李覃道:“我所做的,只是疼愛表弟,特為他尋來賢妻林纖,何時說過,是我要娶親了?”

“......”

陸卓皓想死的心都有了。那廂陸夫人、林纖、府中上上下下,無一不是震驚,仿佛遇到了天下最離奇的罕聞。

晞嬋皺眉思索良久,想了想,也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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