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墨般的月色沈重的壓在長生觀的上空，藏經閣就像一座隱藏千年的冰窟，每個人的神色都是緊繃的，那些道士們似乎依舊沈浸在阮夢舒是殺人兇手這個真相帶給他們的震驚中。

明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著阮夢舒，難以置信的表情仿佛此刻被什麽利器狠狠的切割著心臟：“公主殿下，怎麽會是你……你為什麽……為什麽要殺害我的師父和兩位師叔？”

阮夢舒的表情一片僵硬，仿佛幹涸皸裂的土地，從瞳孔深處反射出一種扭曲的瘡痍，她沒有回應明意的問題，甚至說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明意的問題。

她一直在望著彌遠真人的方向，彌遠真人的視線也在無獨有偶的看著她，明明都是極其平靜的目光，看上去二人就好像在用眼神交流著什麽。

黎曜塵一開始就在註意著彌遠真人的表情變化，他知道，關於這一切，彌遠真人所知道的真相遠遠超過他們的想象，只是對於阮夢舒是兇手這件事情，黎曜塵本身也很震驚。

阮夢舒忽然笑了，只是曾經洋溢著動人的朝氣的笑容，這一刻變得極具陰森和冰冷，她一邊笑著一邊看著彌遠真人，又仿佛透過了彌遠真人看見了更久遠的曾經：“真的好奇怪呢，曾經在心中演練數千遍的東西，突然被聞起來，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司徒浩面露慍色的說道：“公主殿下如今血債累累，你究竟是為什麽要殺這麽多的人？”

阮夢舒終於又將目光轉向了楚瀾裳，她的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明明自己是真兇的身份已經被無情的揭露，可是這一刻的她竟然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於是她對楚瀾裳柔聲說道：“大殷的公主殿下，你知道的應該不止這些吧，我發現我竟然有些喜歡聽你講故事，那你就繼續說吧，等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了之後，我再看看有什麽補充的。”

阮夢舒的臉上越是這般輕松的神色，楚瀾裳的臉上的神情就越是凝重和悲傷，她並沒有拒絕阮夢舒的請求，便自顧的說道：“這所有的一切，都起源一個古老的故事……”

習慣性的前綴，全場再次鴉雀無聲，安靜就連呼吸的聲音都被刻意的隱匿起來了，楚瀾裳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緩緩講述道：“眾所周知，羅浮山一帶居住的少數民族頗多，他們有的人是不和我們漢人有任何往來的部落，甚至連當今的國號和年號也不清楚，而這其中，就包括我們耳熟能詳的瓦哈族。”

長生觀的道士對這個種族道士並不陌生，楚瀾裳就繼續說道：“瓦哈族雖然是一個游牧民族的，但是這裏的族人十分的聰明，他們尤其擅長的是植被之術，即使土質相差甚遠，也能夠憑借技術種植出許許多多的珍貴草藥，然而，三十年前的一場意外，讓這個種族招致了近乎滅頂之災！”

“瓦哈族的淪亡至今成迷，莫非殿下已經知曉了答案了？”清昌道長皺眉問道。

楚瀾裳輕輕點頭：“這一切，還要多虧了我們曾經流亡深山的時候，相遇的那位出手相助的前輩，他對我們講述了當年的真相，所謂的淪亡，並不是如謠傳的那樣，瓦哈族既沒有遭遇大型的瘟疫和天災，也沒有進行什麽大規模的遷徙，而是……淪為了一場政治陰謀的犧牲品，被無情的屠戮殆盡！”

講到這裏的時候，鐘離瑾月清楚的看見了阮夢舒握緊的雙拳，似乎在極力克制著心中仇恨怒火的蔓延，這樣的表情就連鐘離瑾月都不禁動容，面前的這位少女身上究竟隱藏著多麽強烈的恨意？

“屠戮殆盡？”明意顫抖著重覆著這幾個字，眼前仿佛湧現了當年那一幕幕血腥的畫面。就連馮雨涵都有些害怕的捂著兩頰：“瀾裳姐姐，他們為什麽要被殺啊？”

“因為他們掌握著一樣東西，一樣讓權謀者趨之若鶩的東西！”楚瀾裳故意加重了語氣，還似有似無的朝著阮柏羽的方向望了望，頗有這意有所指的意味。

果然，阮柏羽在聽到這個字眼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都發生了劇變，楚瀾裳看不見東西自然也註意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便接著說道：“我們應該還記得，清虛道長被殺的時候，我們曾經在清玄道長口中聽說過一些事情，關於那個廢棄宮殿的事情，曾經有弟子在裏面莫名慘死，而且死狀極其慘烈，就好像耗盡了自己全身所有的力氣一樣，簡直就是惡鬼附身一般。然而，事實的真相，卻並沒有什麽惡鬼出現過，當年那場震驚整個長生觀的慘案，真正的元兇，其實是一種草藥！”

楚瀾裳說到這裏的時候，瀟湘皇後，彌遠真人以及阮柏羽三人的臉上幾乎同時露出了驚詫之色，鐘離瑾月目不轉睛的註視著三人，心中了然，這幾個人果然都是知道些內幕的。

楚瀾裳又道：“使團中的各位也應該清楚一件事，幾天前，裴大人染了風寒，這病情道士詭異蹊蹺的很，塵哥哥奉命前去為裴大人診治，回來之後和我討論起了大人的病情，從癥狀上看，似乎不是普通的風寒，其實，裴大人致病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草藥。”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草藥啊？”馮雨涵急切的問道。

楚瀾裳唇角輕輕一勾，緩緩說道：“其實，我們在座的各位應該都已經見過了……”說著，楚瀾裳還伸手大致的指向了前方黃文昊屍體的地方，那朵血色的葉形圖案依稀可見，“黃將軍屍體之下，曾經出現了一幅血色的圖案，我之前還一度以為這是跟兇手身份有關的死亡訊息，直到在羅浮山之內親身經歷了一些故事之後才知道，那並不是什麽訊息，黃將軍用盡最後的生命畫出那個圖案其實是想告訴我們，這個東西，就在長生觀之內！”

聞言之後的清昌道長下意識的看著自己的師尊，彌遠真人卻依舊如雕塑一般的站在原地，只是那雙平靜的雙眼深處似乎有些閃爍著一層陰霾。

“說到這裏，有些事情，我們也不必再去轉彎抹角了。”楚瀾裳一副了然的樣子望向了阮柏羽和裴玉雄的方向，繼而輕輕吐字道：“塵哥哥在黃將軍的鞋底發現了濕潤的青苔，然而近幾日幹旱無雨，所以斷定黃將軍被劫掠之前一定是去了什麽陰暗潮濕的地方，我和塵哥哥能夠想到的在長生觀只有一處，就是那座廢棄的宮殿。”

蘇菀聽到這裏忽然疑惑的問道：“這麽說黃將軍死前最後一個地方去的是那座廢棄的宮殿，他為什麽要去那個地方啊？”

“為了那片葉子……”楚瀾裳的話音將落，阮柏羽的臉上忽然一陣煞白。

楚瀾裳短暫的停頓之後再次緩緩說道：“黃將軍被殺剛好是裴大人感染詭異風寒的第二天晚上，這兩件事看似並沒有什麽聯系，然而其實內在密不可分。三皇子殿下，現在我們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你們來到長生觀真正的目的，並不是什麽開光儀式對麽？”

楚瀾裳略帶幾分輕佻的語氣讓阮柏羽的臉色十分難看，整個人就像木樁一樣的杵在原地，楚瀾裳甚至都沒有給他任何回覆的機會：“我猜，裴大人前一晚應該也去了相同的地方，只是可惜，馬上就要到手的時候，卻被兇手暗算了，這才導致第二日的風寒。黃將軍定然也是猜到了你的行蹤和染上風寒的真正原因，所以才前去質問你真正的線索，你們或許不知道，當時你們二位所有的對話都被我的朋友柳亦楓偷聽的一清二楚。”

楚瀾裳這個語氣明顯是在對著裴玉雄說話，可是後者卻一眼都沒有看她，沈默的表情就像一片枯萎的黃葉，帶著無盡的悲傷，卻沒有人知道他的悲傷究竟源自何處。

楚瀾裳自然不會計較對方的冷淡，於是便繼續自顧說道：“黃將軍就是在尋物的過程中，被兇手從身後忽然暗殺偷襲，塵哥哥驗屍的時候曾經說過，黃將軍死前似乎見到了什麽極其可怕的東西，以至於即使在死後，他的瞳孔依舊是緊縮的。可是黃將軍身為武將，膽量自然過人，究竟是什麽能夠讓堂堂一國的上將軍恐懼如斯？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幻覺！”

“幻覺？”馮雨涵和蘇菀幾乎同時說出口，她們似乎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詞匯。

“對，瑾月，還記得柳兄曾經跟你說過，他在被白發魔鬼偷襲墜崖之前，最後的記憶是遭遇了鬼打墻，現在想來，也是幻覺，以至於當年那些慘死在廢棄宮殿的長生觀弟子，也是死在了幻覺之上。而所有幻覺的起因，就是因為那片被黃將軍用鮮血描繪的葉子，也是貴國使團一直都在夢寐以求的權謀邪物……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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