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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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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淚

似是見她楞住,他一字一頓地補上一句。

“有五歲了吧,若不信,你大可以親自去問我表兄。”

“......”

最後,陸卓皓不急不緩地站直身,挑了下眉毛,宛若思忖道:“這麽一說,好像李家上上下下都在瞞著你?畢竟你同我表兄的事兒無人不知。那我豈不是說漏嘴了?”

“呵,記得別告訴表兄是我說的呢。”

......

荷月二十七日,風和日麗。

這一日天色明亮,綠葉仿佛發著光,青樹色澤濃重。

三人從東堂書房走出,左側男子清臒消瘦,面色如白玉,素冠薄衣,走起路來仿佛隨時會被一陣大風吹走。

他手上拿著的羽扇看似沒什麽特別之處,實則為嘉元年間的名工大華所制,那時的大華風光無人能及,專為皇室貴胄設畫扇面,千金難求。

後來這位名工因為在春日宴上得罪長公主,被收付廷尉,廢了雙手。

此後世上再無名工大華。

只有庶民賣炭翁大華。

不少貴族子弟慕名前去救助,卻都無功而返,不是皇帝下了死命令,就是大華寧願風餐露宿,吃盡苦頭,也不願重拾舊憶。

他的家人都死光了。

而今大華的一把羽扇,萬金不換。不僅是因扇子的工藝,也因為一代名匠的可惜隕落,還有他跌宕起伏的一生,令人嘆息。

現在貴族子弟若想伸張身份,展現自己的才情,多持大華羽扇,只是留存有限,能真正擁有的,不是極富才華名揚天下的人,就是權勢滔天的世家子弟。

潘氏作為百年底蘊的書香門第,這代出了個大文豪潘羽,憑一首《楚江送霸王》的新詞名揚天下。論風光得意,現在年輕一輩的文人,鮮少有能出其右的。

這把扇子便是潘羽岳父欣賞他的才情,忍痛割愛舍出來的。

走至廊下,潘羽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在賈公家中叨擾幾日,待婚書寫成,讓人拿給君侯看看可否,若是不好,我再另行修改。”

李覃的另一旁站著一位中年男子,持重瀟灑,正是李覃麾下的謀士賈昀。

他與李覃結交甚早,在李覃初出茅廬的時候,便決意跟隨。憑借賈昀的智謀妙計,能讓以狡詐聞名的常勝將軍都望而卻步,心生退意。

其出計用策,讓人防不勝防。

更有“賈公一人抵千軍”的慨嘆。

賈昀撫須道:“潘公出手,只有合不合適,應是沒有不好一說的。”

他誇的平靜,然面帶笑容,神色端莊。潘羽尚且年輕,正是氣盛,也還沒覺出年長一輩心思的能力。

賈昀這麽一誇,還是德高望重的名人,潘羽只覺受寵若驚,卻不作楫謙讓,而是坦率淺笑,舌頭微微打結:“哪裏話哪裏話,都是厚積薄發。”

笑罷,他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沓紙,遞給身邊的李覃。

李覃垂眸,瞧著那幾張紙,眼中閃過一瞬疑惑。

似是看出他們二人的不明所以,潘羽臉頰紅了紅,謙笑道:“這是在下的成名作《楚江送霸王》,此次來荊州太過匆忙,不及備上薄禮,便親手寫了幾份,贈與主公。”

賈昀眸光含笑,了然不語,只低了低頭,笑一笑且罷。

李覃瞥了那幾張紙一眼,面不改色地接過。

他隨意翻看幾下,笑道:“潘公這般文采,我若沒有讀那幾年書,還真不一定有欣賞的資質。”

“不敢不敢!”這番又被大梟雄誇讚,潘羽更是心花怒放,臉色紅潤無比,擺手謙虛起來,“小小揮毫,怎比君侯統帥千軍萬馬,坐擁七分天下,這必是需要莫大的智慧呀。”

李覃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並不言語。

廊下吹來一縷香風,是院中的花枝不知何時綻放了。

潘羽告辭前,以為他們兩個大人物都折服他那文采,再加上這陣子被民間推崇的極高,一時大膽起來,說出了將那幾張紙交給李覃的另一個原因。

——“羽承蒙主公厚愛,若不嫌棄,還望主公替羽留心一些,趁時讓人眷抄個千百來份,也好在荊州傳播廣些,此事就拜托主公了。”

賈昀下臺階的步子一頓。李覃直接回頭,面無表情地看了熱情洋溢的潘羽一眼,而後繼續笑著,若無其事道:“我以為是多大的事,好說,也好辦,這倒沒什麽麻煩的。”

“那就多謝主公了。”

潘羽走後,兩人漫步到了後園。

無非是討論公事,商議良策,又或者話些日常,輕松愉快。

走到亭臺水榭,還未踏出鵝卵石道路,賈昀忽然定住腳步,隔著繁茂的花叢青草,往對面荷花池指道:“那位是何許人也?”

他是隨口一問,然李覃循著那方向看去,卻覺心上如同灌滿了蜜,唇角逐漸上揚。

李覃暫不答,只道:“是誰,賈公去見一見不就知道了。”

“哦?”賈昀興趣上來,作了個請的姿態,等李覃還禮後,便隨他一起走上前去。

......

晞嬋在荷花池邊站了有兩個時辰了。

她的腳邊除了青草地,還有十幾片荷花瓣。

此時荷滿池塘,葉潤清圓,一走近便有絲絲縷縷的幽香傳來。即使聞了千百遍,也還是無法將荷香存在記憶裏回味。

味道獨特,也很是悠清。

賈昀跟著李覃過來,可兩人都走到那名女郎的身後了,後者也似是並未有所察覺,依舊手中拿著一支偌大的荷花,指尖輕觸花瓣。

看上去心不在焉的。

“這......”賈昀犯難了。

現在喊,會不會算是打擾?

畢竟他們與那姑娘不熟。

卻見李覃走去從後抱住了她,並將頭低下,也跟著那名小女郎看起荷花來了。

賈昀胡子猛抖。

豈止是不熟。

簡直是不要太熟!

李覃不知他人心境,只在晞嬋側臉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目光掃了地上的粉嫩花瓣一眼,也覺心中疑惑。

她平日最珍惜這些花草了,今日卻出神似的摘了這麽多。思此,他低笑道:“這是怎麽了?連你最喜歡的荷花都看不進去,還摘了一地。”

晞嬋早在被他抱住時便已經回過神了,她來荷花池本是想摘一些荷花回去做鮮花餅的,也想獨自一人出來走走,緩解心中郁悶。

哪成想荷花沒放到籃筐裏,而是被她發呆時給一瓣一瓣摘禿了。

瞧見滿地的嬌嫩花瓣,晞嬋眼中痛惜,急忙想了個別的法子,只待等會兒將花瓣收集起來,拿去作他用,省得浪費這麽清純的荷花瓣子。

她沈吟良久,還是直接問了出來:“陸家那邊你打算怎麽做?這樣一直擋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李覃默了默,並沒立刻回答,而是領她去見多年並肩作戰的賈昀。

他道:“她便是晞嬋。”

“這位是太白公。”賈昀字太白。

晞嬋以晚輩之禮敬之。

聽罷李覃的介紹,聯想方才的情景,賈昀眸色深了深,轉動眼珠,微微頷首後,慢笑道:“原來是晞嬋姑娘。”

他緩聲道:“我隨主公征戰多年,從不曾見他在部下將士面前表現男女之情,治軍嚴明,表率形象。也曾下過吩咐,若有私情,不可與軍中混為一談。今日我二人雖攜同慢行,然不過算是私下日常,沒甚拘謹的。”

話到此處,賈昀彎了彎唇,對上晞嬋的目光深笑,領悟似的笑道:“我與發妻也是從年輕時候一路走過來的。能見主公一反往常,想必姑娘與君侯,正是情到濃時吧?”

晞嬋神情一怔,隨即含蓄笑了笑,算作回應。

李覃大笑道:“知我者賈公也!”

不過短短幾個來回,便懂得晞嬋於他是發妻的存在,方拿自己與發妻作比。

又立刻摸透了他們二人如今的階段。

可不就是情到濃時?起碼他以為是這樣的。

李覃深情款款地望了一眼身邊少女,這是他不忍破壞的一刻,極為慶幸將她介紹給自己的至親盟友。賈昀算是他人生啟蒙的導師吧,亦師亦友。

他在軍中待的時日多些,衣食住行上,賈昀反而更像他半個父親,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因此偶然看見晞嬋,他便萌生了讓他二人見面的想法,若非情濃,他斷不會這般沖動,將家事摻進來,打斷公事。

晞嬋卻低下眸,柳眉意圖輕蹙,又堪堪止住,溫柔得體地陪李覃與賈昀談話,既不多言,也不木訥。

即便心中懷有疑慮,她也還是面色如常地跟隨他們二人到了府門外,相送辭別的賈昀。

待要回去,李覃略一思忖,提前知會道:“我明日走。去臨淄。”

兩人走進了庭院,晞嬋轉頭看他,目露疑惑,臨淄在青州,先前段灼他們前去應付孫彧,按理說除非大戰,是無需主帥親自過去率軍點將的,在治所要忙的公務都讓他很難脫開身。

她想了一想,道:“可是孫彧那邊有什麽異動?”

“這倒不是,此戰已經初有勝負,況有幾名大將坐鎮,謀士計策也屢屢校驗,需要操心的地方不多,”他忽地揚唇淡笑一下,神神秘秘道,“是去見一位故友的。”

晞嬋心不在此處,有其他煩擾,便點頭一二,停下腳步。她擡眸道:“我知道你事務繁忙,不好抽出閑空,但我若不問,一個人想不通不說,也難免亂想,平添對你的誤會,現今你明日就要走了......”

她看了眼天色,微微一笑道:“傍晚時分我在閣樓等你。”

沒給他拒絕的機會,晞嬋往西堂方向走了幾步,卻又頓住,轉身沖沈思回味的李覃笑了笑,柔聲道:“我只是,想了解你。”

李覃本該狂喜的,可此時他站在那,眸中若有所思。

影子投在地上,被日光拉的很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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