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煙雨向前探了探身輕輕撩過楚瀾裳耳邊的碎發，柔聲說道：“你的眼痛剛剛傷愈，還需要在床上多休息一會兒，塵兒應該也快回來了，我去外面給你弄點吃的。”

“煙雨……姐姐……”楚瀾裳聽到她要走的時候，急忙喚了一聲，不過還是有些不習慣同黎曜塵的師父這般的稱呼。

慕容煙雨回眸看著她，眼底流露出笑意：“怎麽了？是有什麽事情想要跟我說麽？”

楚瀾裳緊緊攥著衣角，心底徘徊著一些揮之不去的疑雲，兩道心思在腦海中激烈的碰撞著，然而有些事情，如若無法弄得透徹，確實會成為她的心事。

“姐姐可否……陪我去外面走走，就……你我二人！”楚瀾裳最終還是鼓足勇氣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她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鄭重起來，似乎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要說一樣。

慕容煙雨楞了一恍，心思通透如她，眸中劃過了然之色，便笑著應道：“自然可以。”

溫柔的暮色就像一層淡淡的水墨鋪灑在桃花寨的每個角落，這裏經過闞星辰的多番修繕，每一間竹樓都像一處別具一格的宮殿樓閣，慕容煙雨和楚瀾裳二人的身影鑲嵌在金色的餘暉之中，二人一同漫步的身影和諧美好，倒真像是一對情感篤厚的姐妹。

“公主殿下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麽？”楚瀾裳正躊躇不決的時候，慕容煙雨反而開門見山的說道。

楚瀾裳的神色微微一冽，便朝著慕容煙雨的方向說道：“你讓我稱呼你為姐姐，卻又怎的稱我為‘殿下’二字？姐姐日後便喚我瀾裳，這樣也顯得親昵一些。”

“瀾裳——”慕容煙雨學著楚瀾裳輕輕喚出這兩個字，宛轉綿柔的音調，竟讓楚瀾裳一時間有些迷醉，這世上，竟有人叫她的名字叫的這般的好聽。

慕容煙雨的嘴角暈開笑意：“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

楚瀾裳手中撐著玉杖緊隨著她的步調，對於這句誇讚也並未回覆什麽，嚅了嚅雙唇，緩緩說道：“煙雨姐姐……和我娘之間……是有什麽淵源麽？”

楚瀾裳這一句話說的極其緩慢，是因為有些事情連她也不確定，慕容煙雨有些微微的怔忡，許是因為楚瀾裳這番直白，楚瀾裳便補上一句：“初見姐姐的時候，姐姐似乎當著我的面喚了一聲我娘的名字……我自幼失明，聽力便會比常人敏銳一些，我在想，是否因著我的樣貌，喚起了姐姐的某些記憶？”

慕容煙雨停下了腳步，她靜靜的看著楚瀾裳的容顏，一如多年以前，她靜靜的看著那個人的容顏一樣，歲月耗盡了滄桑，卻在她的心底刻滿了記憶的劃痕。

慕容煙雨輕輕牽起她的手：“那邊有一處閑亭，我們便去那裏坐坐吧。”

楚瀾裳也不語，任著她牽著自己的手去往那裏，不知為何，楚瀾裳竟覺得這雙手出奇的溫暖，甚至讓她有些眷戀般的輕輕握緊了一些，甚至讓她在想著，倘若母親還在的話，牽著自己的手，會不會也是這樣的感覺？

桃花寨除了阡陌交通的竹樓之外，經常會見到這些松木搭建的八角亭閣，平日裏也是供有人休憩之用，大多的亭閣都在入口書寫著闞星辰親手鐫刻的楹聯，慕容煙雨看著闞星辰的字倒是頗有顏筋柳骨的韻味，不禁又想到了曾經辛夷總是拿著自己的字跡和他們幾人對比。

二人相對坐在了閑亭之內，慕容煙雨雙手撐著下顎支在石桌之上，歪著頭一副小女孩姿態的樣子笑著看著楚瀾裳：“瀾裳問起了我，那麽瀾裳是想聽些什麽呢？”

楚瀾裳微微蹙起了眉頭，記憶飄向了遙遠的遠方，便輕聲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關於母妃的記憶，我在父皇的回憶中會屢屢聽到母妃的名字，他說她叫辛夷……有一次父皇喝醉了，他抱著我一直在哭，一直在念著我娘的名字……姐姐，我娘，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慕容煙雨神情劃過一道冷冽，卻在看著楚瀾裳的雙眼的時候恢覆了溫柔，她忽然發出一陣輕輕的嘆息：“生逢亂世，偏於一隅，已是萬幸之幸，除了相貌，還有一點你和你娘是極像的，便是那般淡然若水的心性，這便是血緣的奇妙吧。”

“淡然若水……”慕容煙雨的話仿佛觸動了楚瀾裳心中的某根心弦，她的心中悄然略過一道痛苦，便啞聲的問道，“既是淡然若水，又為何要入帝王之家？宮廷就像一道漩渦，母妃賭上的，豈止是半生的幸福？”

不知道為何，從慕容煙雨口中聽到了關於那位素未謀面的母親，楚瀾裳的心中浮現了泉湧般的痛，可是她又說不出這種疼痛的緣由。

慕容煙雨輕聲一嘆，卻只是淡淡說道：“你娘她，看錯了勢……愛錯了人，她把餘生都賭給了宿命，承受了所有，卻換來了一場空……”

慕容煙雨說的惆悵，楚瀾裳卻有些想哭，這個女子的講述如此的淒迷，就像是在傾訴著世間最痛苦的命運，可是那是她的母親啊，她盡管那麽的強大，卻對自己的母親一無所知。

“我娘……到底是怎麽死的？”楚瀾裳哽咽著問道，已經有隱隱閃爍的淚光滑落眼瞼，沾濕了她柔美的睫毛，顯得楚楚動人，讓人直想要將她緊緊抱緊懷中。

這個問題困擾了楚瀾裳多年，辛夷是楚鐘仁後宮之中最為得寵的貴妃，地位甚至一度超越了如今的瀟湘皇後，可是辛夷的死卻像是一個永遠的迷，就連大殷的史官對於這一段的記載都極其的隱晦，只是草草的記錄了年限，寫道因故離世。

她曾經問過楚鐘仁這個問題，那是她第一次問出口這個問題，楚鐘仁卻似乎被觸怒了一番，當即將一個價值連城的夜光杯摔得粉碎，小小年紀的楚瀾裳險些嚇哭，還是被宮人匆匆抱離，最後楚瀾裳才聽說，那一次楚鐘仁喝了整整一夜的酒，宿醉了整整兩天。

“呵！”慕容煙雨便咧出一道絕美的笑容，起身繞到她的面前，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髻，然後將她整個人側身抱緊了懷中，就像一位母親安慰著受傷的孩子一樣輕輕哄慰道：“都過去了，還提那麽久的事情做什麽呢？辛夷故去多年，如今朝代更疊，新帝登基，天下大勢，歲月靜好，你也已經長大成人，你要做的，便是好好活著，努力做一個讓你的如意郎君幸福的女子……”

最後一句，是慕容煙雨僅僅貼著楚瀾裳的耳廓說的，果然見了楚瀾裳緋紅的臉頰，讓慕容煙雨忍不住輕輕掐了一把，水嫩的肌膚吹彈可破，就像水蜜桃柔軟的果肉。

不過，慕容煙雨的最後一句還是給了楚瀾裳很大的感觸，母妃和父皇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對於現在她已經不那麽重要了，人生短暫，相遇不易，如若只是緬懷，對那些珍視自己愛惜自己的人，便是一種傷害。

“好啦，聊天時間到此結束，你現在的身體要多多休息知道麽，雖然你的眼痛癥得到了抑制，但是你的身體還是十分虛弱，我送你回房吧。”慕容煙雨將楚瀾裳從懷中輕輕撈起，楚瀾裳便乖乖的任其擺布。

此刻蘇菀正在一幢竹樓之中玩的不亦樂乎，房間的中央是一些被削好了竹管樂器，用竹簽輕輕的敲擊就會發出不用的音調，聽起來十分的優美，就像一首動人綿延的歌謠。

坐在她面前的女子，穿著一身雪白的狐裘，美艷的臉上極盡了貴態，一道柳眉溫婉適中，淺黛輕勾，描畫出一張山水無色般絕色的姿容，讓人很容易想起璀璨的星空，飄渺卻帶著一種遙遠的美麗，似乎連同時間都忘記了她的容貌，明明該是不惑之年的年紀，卻偏偏生的笑靨如畫，春梅綻雪一般，就像那十七八的少女。

此人便是尹輕若，盜聖晏如君的發妻，乃是江南最大的綢緞莊的莊主千金，說到和晏如君的因緣，還是源於晏如君年少時的一場盜竊，二人不打不相識，卻打成了一段佳話，他們的經歷還時常成為那些弟子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師娘，這闞師伯還真是多才多藝，會變魔術不說，還心靈手巧的喜歡做出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蘇菀津津樂道的說著，殊不知她最喜歡的便是這些民間的小工藝品。

尹輕若淡淡一笑，唇間似乎綻出一多紫鳶的嫩蕊，美的溫婉得體：“闞星辰手巧自幼便是出了名聲，這些年在這桃花島隱居，不曾問世，便被這裏的游客奉為了仙人。”

“原來師父和幾位前輩自幼便是相識啊。”蘇菀一邊輕輕敲著面前的竹管一邊說道，“那怎麽還說五聖是無門無派之人呢？既然幾位前輩都是舊識，就應該師從一處才對啊！”

尹輕若點點頭說道：“你師父和其他幾人，似乎確實是同一人的弟子，不過關於這些我也很少聽你師父談起過，倒是你這個小丫頭……”

說著，尹輕若的語氣有些又氣又笑的說道：“你自從跟你師父學了易容術了奇門玄學，便到處招搖撞騙，我雖然未曾一路相伴，關於你的點點滴滴，我還是瑣碎著有些耳聞！”

蘇菀鴕鳥般的縮了縮脖子，師娘生氣的時候簡直比師父可怕一百倍，而且一般尹輕若笑的於事溫柔甜美的時候，很有可能此刻的怒火燃燒的更加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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