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竹翠苑的小院之內，姜夫人同黎曜塵和楚瀾裳坐在一處，柳如萱悉心的為每個人的面前添置茶盞，風聲舞動著周圍的竹葉沙沙作響，楚瀾裳屏息等待姜夫人即將開口的話語。

姜夫人的語氣在喉間沈澱了許久，慢慢的閉上雙眼仿佛陷入了長久的回憶之中，半晌之後才緩緩睜開雙眼：“也許是時間經歷的太久了，我卻不知該從何處講起了，瀾姑娘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呢，為什麽柳莊主要選擇在這樣的一座懸崖峭壁之上建立一座這樣的山莊？”

楚瀾裳輕輕點了點頭：“這一點如若不去在意的話，便不會聯系其中諸多細節，然而一旦深究便會發現，情節之中似乎疑點重重，令人百思不解。”

“太祖定江山之前，徐州本是徐國都城，這碧螺山，乃是徐國和鄰國的交界，也是徐國保衛國土的最後一道屏障，十年以前，這裏遍布著精兵良將。”姜夫人的聲音之中充斥著一種歷經歲月的滄桑，目光似乎透過楚瀾裳看向了遙遠的從前。

“那時候，徐國有一位能征善戰的大將軍，叫做曹萬峰。”姜夫人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語氣之中明顯多出了一道憂傷的情愫，就連身邊的柳如萱都微微皺眉，這個名字倒是第一次聽說，搬到瑯琊山莊這麽多年也從未聽父親或者哪位叔叔提到過，這位曹將軍難道和瑯琊山莊的四位莊主之間還有什麽淵源麽？

曹萬峰……楚瀾裳握著玉杖的拇指微微緊了幾分力道，這個名字對於她而言簡直就是如雷貫耳，徐國的驍騎大將軍，而且當初楚瀾裳親率殷軍伐徐的時候，就聽說曹萬峰的兒子做了駙馬，曹萬峰不僅是徐國大將軍，更是徐國的國侯。

楚瀾裳率領殷軍攻城拔寨大軍浩浩蕩蕩一路逼近了徐國都城，當時駐守碧螺山的守將就是曹萬峰，原本楚瀾裳為了同曹萬峰對壘還為此煞費苦心，可是在戰爭前夕，明軍大舉進攻瓊花城，她便被楚鐘仁急調回瓊花城商議破敵之策，碧螺山的戰事便交由當時的心腹打理。

再後來，就再也沒有聽到這位將軍的名字，似乎從這一戰之後他就從此銷聲匿跡。

“那樣的戰亂年代，人們都過著食不果腹的生活，徐國面臨國破家亡的境遇，徐州境內的年輕力壯的青年幾乎都被強制充軍鎮守碧螺山，當年在碧螺山殷徐兩國發生的交戰簡直慘不忍睹，鮮血和白骨幾乎將整座山都占據下。”姜夫人的眉心凝聚著一抹痛苦之色，“不知道你們上山的時候有沒有經過一片樹林，那是當初戰事結束之後，人們用以埋葬屍體的記號！”

這是黎曜塵第二次聽到這段話，他的心中不禁浮起一聲哀嘆，戰爭帶給人的代價實在是太過於巨大了，站在權力巔峰的人只會一味的追求極致，卻從未想過真正的幸福是什麽。

“曹將軍死於這一戰！”姜夫人說這句話的時候黎曜塵和楚瀾裳已經做好的心理準備。

姜夫人說到這一切的時候，面容之上似乎尚有幾分惋惜：“曹將軍武功蓋世，愛兵如子，一代英傑就這樣隕落在了這樣的一片深山之中。”

柳如萱聽到這裏不禁感慨道：“畢竟也是當初大殷集結重軍，而且大殷本身兵強馬壯，徐國畢竟只是一座邊陲小國，被徹底征伐也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姜夫人一臉苦笑：“若是如此，便也罷了。”

黎曜塵聽著姜夫人的話語，倒是有幾分好奇，這位姜夫人怎麽好端端的會說起這樣的一個人，曹將軍生前和姜夫人之間那道有什麽淵源？若非如此，姜夫人又是從何處聽來的這些關於軍事上的細節呢？

“聽著夫人的意思，莫非而今被供奉在祠堂之中的便是曹將軍當年生前所禦用的雁翎甲還有佩劍？”黎曜塵試探性的問道，此刻的心中早已經被各種疑問所填滿。

姜夫人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說完以後，便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還是緩緩開了口：“柳莊主和我們以前都是徐國籍貫，太祖一統江山之前也都是徐國百姓，二位也許好奇，為什麽我們這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山莊裏面竟然會供奉一柄前朝名將的禦用盔甲和佩劍？”

不等二人相繼做出回應，姜夫人便已經開口自問自答道：“曹將軍生前對我們徐州的百姓十分的關愛，我們百姓也非常的愛戴曹將軍，得知曹將軍戰死的消息以後，我記得當時整個徐州的百姓都在同一天哀悼，這幅盔甲是柳莊主花費重金求得的，在我們徐州人的心目中，曹將軍的光輝形象不言而喻。”

“原來是這樣……”黎曜塵總算理清了思路，可是盡管知道了祠堂之中的盔甲和寶劍是什麽來歷，但是心中還是有許多的疑問，比如……正想到這裏的時候，身邊的楚瀾裳先一步柔聲的開口問道：“姜夫人，還請勞煩您，如有冒犯還望姜夫人體諒贖罪，但是有一點卻讓瀾裳非常在意，如萱和月瑤都曾說過，姜夫人從前並非如此，我想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令姜夫人從此再也不踏出竹翠苑一步？”

正端著手中的茶盞遞到唇邊準備飲下的姜夫人聞言，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這一幕卻沒有逃過黎曜塵的雙眼。

“人老了，很多時候，很多人，很多事，看的也越來越淡了，有些事情，與其說是逃避，不如說，只是為了減少一些紛爭，減少一些……罪孽！”姜夫人輕輕將手中的茶盞放在一邊，口中輕聲的呢喃著說道，聽起來竟然像是在懺悔著什麽，然而關於楚瀾裳的問題卻不知這樣算不算是一種回答。

楚瀾裳正欲開口進一步的探詢什麽，姜夫人卻先一步對一旁的柳如萱開口道：“如萱，小環不在了，有時間讓月瑤過來這裏陪我說說話吧，我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說這麽多話了，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些累了。”

楚瀾裳自然聽得出姜夫人的弦外之音，欲將開口的話語橫亙在喉間，最終還是選擇默默的起身，一旁的黎曜塵便作勢攙扶，楚瀾裳煢煢淺笑對姜夫人道：“瀾裳多有打擾，夫人好好休息，關於山莊的一切，瀾裳自然會給夫人一個滿意的答覆。”

姜夫人便閉上雙眼，仰躺在藤椅的靠背之上，看來似乎真的有些累了。

就在三人拜別姜夫人即將走出小院的院門的時候，楚瀾裳的耳邊忽然響起一聲似是姜夫人自言自語的呢喃之聲：“這世間的因果，哪有那麽容易理的清，有時候，人其實什麽都懂，什麽都明白，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鐘離瑾月和柳亦楓躲在柳彧和姜衡昌的身後，很遠的距離，一路尾隨著，一直走進了竹翠苑之內，順著裏面的蜿蜒小路一路行至那一片水潭之外，恐於柳彧的武功高強，鐘離瑾月和柳亦楓不敢過於明目張膽的尾隨，而是中間隔著很長的一段距離。

他們選擇躲在一處偏僻的園林假山之後，這裏位置比較隱蔽，等待柳彧和姜衡昌的身影完全沒入對面的竹林之後他們再行動也不遲。

“這裏我似乎是第一次來。”鐘離瑾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裏幾乎是竹翠苑的最南邊了，雖然鐘離瑾月養傷期間一直居住在梅芳苑，但是竹翠苑也參觀過許多回，這一帶就算平時也很少有人來。

柳亦楓卻犯了嘀咕，著眼打量著周圍熟悉的水潭，一邊悶不作聲的呢喃：“奇怪啊，我爹怎麽好端端的陪著三叔來到這裏了呢？平時我爹很少會來這兒啊。”

鐘離瑾月好奇的問道：“這裏不是你三叔的家麽，你爹去你三叔家有什麽奇怪的？”

柳亦楓搖了搖頭：“這裏雖然是我三叔的家，但是這一帶是竹翠苑的最南端，而且這片水潭之中還有一座別苑，是我三嬸生活的地方，你不知道，我三嬸已經好多年沒有踏出這片水潭一步了，偏偏在這樣的節骨眼，我爹來這裏，難道是專程為了找我三嬸？”

柳亦楓覆又琢磨了一下，便自顧的點點頭：“也說不定，畢竟小環幾乎是這裏唯一一位同三嬸有交集的侍女，三嬸平日和小環的關系應該也非常好，如今小環慘死在婚禮當日，喋喋一定覺得三嬸此刻傷心欲絕，三叔今晨來找我爹，恐怕也是為了相邀我爹來到這裏做些安慰，開導一下我三嬸如今的心情。”

真的是這樣麽？鐘離瑾月聽著柳亦楓自言自語的分析，想到了剛剛所看到的姜衡昌面色慌亂進入柳彧房間的那一幕，難道真的只是為了求助柳彧開導自己的妻子？

鐘離瑾月一邊琢磨著，一邊也準備悄悄邁出假山之後，越過水潭進入竹林，正巧她也有些好奇這位數年未踏出竹翠苑一步的夫人究竟是何等樣人，然而就在她和柳亦楓一前一後悄悄踱步出假山的剎那，忽然看見柳彧和姜衡昌步履急切的身影，驚得鐘離瑾月一把拽住柳亦楓的手臂將他用力的扯回來兩個人重新躲在假山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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