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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樓臺煙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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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將晏如君的手臂輕輕捧在手心,小臂內側那一排密密麻麻的紅點不禁惹得辛夷都一陣的心疼,雖說煙雨的行針無傷大雅,疼痛和麻木卻是真的。

晏如君還在不依不饒的控訴著,連帶著把上個月慕容煙雨騙他吃瀉藥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師父,你要為弟子做主啊,每次你只要上山采藥,煙雨就往死整我!”晏如君說的那個可憐,簡直成了白居易筆下那位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慕容煙雨撇嘴皺眉,這個時候要是多幾個聽眾過來,恐怕都要跟著晏如君一起泫然欲泣了。

辛夷隨手中身旁的藥箱中拿出一盒龜芥膏,然後輕輕塗抹在晏如君的手臂上,她的動作極具溫柔,力道拿捏的準確,晏如君只覺得一陣前所未有的舒適瞬間傳遍四肢百骸,他甚至想著,要是每次被紮了之後都能得到師父這麽溫柔的對待,再被慕容煙雨多紮幾次也不錯。

“龜芥膏祛了鎮痛,可能還要麻個一兩天,如君,你怎麽說也是師兄,整天和煙雨兩個人沒大沒小的胡鬧,這次就算是一個教訓,也罷省得你這兩天又跑出去偷東西,上次你偷人家陳伯西瓜的事兒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辛夷隨時訓斥的口氣,然而那溫柔的聲音絲毫聽不出惱怒,反而就像管弦之音般的悅耳。

慕容煙雨喜樂滋滋的看著晏如君被訓斥,一個人站在一旁掩嘴偷笑,好景不長,辛夷說了晏如君幾句之後就把腔調轉向了她:“煙雨,你以後莫再這樣欺負她,再有下次,便罰你手抄《本草經註全解》。”

慕容煙雨臉色大變,她不怕打不怕罵,就怕寫寫畫畫,其實這一點讓辛夷也很是頭疼,辛夷的字跡一向美觀工整,頗有顏筋柳骨之貌,所教弟子之中,書法功底也是各有所長,就連成績最差的晏如君也能保證個最起碼的橫平豎直。

然而就是這個慕容煙雨,生的那一副明月星辰般的容貌,寫出的漢字簡直慘不忍睹,一張白紙之上鋪滿了七上八下的潦草,筆畫大小不一,猶如亂石鋪路,同村的四歲孩童都遠勝慕容煙雨百倍。

為此辛夷傷透了腦筋,用盡了各種辦法矯正慕容煙雨的字跡,皆是一無所獲,只能徒添悲嘆,所以辛夷便制定了一個規矩,倘若慕容煙雨有了什麽錯處,便罰她抄抄寫寫,這個規矩下去之後,長久以來屢試不爽。

許是被慕容煙雨那誇張的表情再次忍俊不禁,慕容煙雨將手中澄好的湯藥精心打包之後遞給了慕容煙雨:“煙雨,你去送藥吧,別忘了帶傘。”

慕容煙雨如獲大赦般的躲過紫砂藥壺,一溜煙兒的跑出了藥廬,漫天的雨絲將那抹嬌小的身影包裹起來,轉瞬便消失在了如煙的雨幕之中。辛夷望著她的背影皺眉說道:“這丫頭,又是這般冒失,等下受了涼,看誰給她醫!”

辛夷不禁再次凝出一抹淺笑,來到杏花村之後,她漂泊不定的生活才算有了著落,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幾個纏人的小家夥讓自己找到了安定下來的理由。

其實算起來,她並沒有比澹臺煜他們年長了多少,不過五六歲的差距,說是師父,其實更像是姐姐,然而幾位弟子對於辛夷都是十分的喜歡且尊敬著的。久而久之,辛夷贈醫施藥的美名便傳揚開來,不僅是杏花村,就連周邊的大大小小的城鎮和村落都享有盛譽,更誇張的,甚至有從其他州郡不遠百十裏趕過來一睹風采的人。

精致的房間之內隱隱散發著松竹的芳香,書案之前,一襲白衣的翩翩少年齊眉舉案的看著面前的那座棋盤,黑白兩色的棋子圍成了一道難解的殘局,進一步便落入了萬劫不覆的圈套,退一步無異於將整個棋局拱手相送。

少年的眉目精致柔和,一襲白衣更襯的他那一身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十幾歲的年紀,卻有著遠超年紀的溫潤安詳,尤其是在低頭望著棋局低頭沈思的時候,整個人就像一座風雪圍攏的冰雕,處處透著聖潔優雅的氣質。

這棋局他鉆研了五天,時至今日,總算有了些眉目,中沖落子,斜飛入鬢,他想起了古人常說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恰如其分的應用在了這盤棋中。

少年輕輕落子,半壁江山瞬間塌陷,此刻若有觀棋之人,定會懊惱指責他的疏忽大意,明眼人看著,甚至都會認為這盤棋勝負已分,然而兩番落子之後,一著雙龍入會,竟然整個棋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碩果僅存的白子用最後的力量維護著一座驚人的矩陣,黑子竟然轉瞬之間無子可落,最終竟以一子之差扭轉整個棋局!

“阿煜,你在房間裏面麽?”這時房外響起了辛夷的呼喚聲,隔著一道門板,澹臺煜便聞到了那陣湯藥的香苦氣息,澹臺煜急忙起身前去開門,看著門外端著藥碗的辛夷恭敬道:“師父。”

幾名弟子之中,辛夷和澹臺煜相識最早,最初他也是辛夷的一位病人,辛夷得知澹臺煜的身子自幼孱弱,且患隱疾,長期都在服用辛夷的方劑,調理這些許年月,總算一點點的緩解康覆,想著曾經那俊美少年蒼白的容貌,看著如今面色之上凝起的紅潤,辛夷總算滿意的點了點頭。

“阿煜,該吃藥了,再有兩三劑,我估計著你的身子基本就沒有什麽大礙了,不過若要完全恢覆成常人,未來幾年之內都要堅持作息規律,以藥膳相佐。”辛夷柔聲對澹臺煜說道。

“多謝師父。”澹臺煜將藥碗忙的接過來,然後將辛夷請進房中,辛夷看著這小小的屋子被收拾的甚是整潔,腦海中不禁又浮現了鮮明的對比,最佳的人選自然又是那最不省心的小煙雨,她的房間說是修羅場亦不為過,被褥終日淩亂著,換洗下來的衣衫也是極其隨意的胡亂堆放在衣櫥之內,房間幾乎很久才打掃一次,門窗的欞框之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有的時候,辛夷甚至在想,為什麽上天要安排煙雨一副女兒身,偏生又是這樣的秉性,簡直就是在扼殺生靈。

“唉……”辛夷這樣想著,不禁嘆了一口氣。

坐在桌前喝著湯藥的澹臺煜忽聽師父無端的嘆息,便探過目光一臉關切的問道:“師父嘆息,可是有了煩惱,說來阿煜聽聽,是否得解?”

辛夷看著澹臺煜這副樣子不禁動容,澹臺煜的性子溫柔敦厚,幾位弟子屬他懂事最早,辛夷年少雖然未曾婚嫁,亦無子嗣,但聽老人們常說,女兒才是貼心的小棉襖,辛夷才不這麽覺得,那是他們沒有見過澹臺煜而已。

這孩子不但性子溫柔,而且心思細膩,你的喜怒哀樂都瞞不過他的雙眼。

辛夷歪著頭笑道:“說不上是什麽煩惱啊,我每每看著你就想到了煙雨,你們兩個孩子性情的相差甚遠,說實話,若沒有你在,煙雨的終身大事都會成為我的憂慮呢!”

辛夷的意有所指讓正在喝藥的澹臺煜險些一口嗆到,臉上的急速竄起的紅潤不知是因為喝藥時的不適還是心底那一抹羞赧,擡起頭看著仿佛得逞之後的辛夷在對著自己盈盈淺笑,澹臺煜一臉別扭的羞澀開口:“師父……”

辛夷終是笑出了聲,自己的這個弟子怎麽就會這麽可愛,不過想來他們才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就被自己的這麽明目張膽的配對成雙,為人師表,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呢?

許是她和這幫孩子們相處的久了,自己也沾染上了些孩子氣,辛夷安慰的想著,若是日後的繾倦歲月之中始終有他們幾個小家夥常伴左右,這旖旎的人生倒也光彩了許多。

其實說道這澹臺煜和慕容煙雨,明眼人幾乎都看得出了,這幾個孩子心智成熟的都要早上許多,辛夷甚至想不清這二人何時互生情愫,不過直到現在她都能想起,當年晏如君告密自己這件事的時候,她的心中是驚喜而充滿祝願的。

這樣想著,辛夷心底那抹調皮的孩子氣竟被調動出來,不禁湊近了幾分細細打量著澹臺煜說道:“吶吶,現在這裏就我們兩個人,阿煜不如跟我說說,你究竟喜歡煙雨的什麽呢?”

問出口之後,澹臺煜那一張精致的娃娃臉瞬間成為了一只熟透的番茄,他的容貌本就精致,此刻羞澀起來,竟讓人那麽的想要捏一捏,狠狠的欺負一把,辛夷含笑於唇齒之間,喜聞樂見的看著自己弟子局促的羞容。

“其實……煙雨人很好……又漂亮……又……又……”澹臺煜一連說了好幾個又,說到最後不禁羞澀難當的低下了頭,嘟嘴小聲嘟囔道:“師父欺負人,我不跟你說了……”

辛夷再次笑了出來,那笑聲就像冰雪融化後匯成溪流的聲音,聽起來柔柔的,暖暖的,澹臺煜真的覺得,自己師父的笑容是世上最美的笑容,笑聲也是世上最動聽的笑聲。

澹臺煜甚至在想著,不遠的將來,究竟什麽樣的人中之龍,才能配得上自己這位天人一般的師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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