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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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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霎時,宴上所有人的視線都如一道道光束,投在闖入的少女身上。

她走近了,如皓月出雲,華光四照。玉面灼若芙蕖波,朱唇一點櫻桃滑。

嬌容瑰姿,盡態極妍。

她一言既出,更是語驚四座。

洛須靡正愁無人破局,眼見洛朝露盛裝前來,不由心中大喜,故意問道:

“王女有何高見?”

朝露從容不迫,盈盈一拜道:

“王上,佛子方才說色相皆空。我也要以此和佛子打一個賭。”

她揚起精巧的下顎,望向垂眸不語的洛襄,道:

“我今日願在宴上,為佛子獻上一舞。其間,若佛子看我一眼,便是並非視我為空相,就要依照與番僧之約,飲下此酒。”

“反之,若是佛子始終閉目,我便認輸。”

她確信,以洛襄之定力,一舞終了,也絕不會睜眼看她一眼。他今夜此難,就會很快順水推舟地揭過。

夜宴之上,花光燈影,寶鼎香浮。

眾人光見了她便已癡醉了幾分,聞她此言心中皆是激蕩不已。

烏茲王女之舞,聞名西域,驚世絕艷。平日裏想都不敢想的事,今夜若能親眼見之,不僅可謂是三生有幸,更怕是十世才修得的眼緣。

本是闃靜的席間又再次躁動起來,紛紛把酒痛飲,興起呼喝,為王女助陣。

始終靜默的洛襄撩起眼皮,目光中的訝異只一閃而過,須臾便淡漠如初。他面朝一身艷裙的少女,雙手合十,神色端凜,語氣平和:

“女施主,是為何而來?”

“我自是為佛子獻舞而來。”她避開他的目光,故意挑釁道,“我就不信,你雙目空空,不肯看我一眼。”

我確是為你而來,但我知你佛心堅定,不會看我一眼。她心道。

眾僧見她言語放浪,怒目而起,恨恨罵道:

“你這妖女!” “大膽妖女,休要胡言亂語!”

洛襄銳利的目光輕輕一掃,眾僧便收了聲,只目中仍含著鄙夷與不屑。唯獨洛襄輕輕搖了搖頭,面露哀色,覆又閉上了眼。

洛須靡喜笑顏開,大聲叫好,道:

“佛子不反對,那便是答應了。王女,開始吧。”

朝露一笑應下,蓮步輕旋,退至殿門前。

俄而,神女自遠至,左右芙蓉披。

水袖垂地如雲霞掩映,影影綽綽間,不見其中少女身姿。

下一瞬,少女將水袖一揚,如綠波一般漾開去,離得近的賓客似是都能聞到玉體散開來的幽香,一絲一絲地勾著心魄。

裸露的腰肢緩緩舒展,纖纖一縷,如清水菡萏,含苞待放。

起初,只是微微擺動,腰間瓔珞玉珠的環佩隨之輕鳴。隨著那束素越扭越快,間隙不斷地泠泠作響。不盈一握的腰肢隱在雲緞中,看不清實影。

少女忘情舞動,柔紗裙擺一道一道散開來,玉杵般的小腿若隱若現。皎白如雪的肌膚,明明至純至潔,卻又莫名的美艷靡麗,刺激著觀者五感六腑,觸之即是烈焰焚燒。

眾人心神蕩漾,如癡如醉,看得眼都直了,手中杯盞掉落在地都未察覺,只覺腹下邪火暗湧。甚至有在場好事者忍不住議論道:

“飄若驚鴻,婉若游龍,傾城之色吶。”

“怪不得說王女一舞,可換半壁江山。若是能在這牡丹花下風流一夜,那滋味怕是死也甘願了……”

“小聲點,那可是王女。”“王女怎麽了,王女也要嫁人承歡的……”

語罷,有人偷瞄一旁席上的佛子,卻見他面色沈定,雙目閉闔,毫無波瀾。唯有眉心似是在微微蹙起。

鼓點密集,絲弦錚錚。

舞曲即將收尾,最後一個高音一撥動,少女縱身一躍,騰空而起,玉臂伸展,水袖似是兩道虹光懸於天際,恍若神女下凡。

落下之時,朝露腳尖點地,不料腳上有舊傷,不夠力度,沒有站穩。

失衡之下,她身子歪去一側,踩在垂地的水袖上。“嘶”地一聲,她被撕開來的裂帛絆倒,重重跌地。

“嗯……”她痛吟一聲。本以為好全的腳踝又扯著疼起來。

朝露下意識地擡頭,正對上一雙清湛的黑眸。

洛襄已睜開了眼,正靜靜望著她。

二人的目光,掠過殿內無數道雜亂的視線,無言地交織在一起。

對視的剎那,他的眸底靜水流深,她的眼中淚光瀲艷。

紛亂的樂音和人語都停了下來,偌大的宮殿像是沒了一絲聲息。

一陣夜風自殿外吹來,穿堂而過,重重帷簾之下,燭火搖曳。

燭影裏的佛子隨之輕輕搖晃,身姿軒昂,眉目如畫,明滅不定間,卻看不真切。

朝露發了一身汗,被冷風吹過的身子顫動著,一絲絲寒意自赤著的足底泛至天靈。

他為何要睜眼?

明明前世她在他面前百般誘惑,如此艷舞跳過千萬回,他連眉峰都不曾動一下,睫毛都不曾抖一下。

今夜他自己的生死關頭,又是為什麽?

為什麽,要施舍她這一眼……

凝視著他淵深似海的雙眸,朝露只覺胸口發悶,似有千斤巨石壓著透不過氣。

不知為何,她又隱隱感到,這一眼,比之從前似乎有些許不一樣。

心底的這一疑惑頃刻間被慍怒蓋過。

她想到自己舍棄逃出王庭的機會,拋下三哥,只身前來獻舞,就這麽被他一睜眼,壞了她救他的計劃。

朝露被汗水浸潤的小臉氣得煞白,一雙美目中既有嗔色,又是不解。

“這妖女好生歹毒,竟施奸計誘使佛子睜眼。”一中年僧侶突然跳出來,憤憤不平地斥責倒地不起的朝露。

經他一開口,其餘眾僧回過神來,紛紛附和道:

“對,她就是故意摔倒的,利用佛子的憐憫之心!其心險惡,罪不容誅!”

“就是就是!妖女使壞,這賭局,不能作數!”

朝露聞言,先是一怔,然後悲涼地低笑一聲。她跪伏於地,頭垂得極低,額頭幾欲貼至冰冷的宮磚。

始終沒有說話,似是默認了。

千夫所指,欲辯無詞。

她心念,如此也好,她承擔了罵名,他便不必飲酒破戒了。

“住口。”一聲低斥止住了僧眾的謾罵。

朝露擡起頭,只見洛襄已緩緩起身,玉白袈裟覆滿霜色,像是在他身間落了一夜的雪。

一雙眼眸,寒光似電。神容肅然端持,聲線四平八穩。

“是我自己睜眼,與旁人無關。”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眾人驚異萬分的目光中,那位高高在上、目無下塵的佛子垂首應道:

“我,願賭服輸。”

楞了神的洛須靡忽然仰天長笑,大手一揮,指著那特地準備的三面獸首的酒器,道:

“快,快!給佛子倒酒!”

洛襄閉了閉眼,坐回案前,伸出手去,握住了白玉杯盞。隨著杯盞的微微晃動,酒水蕩開來,醇厚的香氣四溢,如同罪惡的深淵,拽著他往下沈。

眾僧見之,哀嚎一片,有低聲啜泣者,更有失聲痛哭者,跪地不起,悲鳴不絕。

“慢著!” 又是一聲嬌喝。

騷動的人群回身望去,只見洛朝露從地上緩慢地爬起來,半身支著梁柱,拖著受傷的腿,一步一步走來,她大聲喊道:

“王上,佛子,且慢!”

正欲暴動的眾僧眥目視之,怒吼道:

“你這妖女,還有什麽把戲?!”

朝露目不斜視,往前走去。她目光如註,牢牢定在洛襄手中那杯酒上。

她自是知道這酒裏有什麽。

前世,酒中的天竺秘藥害人不淺,洛襄被逼飲下此酒,比往日更為痛苦,大汗淋漓,粗喘不斷。

那一晚她一如往常地撩撥,哪怕他極力克制,忍耐多時,竟有一刻朝她伸出了手。

顫抖的指尖都快要撫上她朝他仰起的下頷,最後卻緩緩收攏,緊握成拳,再重重地砸在榻上。

一刻後,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將素白的帳幔泅染成極深的赤色。

今夜,必不能讓歷史重演。

為了他,再做一回妖女又何妨?

她尚有最後一謀。

朝露收回目光,望著王座上的洛須靡,道:

“王上,我賭贏了,是不是也該得一個賞賜?”

洛須靡不知她葫蘆裏賣得什麽藥,此刻只想讓佛子速速飲下那秘酒速速,先破酒戒,再破色戒,他便自此高枕無憂。他急聲問道:

“王女要何賞賜?是要寶馬香車還是黃金千兩?無論要什麽,我都準了便是。”

“謝過王上。”洛朝露勾唇輕笑一聲,細心描繪的眉毛肆意挑起,纖手直指著那金光四溢的王座,提高了聲量,道,“西域盛傳,我這一舞,本是可以換一國半壁江山的。”

聞她此言,又見她一臉勝券在握的狂妄,洛須靡面色驟變。奈何方才已允諾於她,不好當眾食言,只得強擠出一絲笑來,幽聲問道:

“王女難道是想要我烏茲的半壁江山?”

朝露強忍著腳踝的劇痛,站了起來,一點點行至洛襄身側,立定。

冰涼的玉指抵在硬挺的下頷,將佛子高貴的頭微微擡起。

“不,我既不要寶馬香車,也不要黃金千兩。”萬眾矚目的美人身嬌聲更嬌,道,“今夜,我只想要佛子一吻。”

語罷,朝露一把奪過洛襄手中酒盞,將摻了秘藥的酒飲盡後含在口中。

她朝他俯下身,低垂螓首,發絲迤邐。

酒液浸潤的檀口微張,更添幾分妖冶的紅,對準了他薄韌清冽的唇。

氣息開始交纏,一寸一寸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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