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在雙眼之中頃刻蔓延，楚瀾裳已經沒有餘力去顧及黎曜塵的呼喚，此刻位於內室的黎曜塵因為沒有得到回應而走出房間，楚瀾裳痛的扭曲在一起的身體瞬間映入眼簾。

“裳兒！”黎曜塵頓時心如刀割，陣陣寒意順著胸腔洶湧到了四肢百骸，他慌不擇路的撲到了楚瀾裳面前，可是此時的楚瀾裳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了。

美潤澄澈的雙眸此刻被猩紅的血色布滿，難忍的痛楚讓楚瀾裳不得不咬緊牙關，細密的汗漬從額頭上滲出，她的呼吸都在劇烈的顫抖著，看著愛人如此痛苦的樣子，黎曜塵整顆心仿佛痛得糾在了一起。

黎曜塵此刻的大腦早已一片空白，也顧不得剛剛在清幽道長房中發現的線索，將楚瀾裳打橫抱起擡腿沖進清幽道長內室的床鋪之上。

楚瀾裳整張臉都變得慘白不堪，黎曜塵極力平穩了自己的心緒，取出了隨身的針袋放在床邊，用極快的速度點燃了一旁燈架上的油燈，簡單熏烤過後，便將四枚銀針順著楚瀾裳臉上的絲竹空，承泣，瞳子膠，魚腰四道穴位，如此般楚瀾裳眼中的血色才逐漸的褪去，痛楚也才稍稍有些減緩，舒緩的痛感讓她意識逐漸模糊下去，不知不覺的昏迷在床上。

望著心愛之人強忍疼痛的睡態，黎曜塵的心中慌亂不已，腦海中瞬間浮現了當初在萬壽園遭遇銀衣少女的情景。銀衣少女身份不明，卻對楚瀾裳的身份了如指掌，她甚至知道自己並沒有全部的把握救治楚瀾裳的雙眼。

楚瀾裳的眼痛癥被成功治愈，但是與此同時，她的生命也正式進入了倒計時。可是如果當初在泰山行宮放任楚瀾裳的眼痛癥發展下去，恐怕她的生命早已垂危，無論如何選擇，楚瀾裳的生命始終被死神牢牢掌握著。

鳳凰血……黎曜塵咬緊牙關，楚瀾裳的眼痛癥已經覆發了，從此之後只會一次比一次更為嚴重，黎曜塵不知道自己的醫術能夠撐到楚瀾裳第幾次病發，可是如果找不到鳳凰血，她的雙眼非但永遠不會覆明，就連生命幾時耗盡都是一個未知數。

將楚瀾裳抱出去，黎曜塵此刻什麽都不想去想，只有楚瀾珊的身體是最重要的，心中強烈的空虛和恐懼感讓黎曜塵渾身都侵泡在一股濃密的冷汗的之中，回到楚瀾裳所在的山房之中，朋友們此刻紛紛都散落在道觀的各個角落為了案情而奔波著，所以回來的時候房間裏面並沒有人。黎曜塵將她妥善的放在床上，目光怔忡的望著楚瀾裳的蒼白的面孔出神，直到楚瀾裳虛弱的呼喚才讓他稍稍回過神。

“塵哥哥……”楚瀾裳的痛楚減緩許多之後，總算有力氣說說話了，床帳的觸感讓楚瀾裳感覺到此刻已經改換了場景，而之前隱瞞自己病情的愧疚感也隨之襲來，這一刻的楚瀾裳，竟有些心虛的不敢面對黎曜塵。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黎曜塵的聲音很平靜，然而楚瀾裳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冰冷。

楚瀾裳有些訕訕的閃躲著黎曜塵的註視，她知道這一刻沒有辦法再隱瞞下去，更知道這一刻的黎曜塵一定是非常生氣惱怒的。

“昨晚……”不知道是源於眼痛帶來的副作用，還是本身對於黎曜塵的一種心虛，此刻的楚瀾裳聲音十分的孱弱微小，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在面對著父母的責難。

“楚瀾裳！”黎曜塵提高了聲音，楚瀾裳心中竟然沒來由的一震，記憶中黎曜塵從未如此直呼過她的姓名，可見此刻的黎曜塵確實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黎曜塵真正氣憤不過的，是楚瀾裳如此藐視自己的安危！

“如果不是今日我湊巧遇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隱瞞下去？”黎曜塵望著躺在床上的楚瀾裳冰冷的低吼道，如果楚瀾裳能夠看得見的話，就能看到此刻黎曜塵的表情就像一把正在烈火之中炙烤的鋼鐵，俊秀的眉宇間被怒火燎遍。

“我……”心虛的楚瀾裳無言以對，她不知道怎麽說出口，自己只是不想讓黎曜塵為了自己擔心，畢竟她的眼痛癥似乎即將演變成一種隨時隨地吞噬生命的絕癥！

黎曜塵卻絲毫不給她辨證自己的機會，強忍的怒意氣沖沖的開口：“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麽？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為什麽要瞞著我？你知道你的身體……”

說到此處，自知失語的黎曜塵頓時銷聲匿跡，目光怔然的望著楚瀾裳。楚瀾裳安靜的傾聽著，直到確認黎曜塵沒有再說話的時候，吃力的從床上起身，擡起雙眸望著黎曜塵大致的方向，嘴角露出一道淒美而傷感的笑容。

“塵哥哥，有些事情，我從來都不曾想過，也從來都不層追問過你。你在泰山行宮救了我的命，皇兄面前你親口承諾讓我的雙眼覆明，一路上你對裳兒呵護備至，我們一起經歷千難萬險，可以說，這個世上，除了念兒，再也無人像塵哥哥對我這般好。”

楚瀾裳的聲音慢慢的哽咽起來：“你當初承諾給皇兄的五味靈藥，如今我們已經尋獲其二，可是塵哥哥的心緒卻越發的淩亂，直到塵哥哥當初主動提及前來長生觀尋求彌遠真人診治的時候，我一直都在奇怪，為什麽你要如此執著於讓彌遠真人為我診病……塵哥哥，裳兒自己的身體，我又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呢，你早就知道吧，我的眼睛，可能永遠都不會覆明了，這次眼痛癥的覆發比曾經的每一次都要嚴重，或許這一切就是一個契機，裳兒活在這個世上的時間，是不是已經所剩無幾了……”

“裳兒……”黎曜塵聽著她的話語，字字錐心，讓黎曜塵的雙眼即刻蒙上了一層細密的淚光，他的心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恐懼。行醫多年，他的心境早已變得脫俗世外，可是對於楚瀾裳的在乎卻超越了一切。

黎曜塵猛地上前拉住楚瀾裳的手心將她狠狠的扯進自己的懷中，淚水順著臉頰滑落進了楚瀾裳的衣襟之內，滾燙的溫度讓楚瀾裳的心中刀絞般的疼痛，她怎麽會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有多麽的在乎自己，如果可以，楚瀾裳真的想要貪心一點，在他的身邊多陪伴他一些時日。

“裳兒，對不起……我從未治愈過這樣的眼疾，當初在皇上面前承諾，我的心中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可是你的眼疾比我想象的還要覆雜，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我真的好害怕，我好害怕你哪一天忽然病發，更害怕憑我的醫術再也無法對抗你的病癥。”黎曜塵緊緊摟著她，仿佛懷中的佳人好似一縷迷離的霧霭，稍稍松開勁力就會消失一般。

二人終於把話說開，楚瀾裳的心中除去感動之外就剩下了心疼，原來，黎曜塵暗地裏背著自己承受了這麽龐大的壓力。

黎曜塵擦幹了眼角的淚水，抽噎了兩聲之後捧著楚瀾裳的臉頰柔聲說道：“裳兒，我想好了，這一次我們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了，瓦哈族的秘密，母子崖的秘密，還有長生觀的秘密，我們都不要去想了，我現在就去請求彌遠真人將七葉草賜予我們，然後我們就離開長生觀去尋找綺羅龍須參。”

楚瀾裳淡淡笑了笑，輕輕伸出手順著黎曜塵的臉頰摸索著，輕輕幫他拭凈了臉上的淚漬歪著頭笑道：“我身為大殷公主，自降生起就和社稷的命運牽扯在一起，如果這個案子的背後又是一場危害社稷的陰謀，裳兒如何能夠袖手旁觀？”

“社稷！社稷！”一向溫潤優雅的黎曜塵從未有過這一刻的氣急敗壞，“你心心念念為了社稷，楚光瀚的眼中，你不過是一顆維護他權力王座的棋子，諾大的皇朝敬你如神明，又有誰是真正關心過你的安危，他們畏懼的，不過是戰場公主的名號！”

黎曜塵快被懷中的女人逼瘋了，他甚至直呼了楚光瀚的姓名，做出了身為臣民最為大逆不道的行為。黎曜塵的心中，就算整個天下加起來，都不及楚瀾裳一段發梢。

黎曜塵再次開口之時已經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強硬：“這裏有瑾月和亦楓在，案子交給他們去查，你現在馬上和我離開這裏，你的身體不能再拖延下去！”

楚瀾裳笑著搖了搖頭，輕輕回擁著黎曜塵的腰身柔聲說道：“塵哥哥，就算如你所說的那樣，也是我命該如此，長生觀的真相牽扯太廣，我必須要查到最後，就算為了那些故去的人，我也絕對不會放過每一次接近銀衣少女的機會。塵哥哥的心意裳兒明白，也許在你的心中，治好裳兒的雙眼時最重要的事情，但是在我的心中，更想要去珍惜的，是和塵哥哥在一起的每一刻時光。”

“裳兒……”黎曜塵咬緊牙關，喉嚨之中溢出了極具痛苦的低鳴，他猛地錯身將楚瀾裳緊緊擁在懷中，彌漫的淚水在這一刻卻更加洶湧，“我真的好怕，裳兒，你知道嗎，我可以沒有任何悔憾的付出一切，唯獨你是我不敢失去的，我不是有意對你兇，我只是太怕了……”

黎曜塵擁著楚瀾裳的身體不住的抽泣著，強大如他，竟也有這般惶恐不安的時候。

“塵哥哥放心吧，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楚瀾裳伏在黎曜塵的胸前柔聲說道，“我們還有精心構築的未來沒來得及實現呢，在那之前，我絕對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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