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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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第二章
“姐”
淩雲推開門，喊了一聲，空蕩的房子似乎有一陣陣涼風吹進來，陽臺的窗戶卻是被人開了。
小雲雲沒有沖出來，也許他姐不在
“淩雲。”淩霜一驀然從樓上出現，隨著她的出現，淩雲才聞到了一股爛醉如泥的味道以及一對恍惚的眼睛。
淩雲下意識嫌棄地吐糟：“得，爺爺奶奶不在，誰能有你玩得——”
“嘭——”
淩霜一一屁股坐在階梯上，褶皺的黑裙如殘影散開。這時候他才看他姐淩亂的頭發和猩紅的眼眸。
極其狼狽。
雖然現在吐槽確實有些過分，但淩雲還是照常：“你被男人甩了然後要找你老弟我開涮”
再過一會兒，她姐仍舊如不省人事的酒鬼痛苦地杵在那，淩雲終於收回嘲笑的心，上去扶她起來：“到底怎麽了你說，是誰，我去揍他!到底有幾個膽兒欺負我姐。”
可是剛扶下來，他姐身體顫抖地指著一份文件。
淩雲拿起來，“什麽啊，不會是分手冷靜期協約書之類的吧。”
可是打開的一瞬，他頭腦瘋狂風暴，就像上面的每個字他都能看懂，但是合起來就跟看一本漫畫那樣。
還是只有他覺得好笑的漫畫。
接著他在合同的下方看到了他熟悉的名字。
甲方：周行風
乙方：何忠武
而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何忠武本人願以淩耀身份，代替淩耀履行丈夫，父親的職責。
這實在是太荒唐了，這份合同明晃晃地紮著他心口告訴他，他的爸爸不是他爸爸。
他的爸爸被替換了，現在人不知死活。
在沒有確切的答案前，淩雲就像是在看一則笑話，但看笑話很想說“去你媽的”誰他媽開這種屁玩笑，他爸怎麽可能不是他爸，那他是誰
“姐，你在哪得到這個東西，這東西看著假的啊。 ”他開始說瞎話了。
“周行風，周行風失蹤後，我以為他騙我，我給他辦公室給砸了，就……看到了……”
他姐說話都在顫抖。
淩雲瞳孔驟然一縮，他突然明白了個怎麽回事，周流他哥就是……
淩雲看了看時間，是九年前，九年前就開始了，他一點察覺也沒有，不，不僅僅是他，還有他的家人，所以……
“他人呢”淩雲開始發顫了。
“不見了，我逼著媽說的，說人不見了，不僅如此，爺爺奶奶，也不見了……”
一絲絲細細的哭腔從他姐喉嚨中傳出，隨後她像是麻木般坐在了沙發上。
“不不不……不可能吧……”他眼睛怔怔地看著他姐，語言卻語無倫次。
她姐把腦袋壓在膝蓋處，“你以為你為什麽要去周行風那呢，因為你是人質，而周行風要的是爺爺奶奶血液細胞裏還在活躍的細胞，這算盤從九年前就開始打了，你我都是被他騙了，騙子!”
最後“騙子”兩個字就跟瘋狂的咆哮一般自他姐口中沖出。
這次的語氣不似剛才的充滿疑惑，而是震驚和不可置信，他屹立在那，身軀卻感覺搖搖欲墜。
“我……我再打電話試試!”他顫著手拿出手機，撥打他爺爺奶奶的電話，一通、兩通、三通……
他姐蓋住了他的手：“別打了，我去過儋城了，根本找不到人，只有媽一個人，哭了好幾天，雙目通紅……”
淩雲嘴角微微抽搐，身體感覺墮入荒原泥潭。
“可是……我總得找到他們吧!怎麽會找不到呢!”
淩雲抓著自己的頭發，“對，我請假，我要請假。”
“不。”淩霜一摟著他，“他既然把你最為人質，說明他會暫時保護你，你不能去，姐姐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們都沒了，我還回去幹什麽啊!”淩雲沙啞著聲音，喉嚨似被野獸撕咬過。
他眉頭緊鎖，眼眸中滿是絕望。
……
回去的路上，他在想，爸爸小時候跟他一塊去趕海，雖然很忙，但他就是真實地對他笑啊，給他小貝殼。
可是到了岫城，他幾乎每天都見不到他的影子，就好像，他的這個家中時不時存在著這麽一個人。
可是這個人又多麽地重要，他變得沈默寡言，他抽煙，他是不是覺得，就他媽還非常愧疚
他又突然想起周流這一個多月的狀態，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一個勁地對自己好
至此，他才了解他不正常的原因，以及那些尷尬得不能再尷尬的話語。
就好像……他一直在以某種方式補償自己。
他奶奶說過，豺狼虎豹不可信，他必是對你有所圖，這句話也不無正確，可是這又跟周流有什麽關系呢
錯的本就不是他呀。
﹉
天空雷鳴作響，秋日的雨終要來臨。沒有機緣，沒有巧遇，一切都沒有。
他就站在公交站臺，渾身散發著濕漉的冰冷。
突然，一只貓蹭到了他腳邊，身上的毛也被打濕，但是還喵喵地叫。
“貓仔，你怎麽來了你這麽高貴的貓，會被人盯上的，過來。”
他洶湧的目光被雨水蓋住，看似平靜如水。
“你……為什麽不進來”周流打著傘出現在他旁邊，聲音帶著些許淡淡的驚愕。
黑色的傘也傾斜過去。
“我……”淩雲抱著貓仔站起來，冷眸逐漸帶了點溫度：“我姐沒空理我，我就回來了。”
周流把他拉過來一點，“所以你是覺得回來這裏沒飯吃嗎”
淩雲又哽住了，“我……”
“行，回去再說。”周流道，“你不是最討厭冷雨嗎，回去給你開熱水。”
“……”淩雲目光淺淡地盯著周流的側臉，輕微嘆了口氣，“嗯。”
周流細心地幫他開了熱水，找了毛巾，“洗完出來頭發我給你擦。”
淩雲心裏越發凝重，以前的周流哪會這樣，估計早就讓他自己來了。
他依舊保持正常的對話狀態，“不用，我自己來。”
周流也沒想太多，畢竟他要做什麽，淩雲一直是主動拒絕的。
淩雲一關上浴室門，整個人就崩潰地蹲下，任由氤氳的熱氣搭在他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淩雲，睡著了嗎”
淩雲此刻才動作，他吸了口氣，語氣也保持正常：“沒，我覺得還是很冷，再過一會兒吧。”
“哦。”門外的聲音關切道，“那你記得開暖一點。”
藍白拼色的清爽長袖少年很快從浴室出來，只不過臉色有些沈。
外面飯菜已經做好，兩菜一湯，已經是周流最平常拿手的了。
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平常。
周流要給他舀飯，淩雲主動接過去，“我來吧。”
周流的手頓了一下，隨後“嗯”了一聲。
他們倆人，一人坐桌的一邊，誰也沒有對視誰。
“還冷嗎”周流問。
“不冷了。”淩雲舀了一勺湯，突然沒拿穩湯就撒外面了。
周流沈著臉趕忙過來，淩雲先開口，“對不起。”
周流以為是自己的臉色給他嚇著了，笑道：“我沒要罵你，我怕你燙著。”
說完就開始收拾，但是又覺得不對，他……在跟自己說對不起
平靜地吃完晚飯，淩雲也不窩沙發打游戲了，很不自然地打了個哈欠，“周流，我想回自己房間睡了，我待會兒會把東西拿過去。”
“要不要我幫你”周流問。
淩雲上樓沒有回頭：“不用，就一個枕頭一個被子。”
“嗯……”
外面的雨依舊在下，玻璃窗外的綠植被打得發出點細響，周流開了門，把貓仔放在旁邊，看著黑夜抽起了煙。
他已經開始覺得淩雲不太對了。
而接下來的日子，他們的互動更是平淡，沒有一個人會去對方的教室，文科班多了一個睡覺，趴桌的人。
他們以為兩位大佬回到了鬧矛盾的狀態，習以為常看待，開啟他們平凡的每一節課和每一個看樂子的日子。
“沒有鬧矛盾吧，他們依舊一起上課，一起回家啊。”
“對啊對啊，大家別亂說了，管好自己就行。”
似乎有些人不在意，有些人卻能觀察到細節，那就是他們沒有那麽張揚地鬧在一塊，就連對彼此歡聲大笑的畫面都少見。
安靜的樓梯間落著的光如舊輝。
天氣越發寒冷，光輝不見增暖半分。
……
“周爺，周爺——”
前面的椅子發出咯吱響，不小心就撞到了後面的桌子。
周流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微微擡起頭，冰鷙的眼神把談聿嚇了一跳。
“什麽”
談聿咽了口口水，指著對面的少年，“剛才我看到雲哥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好像在苦惱什麽，最後還拿了一張紙出來，我問他他什麽也不說。”
“對了，臉也可沈了，我就沒見過他那樣的。”
周流看著那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微微瞇起了眼睛，臉上也越發沈郁起來。
晚上，周流見外面涼，淩雲來的時候也沒拿什麽厚被子，而且……家裏人很久沒有回來了，他嘆了口氣，還是覺得揪心地疼。
淩雲在洗澡，臥室的門半掩，他輕輕推門進去，剛放下被子，就看到桌上有一張申請。
他想起今天談聿說淩雲去校長辦公室的事情，拿起來略了一眼，突然他身形一震，看到了退學兩個字。
所以……這是一張退學申請
他往下看，家長前面那裏仍舊空著。
難怪……
浴室的聲音停止，樓下開始傳出腳步聲，周流把申請放回桌面，然後面無表情地把被子重新拿回去。
等淩雲上來路過他房間時，他才假裝淡定地出來打個照面。
淩雲看著他手裏拿著個厚被，眉角緊了緊。
“天氣冷了，給你拿個被子。”周流笑著對他道。
“不用，我……”
周流直接把被子往他懷裏放，“真會冷。”
淩雲感受到了綿軟，垂眸看了一下懷裏的被子，還是伸手接了。
他剛走幾步，又回頭：“你呢”
“我家又不是一床被子。”周流笑道，“你覺得冷還有。”
“不。”淩雲難為道，“不用了，你也……多蓋點……”
一聲關門聲冷冷地落在身後，周流嘆了口氣
，怔怔地在桌前坐了好久。
原來……那天之後，他早就知道了。
周流從櫃子裏拿出了那個海螺貝殼，他把這棕灰色的粗糙貝殼放在手心緩慢地摩挲著。
打個孔，再上點漆油應該會很好看吧。
……
周流又不在教室的這天，淩雲猜想他大概又翻墻出去了，但是他沒心思想太多，手裏的退學申請還是被校長否定了。
如果沒有家長同意，校長說什麽也不同意，還說至少得等他媽媽回來。
可是他現在和周流相處讓他覺得自己怎麽也不敢逾越一步了，周流沒錯，可是他就是難受，每一天都覺得自己邁不出心裏這道坎，就跟有人在他心裏放釘子一樣。
也許周流的心裏也是一樣，只是他們彼此都裝作沒事的樣子。
既然這樣，他只能先踏出這一步了。
下課，他還是決定去試一試，也許他堅持，不用家長同意，校長也會罷手，但當他敲響校長辦公室的時候，發現沒人。
他就隨後扭開門把手，進去。
等一會兒吧。
剛走到桌前，就看到一個被蓋了章的退學申請。
居然還有人這時候退學而且還同意了
這天天朗氣清，他赫然看見那退學申請人的名字：
周流。
那一刻，他心神一顫，宛若刮骨刀刮過骨骼、血肉，血淋淋的鮮紅流淌過他內心，流淌過身體的每一個有痛感的部位。
他當即把自己的申請扔掉，發了瘋往外跑。
“哎，那不是淩雲嗎？文科班那個，和那位大佬一樣的那位，他怎麽了”
“同學，走廊不準跑步!”
“哎，怎麽回事，他怎麽撞人啊!”
淩雲沖到周流的位置，談聿嚇了一跳，“雲……雲哥你怎麽來了”
“周流呢!”他聲音有點大。
“他，我不知道啊，他平時就在後面睡覺，今天布置的任務太重了，我沒註意，”談聿說，“不過，他給了我一本數學解題思路，我一題也沒看懂。”
“怎……怎麽了”
淩雲管不了這麽多，開始往樓下跑，往校門口跑。
周流離開了，但一切如常，沒人知道，他的書還原封不動地擺在桌上，就跟他只是簡單地逃了個課一樣。
真他媽逼。
他突然想起來，早上上學的時候，周流給他整理了一下校服，還摸了一下他的頭發。
笑著對他說：“淩雲……”
“嗯”淩雲不懂他要說什麽，只是皺著眉頭看他笑。
“沒……”周流又不說了，反而遞給了他一把鑰匙，“晚上我可能回來得晚一點，餓了就點外賣。”
當時他只是隨便“嗯”了一聲，然後騎得很快，去上學了。
他以為他騎得很快，這樣就輕松點，他還在想，這是第一次，周流被他遠遠甩在了後面。
越想越難受，他的眼角不知不覺已經被熱了又幹幹了又潤的淚占據。
“哎同學，你這是幹什麽逃課嗎!”
可是他太快了，大爺根本追不上。
他跑過長街，跑過巷子的路，想著周流怎麽可能走，就算走，也應該他走啊。
他都準備好了，可周流每次做事都幹脆利落。
總是讓人猜不透。
周流家的門被打開，一抹帶著灰塵的光照射進來，一只貓跑到他腳邊。
好像終於見到了希望一樣喵了一聲。
太好了，那申請是假的。
他抱著貓仔一步步走上去，可看到自己門口的一串海螺項鏈的時候，淩雲幾近崩潰。
“哥!!”他喊了一聲。
沒人回答，灰塵被打亂了幾分，他推開周流的房門，發現裏面蓋了一層防灰布，除此之外，空蕩蕩。
桌面上擺了一張紙，紙上只有三個字：
對不起。
淩雲臉上失去了血色，拿下項鏈的時候，他恍惚覺得，這海螺項鏈的溫度還未褪去。
他就那麽握著這海螺項鏈，目光失神，在空無一人的房子裏，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它。
……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周流不在學校裏了，而大佬之一的淩雲，逐漸變得沈默、冰冷，甚至比曾經的周流更甚。
他們記得，知道周流走的那一天，淩雲面無表情地幫著周流把剩餘的書本收拾了。
那天還有一個嘶痛的女生，哭哭啼啼地站在門口，看著淩雲還有他的夥伴把周流的東西帶走。
他的小夥伴們人手一些周流的東西，始終沒能說出什麽話來，無比凝重。
而他們，誰也不能打通周流的電話，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隨著他的消失，那個理科第一名的傳奇也隨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薛問之。
﹉
“你手上那是什麽”莊柏問坐在客廳的周流。
周流甩了甩：“四葉草貝殼。”
“哦。”莊柏淡淡道。
“你就這麽待在我這守著他”莊柏把一些吃的放冰箱，“你哥還沒給我發工資。”
誰都知道……他哥下落不明，還能給誰發工資。
頓了頓，莊柏似乎敗給了自己的不安：“阿流，我想去找你哥。”
周流渾身繃直：“莊柏哥，可不可以等等，等我，等他畢業…………”
“你……”莊柏很少說好聽的話，他此刻還是覺得這真他麽傻逼。
但是他很快理解了，就跟理解他為什麽要去找他們老大一樣。
不，也許不一樣，他們之間是不一樣。
思忖了一下，他無奈地翻了一下眉角，“行吧，小少爺。”
﹉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淩雲成績依舊很差，莊柏摘著豆角對他說道：“他真的人魚”
“他可以很好的。”周流只是說。
他曾經還跟他一塊拿過第一。
莊柏看他要出門，神色淡淡道：“你最近沒聽說嗎”
“什麽”
“他們學校傳周圍有一個打架狂魔，比當時的你還瘋，但是不知道誰，說是混混。”
周流壓低了帽子，因為那就是他。
……
淩雲聽說周圍有一個不知道哪個學校的人，經常幹架，很猛，把周圍的小混混都處理了一遍，那個人戴著口罩看不清臉。
似乎是個少年。
淩雲沒興趣，他搬回來原來的家，和他媽媽還有姐姐，過著平常的生活。
只不過，他偶然回家的時候，總感覺身後有人跟著他。
可是他一回頭，人就不見了。
簡直見鬼了一樣，但只要他試圖捕捉這個鬼，他總能落空，就好像這鬼對他非常熟悉一樣。
而身後的周流，總是看到他走上樓棟的時候，才攤手而去。
高三下學期，莊柏的耐心似乎到了極限，太久了，周行風消失太久了。
他也許要走了。
一推門回來，他就把一張成績單放到周流面前，“小瞧他了，廢了兩個學期，高三給搏回來了，第一。”
周流沒有說什麽，只是笑笑。
他替他高興。
“對了，再不去找你哥，人都死了你都不知道，”莊柏哥說，“雖然我平時都不這麽說，我怕他踹我，所以你心裏還有你哥的話，現在就該走了。”
他語氣都挺急的，看著他真覺得一臉不該的感覺。
“你他媽，你護著他，你呢他考上985211，你幹什麽去我可是知道你成績也不差。”
“我……”頓了頓，他終於像是放心般，“走吧，該去找我哥了。”
就算他哥再混，那他也是自己哥，也許等他回來，一切都明白了。
淩雲快高考的這年，周圍那個幹遍無敵手的傳說消失了。
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跟守護著誰的使命完成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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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淩雲推開門，喊了一聲，空蕩的房子似乎有一陣陣涼風吹進來，陽臺的窗戶卻是被人開了。
小雲雲沒有沖出來，也許他姐不在
“淩雲。”淩霜一驀然從樓上出現，隨著她的出現，淩雲才聞到了一股爛醉如泥的味道以及一對恍惚的眼睛。
淩雲下意識嫌棄地吐糟：“得，爺爺奶奶不在，誰能有你玩得——”
“嘭——”
淩霜一一屁股坐在階梯上，褶皺的黑裙如殘影散開。這時候他才看他姐淩亂的頭發和猩紅的眼眸。
極其狼狽。
雖然現在吐槽確實有些過分，但淩雲還是照常：“你被男人甩了然後要找你老弟我開涮”
再過一會兒，她姐仍舊如不省人事的酒鬼痛苦地杵在那，淩雲終於收回嘲笑的心，上去扶她起來：“到底怎麽了你說，是誰，我去揍他!到底有幾個膽兒欺負我姐。”
可是剛扶下來，他姐身體顫抖地指著一份文件。
淩雲拿起來，“什麽啊，不會是分手冷靜期協約書之類的吧。”
可是打開的一瞬，他頭腦瘋狂風暴，就像上面的每個字他都能看懂，但是合起來就跟看一本漫畫那樣。
還是只有他覺得好笑的漫畫。
接著他在合同的下方看到了他熟悉的名字。
甲方：周行風
乙方：何忠武
而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何忠武本人願以淩耀身份，代替淩耀履行丈夫，父親的職責。
這實在是太荒唐了，這份合同明晃晃地紮著他心口告訴他，他的爸爸不是他爸爸。
他的爸爸被替換了，現在人不知死活。
在沒有確切的答案前，淩雲就像是在看一則笑話，但看笑話很想說“去你媽的”誰他媽開這種屁玩笑，他爸怎麽可能不是他爸，那他是誰
“姐，你在哪得到這個東西，這東西看著假的啊。 ”他開始說瞎話了。
“周行風，周行風失蹤後，我以為他騙我，我給他辦公室給砸了，就……看到了……”
他姐說話都在顫抖。
淩雲瞳孔驟然一縮，他突然明白了個怎麽回事，周流他哥就是……
淩雲看了看時間，是九年前，九年前就開始了，他一點察覺也沒有，不，不僅僅是他，還有他的家人，所以……
“他人呢”淩雲開始發顫了。
“不見了，我逼著媽說的，說人不見了，不僅如此，爺爺奶奶，也不見了……”
一絲絲細細的哭腔從他姐喉嚨中傳出，隨後她像是麻木般坐在了沙發上。
“不不不……不可能吧……”他眼睛怔怔地看著他姐，語言卻語無倫次。
她姐把腦袋壓在膝蓋處，“你以為你為什麽要去周行風那呢，因為你是人質，而周行風要的是爺爺奶奶血液細胞裏還在活躍的細胞，這算盤從九年前就開始打了，你我都是被他騙了，騙子!”
最後“騙子”兩個字就跟瘋狂的咆哮一般自他姐口中沖出。
這次的語氣不似剛才的充滿疑惑，而是震驚和不可置信，他屹立在那，身軀卻感覺搖搖欲墜。
“我……我再打電話試試!”他顫著手拿出手機，撥打他爺爺奶奶的電話，一通、兩通、三通……
他姐蓋住了他的手：“別打了，我去過儋城了，根本找不到人，只有媽一個人，哭了好幾天，雙目通紅……”
淩雲嘴角微微抽搐，身體感覺墮入荒原泥潭。
“可是……我總得找到他們吧!怎麽會找不到呢!”
淩雲抓著自己的頭發，“對，我請假，我要請假。”
“不。”淩霜一摟著他，“他既然把你最為人質，說明他會暫時保護你，你不能去，姐姐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們都沒了，我還回去幹什麽啊!”淩雲沙啞著聲音，喉嚨似被野獸撕咬過。
他眉頭緊鎖，眼眸中滿是絕望。
……
回去的路上，他在想，爸爸小時候跟他一塊去趕海，雖然很忙，但他就是真實地對他笑啊，給他小貝殼。
可是到了岫城，他幾乎每天都見不到他的影子，就好像，他的這個家中時不時存在著這麽一個人。
可是這個人又多麽地重要，他變得沈默寡言，他抽煙，他是不是覺得，就他媽還非常愧疚
他又突然想起周流這一個多月的狀態，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一個勁地對自己好
至此，他才了解他不正常的原因，以及那些尷尬得不能再尷尬的話語。
就好像……他一直在以某種方式補償自己。
他奶奶說過，豺狼虎豹不可信，他必是對你有所圖，這句話也不無正確，可是這又跟周流有什麽關系呢
錯的本就不是他呀。
﹉
天空雷鳴作響，秋日的雨終要來臨。沒有機緣，沒有巧遇，一切都沒有。
他就站在公交站臺，渾身散發著濕漉的冰冷。
突然，一只貓蹭到了他腳邊，身上的毛也被打濕，但是還喵喵地叫。
“貓仔，你怎麽來了你這麽高貴的貓，會被人盯上的，過來。”
他洶湧的目光被雨水蓋住，看似平靜如水。
“你……為什麽不進來”周流打著傘出現在他旁邊，聲音帶著些許淡淡的驚愕。
黑色的傘也傾斜過去。
“我……”淩雲抱著貓仔站起來，冷眸逐漸帶了點溫度：“我姐沒空理我，我就回來了。”
周流把他拉過來一點，“所以你是覺得回來這裏沒飯吃嗎”
淩雲又哽住了，“我……”
“行，回去再說。”周流道，“你不是最討厭冷雨嗎，回去給你開熱水。”
“……”淩雲目光淺淡地盯著周流的側臉，輕微嘆了口氣，“嗯。”
周流細心地幫他開了熱水，找了毛巾，“洗完出來頭發我給你擦。”
淩雲心裏越發凝重，以前的周流哪會這樣，估計早就讓他自己來了。
他依舊保持正常的對話狀態，“不用，我自己來。”
周流也沒想太多，畢竟他要做什麽，淩雲一直是主動拒絕的。
淩雲一關上浴室門，整個人就崩潰地蹲下，任由氤氳的熱氣搭在他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淩雲，睡著了嗎”
淩雲此刻才動作，他吸了口氣，語氣也保持正常：“沒，我覺得還是很冷，再過一會兒吧。”
“哦。”門外的聲音關切道，“那你記得開暖一點。”
藍白拼色的清爽長袖少年很快從浴室出來，只不過臉色有些沈。
外面飯菜已經做好，兩菜一湯，已經是周流最平常拿手的了。
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平常。
周流要給他舀飯，淩雲主動接過去，“我來吧。”
周流的手頓了一下，隨後“嗯”了一聲。
他們倆人，一人坐桌的一邊，誰也沒有對視誰。
“還冷嗎”周流問。
“不冷了。”淩雲舀了一勺湯，突然沒拿穩湯就撒外面了。
周流沈著臉趕忙過來，淩雲先開口，“對不起。”
周流以為是自己的臉色給他嚇著了，笑道：“我沒要罵你，我怕你燙著。”
說完就開始收拾，但是又覺得不對，他……在跟自己說對不起
平靜地吃完晚飯，淩雲也不窩沙發打游戲了，很不自然地打了個哈欠，“周流，我想回自己房間睡了，我待會兒會把東西拿過去。”
“要不要我幫你”周流問。
淩雲上樓沒有回頭：“不用，就一個枕頭一個被子。”
“嗯……”
外面的雨依舊在下，玻璃窗外的綠植被打得發出點細響，周流開了門，把貓仔放在旁邊，看著黑夜抽起了煙。
他已經開始覺得淩雲不太對了。
而接下來的日子，他們的互動更是平淡，沒有一個人會去對方的教室，文科班多了一個睡覺，趴桌的人。
他們以為兩位大佬回到了鬧矛盾的狀態，習以為常看待，開啟他們平凡的每一節課和每一個看樂子的日子。
“沒有鬧矛盾吧，他們依舊一起上課，一起回家啊。”
“對啊對啊，大家別亂說了，管好自己就行。”
似乎有些人不在意，有些人卻能觀察到細節，那就是他們沒有那麽張揚地鬧在一塊，就連對彼此歡聲大笑的畫面都少見。
安靜的樓梯間落著的光如舊輝。
天氣越發寒冷，光輝不見增暖半分。
……
“周爺，周爺——”
前面的椅子發出咯吱響，不小心就撞到了後面的桌子。
周流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微微擡起頭，冰鷙的眼神把談聿嚇了一跳。
“什麽”
談聿咽了口口水，指著對面的少年，“剛才我看到雲哥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好像在苦惱什麽，最後還拿了一張紙出來，我問他他什麽也不說。”
“對了，臉也可沈了，我就沒見過他那樣的。”
周流看著那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微微瞇起了眼睛，臉上也越發沈郁起來。
晚上，周流見外面涼，淩雲來的時候也沒拿什麽厚被子，而且……家裏人很久沒有回來了，他嘆了口氣，還是覺得揪心地疼。
淩雲在洗澡，臥室的門半掩，他輕輕推門進去，剛放下被子，就看到桌上有一張申請。
他想起今天談聿說淩雲去校長辦公室的事情，拿起來略了一眼，突然他身形一震，看到了退學兩個字。
所以……這是一張退學申請
他往下看，家長前面那裏仍舊空著。
難怪……
浴室的聲音停止，樓下開始傳出腳步聲，周流把申請放回桌面，然後面無表情地把被子重新拿回去。
等淩雲上來路過他房間時，他才假裝淡定地出來打個照面。
淩雲看著他手裏拿著個厚被，眉角緊了緊。
“天氣冷了，給你拿個被子。”周流笑著對他道。
“不用，我……”
周流直接把被子往他懷裏放，“真會冷。”
淩雲感受到了綿軟，垂眸看了一下懷裏的被子，還是伸手接了。
他剛走幾步，又回頭：“你呢”
“我家又不是一床被子。”周流笑道，“你覺得冷還有。”
“不。”淩雲難為道，“不用了，你也……多蓋點……”
一聲關門聲冷冷地落在身後，周流嘆了口氣
，怔怔地在桌前坐了好久。
原來……那天之後，他早就知道了。
周流從櫃子裏拿出了那個海螺貝殼，他把這棕灰色的粗糙貝殼放在手心緩慢地摩挲著。
打個孔，再上點漆油應該會很好看吧。
……
周流又不在教室的這天，淩雲猜想他大概又翻墻出去了，但是他沒心思想太多，手裏的退學申請還是被校長否定了。
如果沒有家長同意，校長說什麽也不同意，還說至少得等他媽媽回來。
可是他現在和周流相處讓他覺得自己怎麽也不敢逾越一步了，周流沒錯，可是他就是難受，每一天都覺得自己邁不出心裏這道坎，就跟有人在他心裏放釘子一樣。
也許周流的心裏也是一樣，只是他們彼此都裝作沒事的樣子。
既然這樣，他只能先踏出這一步了。
下課，他還是決定去試一試，也許他堅持，不用家長同意，校長也會罷手，但當他敲響校長辦公室的時候，發現沒人。
他就隨後扭開門把手，進去。
等一會兒吧。
剛走到桌前，就看到一個被蓋了章的退學申請。
居然還有人這時候退學而且還同意了
這天天朗氣清，他赫然看見那退學申請人的名字：
周流。
那一刻，他心神一顫，宛若刮骨刀刮過骨骼、血肉，血淋淋的鮮紅流淌過他內心，流淌過身體的每一個有痛感的部位。
他當即把自己的申請扔掉，發了瘋往外跑。
“哎，那不是淩雲嗎？文科班那個，和那位大佬一樣的那位，他怎麽了”
“同學，走廊不準跑步!”
“哎，怎麽回事，他怎麽撞人啊!”
淩雲沖到周流的位置，談聿嚇了一跳，“雲……雲哥你怎麽來了”
“周流呢!”他聲音有點大。
“他，我不知道啊，他平時就在後面睡覺，今天布置的任務太重了，我沒註意，”談聿說，“不過，他給了我一本數學解題思路，我一題也沒看懂。”
“怎……怎麽了”
淩雲管不了這麽多，開始往樓下跑，往校門口跑。
周流離開了，但一切如常，沒人知道，他的書還原封不動地擺在桌上，就跟他只是簡單地逃了個課一樣。
真他媽逼。
他突然想起來，早上上學的時候，周流給他整理了一下校服，還摸了一下他的頭發。
笑著對他說：“淩雲……”
“嗯”淩雲不懂他要說什麽，只是皺著眉頭看他笑。
“沒……”周流又不說了，反而遞給了他一把鑰匙，“晚上我可能回來得晚一點，餓了就點外賣。”
當時他只是隨便“嗯”了一聲，然後騎得很快，去上學了。
他以為他騎得很快，這樣就輕松點，他還在想，這是第一次，周流被他遠遠甩在了後面。
越想越難受，他的眼角不知不覺已經被熱了又幹幹了又潤的淚占據。
“哎同學，你這是幹什麽逃課嗎!”
可是他太快了，大爺根本追不上。
他跑過長街，跑過巷子的路，想著周流怎麽可能走，就算走，也應該他走啊。
他都準備好了，可周流每次做事都幹脆利落。
總是讓人猜不透。
周流家的門被打開，一抹帶著灰塵的光照射進來，一只貓跑到他腳邊。
好像終於見到了希望一樣喵了一聲。
太好了，那申請是假的。
他抱著貓仔一步步走上去，可看到自己門口的一串海螺項鏈的時候，淩雲幾近崩潰。
“哥!!”他喊了一聲。
沒人回答，灰塵被打亂了幾分，他推開周流的房門，發現裏面蓋了一層防灰布，除此之外，空蕩蕩。
桌面上擺了一張紙，紙上只有三個字：
對不起。
淩雲臉上失去了血色，拿下項鏈的時候，他恍惚覺得，這海螺項鏈的溫度還未褪去。
他就那麽握著這海螺項鏈，目光失神，在空無一人的房子裏，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它。
……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周流不在學校裏了，而大佬之一的淩雲，逐漸變得沈默、冰冷，甚至比曾經的周流更甚。
他們記得，知道周流走的那一天，淩雲面無表情地幫著周流把剩餘的書本收拾了。
那天還有一個嘶痛的女生，哭哭啼啼地站在門口，看著淩雲還有他的夥伴把周流的東西帶走。
他的小夥伴們人手一些周流的東西，始終沒能說出什麽話來，無比凝重。
而他們，誰也不能打通周流的電話，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隨著他的消失，那個理科第一名的傳奇也隨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薛問之。
﹉
“你手上那是什麽”莊柏問坐在客廳的周流。
周流甩了甩：“四葉草貝殼。”
“哦。”莊柏淡淡道。
“你就這麽待在我這守著他”莊柏把一些吃的放冰箱，“你哥還沒給我發工資。”
誰都知道……他哥下落不明，還能給誰發工資。
頓了頓，莊柏似乎敗給了自己的不安：“阿流，我想去找你哥。”
周流渾身繃直：“莊柏哥，可不可以等等，等我，等他畢業…………”
“你……”莊柏很少說好聽的話，他此刻還是覺得這真他麽傻逼。
但是他很快理解了，就跟理解他為什麽要去找他們老大一樣。
不，也許不一樣，他們之間是不一樣。
思忖了一下，他無奈地翻了一下眉角，“行吧，小少爺。”
﹉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淩雲成績依舊很差，莊柏摘著豆角對他說道：“他真的人魚”
“他可以很好的。”周流只是說。
他曾經還跟他一塊拿過第一。
莊柏看他要出門，神色淡淡道：“你最近沒聽說嗎”
“什麽”
“他們學校傳周圍有一個打架狂魔，比當時的你還瘋，但是不知道誰，說是混混。”
周流壓低了帽子，因為那就是他。
……
淩雲聽說周圍有一個不知道哪個學校的人，經常幹架，很猛，把周圍的小混混都處理了一遍，那個人戴著口罩看不清臉。
似乎是個少年。
淩雲沒興趣，他搬回來原來的家，和他媽媽還有姐姐，過著平常的生活。
只不過，他偶然回家的時候，總感覺身後有人跟著他。
可是他一回頭，人就不見了。
簡直見鬼了一樣，但只要他試圖捕捉這個鬼，他總能落空，就好像這鬼對他非常熟悉一樣。
而身後的周流，總是看到他走上樓棟的時候，才攤手而去。
高三下學期，莊柏的耐心似乎到了極限，太久了，周行風消失太久了。
他也許要走了。
一推門回來，他就把一張成績單放到周流面前，“小瞧他了，廢了兩個學期，高三給搏回來了，第一。”
周流沒有說什麽，只是笑笑。
他替他高興。
“對了，再不去找你哥，人都死了你都不知道，”莊柏哥說，“雖然我平時都不這麽說，我怕他踹我，所以你心裏還有你哥的話，現在就該走了。”
他語氣都挺急的，看著他真覺得一臉不該的感覺。
“你他媽，你護著他，你呢他考上985211，你幹什麽去我可是知道你成績也不差。”
“我……”頓了頓，他終於像是放心般，“走吧，該去找我哥了。”
就算他哥再混，那他也是自己哥，也許等他回來，一切都明白了。
淩雲快高考的這年，周圍那個幹遍無敵手的傳說消失了。
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跟守護著誰的使命完成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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