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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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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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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是下半夜氣息開始急促起來,季春連睡的不安穩,迷迷糊糊地就醒了,他把張居裹在被子裏,用胳膊把張居摟在懷裏,季春連迷迷糊糊轉醒,感到張居的氣息不穩地異常,他湊過去看,月光朦朧,但即使在這樣的晦暗中依然可看見張居面色潮紅,面上汗涔涔,季春連手往張居額上一貼,溫度燙的嚇人。季春連怔了一怔,幾乎不過腦子,披了衣服蹬了靴子就往外跑。往莊子外跑這一路沒人註意,只有看門的小甲迷迷瞪瞪半夢半醒中瞧見了,招呼了一聲小姐,見季春連沒答話,看門的小甲揉了揉眼睛,又疑心這三更半夜的是自己看錯了。

趙大夫和季家是老熟人了,就是季春連十二歲時變成了男子,季父季母都是找的趙大夫。趙大夫並不慌神,卻事先叮囑了季父季母這事要謹慎考慮。春蓮畢竟是女子,若是弄錯了,被他這老大夫檢查了一番傳出去要遭人笑話。直到季母直的跺腳,就差指天發誓趙大夫這才進去了院子裏。

季春連哭哭啼啼,還是趙大夫將人手被扳開了,小翠在一旁候著,季春連哭的直打嗝,小翠就拿帕子去擦季春連的眼角。季春連身形纖瘦,下腹是一片平坦的瑩白,底下陽物確是垂墜了出來。趙大夫定神,捏了捏又握了握,季春連哭不動了,就眼巴巴地盯著趙大夫,趙大夫看過也檢查過了,咳了一聲,"春蓮,你現在成了一個挺好的男子的了。往後就該娶夫婿了。"

趙大夫也是裝的若無其事,內心也慌得很,一說出口就混淆了。季春連不明所以地盯著,還是小翠在一旁咳了一聲,趙大夫假裝無事發生,拎著藥箱就要往外走,"我和你爹娘去回個話,這也沒有什幺,而今世道亂了,天地陰陽失衡此乃常有的事。"

"我怕。"

趙大夫就要跨出門框了,才聽得後頭傳來了一聲怯生生的聲音。趙大夫回頭,季春連整個人縮在被子裏,眼眶通紅,臉上掛著可憐的兩滴淚水,"往後我要如何呢?我好怕。"季春連緊閉雙眼,淚水兀自流出來。

趙大夫折回來了,他心裏畢竟還是留著從前季春連還是個女子時的習慣,只坐在距離稍遠點的圓凳上,"春蓮啊,這沒有什幺。安之若素就是。"但這點蒼白的話安慰不了什幺,趙大夫絞盡腦汁,終於想起了季春連和他提起的一件事,"你想啊,從前你老是想去那條河裏沐浴,但怕人瞧見是不是?成為了男子後你就可以盡情去裏頭玩耍了,沒什幺好怕的了。春蓮啊,你睜開眼看看。"

這樣的過往依稀似乎還在昨日似的,如今的季春連已經是個十分高挑的俊朗男子了。趙大夫陡然被砸門聲吵醒了也不惱,常有半夜發急病的,醫者畢竟父母心,他披衣出去,眼見季春連氣喘籲籲地站在外頭倒是吃了一驚。

"春蓮啊,是阿爹阿媽出了什幺事幺?"

季春連搖頭,在那樣溫和的話語下淚水迸了出來,他沙啞地開口,"不是……是我媳婦兒……"

"媳婦兒?"趙大夫一楞,隨後回想起來,數日前季春連確實已經娶親了的。他正需要季春連詳細地說說,但季春連站在門口已經嚎啕起來,怎幺看起來也不是能梳理清楚話語的樣子,趙大夫一跺腳,"罷罷罷!我隨你去一趟!屆時你再和我說也不遲!"

他回屋提上藥箱,便隨著季春連去季府。

這下小甲是徹底清醒了,也知道方才不是一場夢。但季府畢竟還是安靜,季春連沒鬧出什幺動靜,大半的人就還是睡著。

趙大夫隨季春連到院子裏,這還是他頭一回看到季春連的新媳婦,季春連將床幔一撩,趙大夫看到床上的人就略微吃了一驚。潛移默化間,他以為季春連總是要娶一位美嬌娘的,雖說是女子成男,但季春連畢竟豐神俊朗,應當是不愁嫁娶才是,因此看到床上這一位乍看之下五大三粗的人,趙大夫倒是下意識地別過頭看了季春連一眼。季春連未察,只憂心地盯著床上的人。如此倒讓趙大夫微微嘆了口氣。本來也不是什幺大事,趙大夫一把脈,再一摸人額頭便知,這是發燒燒著了,"沒什幺,春蓮,晚點我給你配一副藥過來,你讓你媳婦兒喝了人就沒事了。"

到底是人還年輕,這幺經不住事,趙大夫暗自搖頭,但又覺得這樣的少年人心情令人懷戀。他便想收拾藥箱就打算走了,誰知季春連又將他衣角給拽住了,青年猶疑,咬住嘴唇後又開口,"趙大夫,你那有藥膏不?"

"什幺藥膏?"

"我媳婦兒,那處撕裂了。"季春連停頓了許久,才開口。

如此趙大夫才恍然大悟,"行,晚點我讓夥計一道給你送來。春蓮啊,雖說你年輕,但在這種事上還是節制些好哇。"

季春連送趙大夫出去,只是摁頭聽著,卻陡然冒出一句,"我真想讓他全歸我。大夫,這要怎幺辦?"

"什幺全歸你?"趙大夫失笑,"一個大活人,又不是貓貓狗狗,怎幺能全歸了你?"

季春連咬住嘴唇,眼眶卻又濕了,他拿袖子去揩淚,"我不想讓他跑。但他怕我,上次沒有逃成,現在他分明是滿腦子都盛著這個念頭的。我不想讓他跑,但弄巧成拙,這下他愈發害怕我了,我要怎幺辦?"季春連說著嚎啕,他哭起來有副全然不管不顧似的模樣,孩童一般,這下仰面哭喊,鬥大的淚珠滾落,季大夫慌神,還是小翠匆匆趕來,小甲畢竟還機靈,前次季春連出去的時候雖說沒把府裏的人叫起來,這次季春連連著趙大夫一起回來,小甲倒還是把小翠給叫起來了。

小翠奔來,先往季春連懷裏塞了一塊帕子,將人給穩住了。便把趙大夫往外送,趙大夫與小翠也是認識許久了,這下也沒什幺不好意思,開口便問,"小翠啊,春蓮這是怎幺回事?"

"大夫,"小翠咬了下嘴唇,壓低了聲音,雖說模樣偷摸,還是將內心的想法給說出來了,"我總覺得小姐有些瘋魔了似的。我家的姑爺前次跑了一次,其實並沒有什幺大不了,府裏的明眼人都知道是小姐將人折騰的很了,就是普通夫妻,回娘家也沒有什幺大不了的。但是小姐就鬧了起來,過後我看著這個樣子便不太好。能說小姐是更黏人了些,但那黏人勁看著真有些嚇人似的。"

趙大夫一捋胡子,"這事有些奇怪。但春蓮原本就是個女子,女子纏人些也是正常的。更何況長久一個人未曾嫁娶,有些個大夫就說年輕女子若是獨身久了,子宮便開始攪動了容易精神激動些。春蓮雖然如今成了男子,但或許也是這個由頭,"趙大夫思索,"晚點我再一同送點清心的中藥過來,小翠你熬了便讓春蓮喝了才是。"

小翠那邊應聲。將趙大夫給送了出去便折回來,一回來看卻發現季春連已經不在原地了,小翠往院裏走,不敢驚了人於是只將門推開一條縫,透過門縫看到季春連側躺在床上,胳膊緊緊摟著張居,已經沈沈地睡著了。

小翠嘆了口氣,小心地走過去,季春連臉上淚痕未幹,嘴唇蠕動著嘟嘟囔囔,小翠扯了一旁屏風上的外袍,給季春連搭上了就小心地退了出去。

真是一夜折騰。小翠暗想。

第二日倒還是張居先季春連醒了。張居體格結實,得病時有但好起來也快。雖說身體依舊乏力,但畢竟腦子是清醒了,張居轉醒,第一時間感到的就是勒在他腰間的胳臂,頓時似噩夢回籠般,張居身體便僵住了。此時天色尚早,月光依然柔和,張居醒了,但不動,只是沈寂著。

日光灑入窗棱時張居開口喚季春連。

季春連睡夢正酣,全然未覺似的蹭蹭張居的側臉,發絲落到了張居臉上,張居臉上白了又青,終於開口,"季春連。"

喚了一聲不醒,張居便喚了第二次,"季春連。"

季春連喉間發出了幾聲模糊的聲響,他摟著張居蹭了蹭,張居耐心十足,喚了第三遍,"季春連。"

季春連打了個哈欠,終於睜開了雙眼,他睡眼惺忪,手指去擦眼角,看到了張居第一時間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媳婦兒。"

"嗯。"張居的態度出奇的冷靜,季春連原本以為張居醒來後要大大地發一場脾氣或是懊惱一番,但此情此景倒是比他設想的要好太多了,季春連壯著膽往前湊,"媳婦兒,你昨晚突然發起燒來了,嚇了我好大一跳。"他撒嬌似的想去去用胳膊摟張居脖子。季春連多少有點橫著心的意思,他原以為張居會去躲,但張居任由他摟住了,季春連略略一楞,心底狂喜起來,嘴角也高高地揚起。

媳婦兒還是喜歡他。季春連不無自豪地想著,心中混雜著狂喜與動容,想著從今以後一定要好好待張居。但張居下一句話就將季春連心中的粉紅旖旎盡數打破。

"季春連,我要同你和離。"

"什幺?"

"你聽到我的話了,我要同你和離。我不願意和你過。"

"什幺?"季春連傻傻地反問,腦子裏這才轉過彎來,他抓住張居的手,"你同我和離?!你怎幺和我和離?!你是我的媳婦兒,你怎幺離開我?!"

季春連手去握張居的肩,他跪坐在床榻上,面上是不敢置信和滿腔憤懣,張居由著他捏住雙肩,頭卻扭過頭了,張居面上神情厭倦,"季春連,你放開我。"

季春連只覺得天崩地裂,張居屢次生他的氣,也總是就這樣叫他的名字,聲音總是含著氣,含著情緒,雖說聽起來像是惱怒發狠,但季春連卻覺得張居喚他時裏頭有著生機,就好像並不是真的生他的氣,而是與他鬧著玩一般。

而眼下張居叫他的名字,聲音平靜幾乎接近於溫和,但內裏是一片虛無,宛如死水一般無波,不對勁,有什幺不對勁,季春連感到心中有什幺碎裂開來,但他不能眼看著讓那部分碎裂,他非得修補好不可。"我不讓你走!你是我的媳婦兒!你嫁給我了哪怕死我們也要死在一塊兒!你要走我就捆住你!你要跑我就去抓你!你要是屢次三番……我就……"皓齒將紅唇咬的發白,"我就打斷你的雙腿!"

張居別過了頭,季春連一直覺得張居稍帶些兇相,但那幺有生機,他制住對方的時候看著張居在自己身下掙紮,有時真感覺張居像是一只兇巴巴卻束手無措的小貓,看著張居扭過頭來看著他,季春連似是感到了些微的希望,抓在張居肩上的手送了,季春連習慣性地彎起嘴角,只是那唇角還沒揚成一個笑就僵住了。

"你捆住我我也要跑。你總有看不住我的時候,只要你不在我就處心積慮地跑。你把我腿打斷了,我便是爬也要爬出去。"張居將季春連的手拂掉了,"季春連,我們好聚好散,不要互相折磨罷。"

"我不……"季春連嘴唇顫抖,頭顱低垂,他的眼神晃動,似有動搖,但季春連更用力地擡起頭,眼神中帶著神經質般的狠意,"我不!你是我的!我就是要和你互相折磨!我不需要你心甘情願!"

兩人鬧的動靜太大了些。還是小翠匆匆趕來。季春連的唇角撕破了,眼下帶著青影,但小翠讓仆役把季春連拉開時季春連嚎啕大哭,手前伸著想去抓張居,張居抽回衣角,一看不看季春連,"小翠,委屈你帶我去見……"張居斟酌了一下用詞,"季老爺和季夫人,我有事情要同他們商量。"

季春連坐在堂上眼角通紅,"我不肯。我不願意。"

季父季母陡然聽到張居的要求倒是一楞,但是細想之下卻不意外,眼下季春連雖然使起了耍賴了的脾氣,但是兩人之間的事,實在不是一個人強求就能如意的,張居看著也是一個溫吞性子,若不是被逼急了,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如此決絕的類型,季母好言相勸,"兒啊,強扭的瓜不甜,你就別再勉強了罷。"

季春連眼眶通紅,眼淚將落未落,他忍住淚水,瞪了一眼張居,但他瞪著的對象小口抿茶,眼光只落在茶盅裏,季春連吸了吸鼻子,淚水存在眼角讓眼中一片瀲灩,"我偏要勉強。"他恨聲說。

"這……"季母為難,她不禁看向了張居。

張居放下了茶盅,瓷器扣在桌上響亮地恪塘一聲,"我今天就是要把這事給解決的。"他平靜地說,"季春連不願意去衙門,那勞煩夫人老爺將主事的請來府裏。"

"你和我說這文縐縐的幹什幺!"季春連哭起來了,手指絞在一起絞的指關節發白,"你從前從來不和我說這樣轉文的話。現在也裝模作樣起來了!"

張居不搭理他。不管季春連是如何的哭天搶地,這事都算是成了,衙門裏的主簿被人請了來,一聽緣由倒是爽快得很,當即落筆寫下了和離書,季春連只見那八個字,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眼淚就又要掉下來。他別過頭吸氣,張居痛快地畫押,將指印給撳上去了。季春連卻又是折騰著不肯。

季春連胳膊被人拽著,小翠也是怕他又開始撒起潑來,因此一直低聲勸哄著,眼瞧著張居過來兩人都楞住了,"媳婦兒?"季春連吸了吸鼻子,可憐巴巴地開口。

美人落淚自然是令人憐憫的,張居手掌貼到了季春連側臉,季春連臉在張居掌心蹭了蹭,"媳婦兒?"他又喚,眼瞧著張居將他手給握住牽起來了。

張居將季春連的手牽至唇邊,季春連楞了一下,怔楞間劇痛傳來,張居竟將他指尖給咬破了。

血淌下來潤濕了指腹。"媳婦兒?"季春連茫茫然地喚,聲音似走丟了的孩童一般。張居將季春連的指腹撳到了和離書上,血就在上面結成了一個指印的樣子。

"這事就算這幺結了。"張居開口。

在眼裏暈了許久的淚終於淌了下來,季春連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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