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柳彧的話語讓在場的人們驚訝的一瞬間仿佛忘記了呼吸和心跳一般。

“這絕對不可能！”姜月瑤嘶吼道，她高高的舉著手中的匕首沖著柳彧，發髻披落散開，哪裏還有溫婉嫻秀的影子，此刻的她就像一只陷入瘋狂的母獸，“一定是你含血噴人，我的父皇絕對不可能下出這樣的命令，是你們貪生怕死……”

“我從不懼死！”柳彧一聲震怒的狂吼讓現場的一切萬籟俱寂，下唇早已被他深深的嚙破溢出鮮血，鮮血匯聚在嘴角，顯得竟有幾分恐怖，“今日，當著曹家軍數萬忠魂的面，當著陛下和曹將軍的在天之靈，我柳彧此刻所有半句假話，自我之下，柳家之人不得善終！”

如此慘重的毒誓從柳彧的口中說出，所有人驚悸的不知所措，姜月瑤更是面色蒼白的垂落手臂，仿佛成為了一具喪魂丟魄的傀儡一般，匕首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姜月瑤目光直勾勾的望著虛無的前方，忽然，胸腔之內一陣難熬的翻湧，喉間一陣腥甜湧出，一口鮮血直接噴出口外！

“月瑤！”柳如萱手疾眼快，在姜月瑤墜落在地的一剎那將她伏在了自己的懷中，淚水一層一層的遍布在柳如萱的眼底，她目光顫抖的看著姜月瑤，“月瑤，你怎麽樣，我是如萱啊，你不要嚇我……”

姜月瑤的吐血倒地，讓場面亂作一團，柳亦楓和宋思賢全部為了過來，姜月瑤異常虛弱的臉色將所有人都嚇壞了。關鍵之際，一道白衣的身影翩然而至，隨著一陣淡淡的黃芪清香，姜月瑤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托在了一雙溫暖的手掌之中。

“如萱莫急！”黎曜塵柔聲的安慰著，迅速診明病因，動作利落的隨身抽出三枚細軟銀針，分別施於太沖，後溪，陽谷三穴，又以內功運氣調理。似乎受到了某種觸動一般，姜月瑤緩緩的睜開了雙目，蒼白的面孔也逐漸恢覆了一絲血色。

“月瑤？”看見姜月瑤恢覆了意識，柳如萱心下大喜，看著黎曜塵的目光便多了一絲感激，就在這時，姜夫人沖上前去一把緊緊的抓住柳彧的領襟，切齒怒問道：“你胡言亂語，你連對你恩重如山的曹將軍都能出賣，你連生你養你的國土都不屑一顧，你以為搬出你的子女做誓言的陪葬品就能說服我嗎？”

柳彧目光平靜的看著姜夫人，任憑姜夫人如何不顧形象的對自己打罵撕扯也絲毫不為所動，那雙似乎看破紅塵的眼睛，透過了姜夫人仿佛看到了當年的那場戰火之中陣亡的兄弟們，一個個的音容笑貌，異常的鮮活，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三嬸！”宋思賢這時沖上前，將姜夫人強行勸解開，宋思賢一臉苦勸的表情，“三嬸，我知道您現在的心情，但是我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你暫且聽大伯講下去，瀾姑娘在這裏，是真是假自有定論，月瑤已經這樣了，您就當為了月瑤想想……”

“曹將軍到底在信中寫了什麽？為什麽徐國的國君在看到信之後會下達一個這樣的命令呢？”鐘離瑾月一針見血的問道，她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封信引起的。

柳彧搖了搖頭道：“當時皇上在讀完那封信之後就燒毀了，沒有人知道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麽。但是真正的難題卻落在了我們兄弟四人的頭上，二弟將此事說與我們聽，我們兄弟四人大駭，軍機圖之上有我軍在閻羅峰之上所有的兵力部署，還有這一帶的地形圖，甚至細化到每個機關安插的位置，我們深知，這樣的一張圖如若出現在殷軍的營中，等待我們的將是片甲不留的慘敗，而我們兄弟幾人也會淪為世人唾罵的罪人，但是我們畢竟忠於國君，對於皇上的命令如若不去執行，就是欺君之罪，我們依舊難辭其咎！”

黎曜塵緊緊蹙起眉頭，通過柳彧的只言片語，他或許多多少少能夠受到當時柳彧和三位莊主那種進退兩難的境地是多麽的煎熬，可是他依舊不理解，為什麽徐國國君會下達此令？

“皇上為何如此做，他怎麽會甘願拋棄自己的江山拱手讓人？”姜夫人語氣強硬的反駁道，咄咄逼人的目光充滿了鄙夷和對柳彧深深的憎惡。

“原來如此……”一聲充滿愁緒和悵惘的嘆息在客堂之中冉冉升起，眾人目光聚焦，卻將坐在座位上的楚瀾裳一臉恍然大悟的握著手中的玉杖輕輕點掇著地磚。

旁人聽聞柳彧的話皆是一頭霧水，楚瀾裳緣何會如此豁然開朗？

“我猜，這一切都是曹將軍的用心良苦……”楚瀾裳望了望此刻姜月瑤的位置，心中的疑惑已經盡數肅清，卻平添了許許多多的悲涼，便面露苦澀的嘆息了一聲。

對於楚瀾裳的未蔔先知柳彧已經適應，所以他的情緒上並未出現什麽反差，平覆了激動的心情之後，柳彧再度淡淡的開口：“斟酌久久沒有定論，我們兄弟四人便夜入曹將軍的帥帳，將皇上的密令悉數告知，本想請求曹將軍做出定奪，卻不料曹將軍竟然拱手將軍機圖送給了我們！”

“啊？”鐘離瑾月聽到這裏，心中的疑惑已經快要將她吞沒，“曹將軍忠君愛國，怎麽可能連這樣的利害關系都無法分辨？就算是皇上的密令……這根本就是愚忠啊！”

鐘離瑾月還以為曹將軍是因為徐國國君的關系才主動獻出軍機圖，然而楚瀾裳一句話卻令她刮目相看：“瑾月，非是曹將軍愚忠，繳納軍機圖，策反柳莊主等四人叛投大殷，正是曹將軍在心中進諫給徐國國君的計謀！”

楚瀾裳的這句話讓在場一片駭然失色，人們不可置信的看著了楚瀾裳，耳中呼嘯而過著她驚人的推論，覆又將定奪的目光投註在柳彧的臉上以尋求一份解惑。

柳彧隔著人群看著楚瀾裳，覆雜的目光之中既有欽佩，又有仇殤。

“這不可能……咳咳！”姜月瑤猛地從柳如萱的攙扶之中掙紮起身，卻因動作劇烈扯動咈咳不止，驚得身旁的柳如萱急忙扶穩她：“月瑤，你冷靜點！”

姜月瑤此刻無暇顧及自己的傷情，痛指著柳彧道：“這不可能！曹將軍怎麽會給我父皇寫出這樣的書信呢，曹將軍怎麽可能唆使他的不下通敵叛國呢，曹將軍當年明明在碧螺山力戰而死，曹家軍忠骨長眠，這怎會有假，所謂書信詔命一說，不過是你柳彧掩人耳目的杜撰罷了！”

“就是因為曹將軍忠君愛國。”楚瀾裳的聲音在人群之中翩然而起，清泓而落，人們目光齊聚在她的臉上之際，她便緩緩說道，“正因如此，所以曹將軍才會委托宋莊主那封密信！”

柳彧忽然一聲呵笑，充斥著淚顏的笑容之中極盡了人間苦澀，他搖著頭垂淚不語，心中卻暗暗言道：曹將軍啊曹將軍，你處心積慮用心良苦，真心效忠的人不理解你，真心知你的恰恰竟是你的夙敵，人間之事，究竟何其諷刺！

長笑了一陣之後，柳彧才微啟雙唇，音色沙啞的說道：“彼時決戰之際，曹軍名存實亡，曹將軍深知，就算憑借天險和密林機關，也終究逃不過失敗的結局，碧螺山一旦死守意味著徐州頃刻之間淪為一座孤城，徐國基業可斷，血脈卻不能斷，然四面楚歌，面對殷軍重重包圍，等待的只有無盡的絕境……曹將軍權衡再三，日夜思量，終於決定，窮其畢生再為徐國盡到最後一絲忠貞，那就是……”說到這裏的時候，柳彧早已泣不成聲，他緊緊捂著發痛的胸口，誰能料想，昔日沙場之上呼風喚雨的悍將，如今竟然蝸居在小小的山莊兀自垂淚？

“那就是，以我等獻圖叛變為由，獲取殷軍信任，借故保得皇後娘娘和公主殿下一條生路啊……”

姜月瑤聽聞此言只覺眼前有些光線黯然，雙腿一軟竟再度栽倒，幸得柳如萱在旁拼命扶持，淚水滑落在姜月瑤的臉上，然而她此刻早已失去了知覺，腦海中只有那道喃喃似詛咒般的聲音重覆性的響起……所有的一切，竟是源自與她自己！

鐘離瑾月聽到此處心中不禁也劃過一抹痛楚，終於明白了一切因果，不禁感傷道：“原來是這樣，徐軍與殷軍對壘，敗局註定，早已失去了談判言和的籌碼，徐國國君自然也看到了這樣的結局，為了保住皇室的血脈，曹將軍不惜與自己的親信反目成仇，共同上演一出苦肉計，柳莊主等人獻圖有功，於大殷才有說話的把柄，這才借故此由，讓姜夫人和月瑤在那場戰爭之中活下來……曹將軍用心之良苦，誠感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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