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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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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之爭

皇帝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稱讚四皓為聞名天下的鴻儒,叔孫通屬實坐不住了。這幾人雖與他同為秦廷博士,可是連他的腳趾頭都比不上。

叔孫通越想越氣,自己深受始皇帝和二世的禮遇,帝國的宰相換了一茬又一茬,叔孫大人的位置是紋絲不動的。如今皇帝在神聖的朝會上擡舉四皓,這讓天下儒子如何看待他叔孫通?他身居高位,本就遭人忌憚。如今冒出來四個老頭,動搖了他的位置,且不說有多少人在暗處,等著把他拉下水呢!

是日黃昏,帝後二人並肩而坐,欣賞歌舞,劉盈伏案寫字,劉元趴在地板上搭積木。一家四口正其樂融融,叔孫通不請自來。

交戟侍衛攔住來人,口中高呼:“深宮禁苑,不得放肆!走,走!”

叔孫通更是呼天搶地:“陛下,陛下,臣冤枉得很!陛下,陛下,您睡得安穩嗎?臣的一片赤膽忠心都被辜負了,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劉邦皺眉:“何人在此喧嘩!”

劉盈冷笑:“天威何在?”

劉邦屏退舞姬,走出殿外,遠遠看見叔孫通被數十名侍衛押著,嘴裏仍舊呶呶不休。見了皇帝,叔孫通掙了幾掙,拼死吼道:“臣昔年辭去太學博士之位,攜門客百餘人隨沛公。如今陛下威震四海,就用不著臣了嗎?”

劉邦揮手,令左右放人。叔孫通整了整衣冠,他穿著一襲華貴隆重的繒禮服,拉扯間衣服上多了許多的褶皺,狼狽而滑稽。

只見他頭頂著《漢儀》,從大殿膝行至內室。劉邦大驚失色,慌忙攔住他的去路:“先生何故如此?”

劉盈起身,高呼:“來人,護駕!”

持扇的侍女們亂作一團,尖叫聲此起彼伏。呂雉小跑至階下,抱住劉元瑟瑟發抖,劉元嚎啕大哭。侍衛們魚貫而入,將皇後太子一行人團團圍住。

叔孫通面不改色,徐徐說道:“是臣打擾了陛下與娘娘的雅興。”

劉邦不知他發得是什麽瘋,故一言不發,靜待下文。

叔孫通跪在皇帝腳下,噗通噗通地磕頭:“陛下,陛下,臣功在社稷啊!陛下的冷言冷語,著實傷透了臣的心。”

劉邦倒吸一口涼氣,不知是哪句話說錯了,於是吩咐左右:“與先生賜座,設宴。”又拍了拍叔孫通的肩膀,說道:“先生與我相逢於微時,你我自然比旁人不同。朕往日若有疏忽,請先生海涵。”

劉盈收拾筆墨,正欲告退。叔孫通叫住太子:“殿下近來在讀什麽書啊?”

“讀你大爺!”劉盈腹誹,臉上卻笑道,“是《禮記》。”

叔孫通來了精神,揚言道:“讓我考考你。”

劉盈滿臉黑線:“不必了。”

劉邦卻說道:“叔孫大人是當世之鴻儒,盈兒莫要推辭。”

叔孫通聞言,放聲縱哭:“天下儒生,以臣為首。臣辭官不受,變賣資財,攜百餘眾從陛下,鞍前馬後,未嘗有絲毫不盡心。”

劉邦:“朕也未嘗虧待過大人。”

叔孫通振振有詞:“黃石之流,在太學時,給我提鞋都不夠格,陛下竟在朝會之上讚許四人為當世鴻儒,分明是打臣的臉。”

劉邦心想:“怨不得始皇帝焚書坑儒,這等氣量狹小之輩,留之無益!”

叔孫通搬出《漢儀》,口中說道:“陛下,陛下,臣功在社稷啊!”見皇帝臉色鐵青,於是轉臉向皇後說道:“前朝並無皇後,臣制《漢儀》,保證了您的地位尊崇。又令天下儒生諫言,為皇後的兄長們加封恩澤侯。萬人請願,一萬個名單,很不好做的。”

皇後感動極了,頻頻點頭如小雞啄米。

叔孫通又言:“臣對皇後赤膽忠心。”

呂雉附和:“赤膽忠心。”

叔孫通:“太子是可塑之才,臣願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這個請求不過分吧?”

劉邦看了呂雉一眼,呂雉沈默了:叔孫通雖有大才,可是劉盈著實頑劣,四皓雖說年紀老了些,才學淺了些,可是道行頗深,也鎮得住他。再說當初費了許多功夫請來四皓,如今四人教得好好的,無緣無故換老師,著實不妥當。

劉邦也有考量:太子是未來的天子。為人君者,學問倒在其次,最緊要的是仁義、氣量、格局,叔孫通這個豎刁,有才無德、見風使舵、氣量狹小,定然會帶壞了他的乖兒子。

呂雉以為劉邦和她想到了一處,於是歉然:“大人的赤忱之心,陛下與妾身無比動容,眼下太子已有了四位授業恩師,實在無法接受大人的美意。”

劉邦、呂雉又對視一眼,劉邦以為皇後是以商山四皓為借口拒絕叔孫通,暗自稱讚她的聰敏機智。叔孫通看帝後二人頻頻對視,以為他們是商量好的!這誤會實在是大了!不過這兩人生同衾、死同穴,同床異夢活了十多年,卻從未真正了解過彼此的內心,也是絕配!絕妙!

叔孫通又大發牢騷:“臣為陛下定《漢儀》,功在社稷。”

劉盈滑跪:“先生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帝後兩人目瞪口呆,瞬間失去表情管理,齊齊看向劉盈。這兩人奇就奇在想法從來不同,言行卻經常能夠保持同步,因此總被誤以為同夥。

劉邦吩咐左右:“請四皓進殿。”

四皓本就住在宮中,不一會兒就到了。劉邦本意是想讓四個老頭勸退叔孫通,而黃石公是何等的人精,見了眼前場景,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四皓久居商山,世人稱他們是高潔之士,避世不出,不過是跟風吹捧罷了。試問若有華堂高屋、錦衣玉食,誰願意住又濕又冷、蛇蟲橫行的山洞裏?

叔孫通此人,深得兩朝帝王信賴,在朝野頗有威望。四皓已是衰朽殘年,吃飽了撐的要去得罪他!

聽了皇帝和叔孫通的言語,黃石公捋了捋白蒼蒼的胡子,悠然說道:“天下儒生,當以叔孫大人為尊,老朽四人,不敢托大。”

叔孫通冷哼一聲,氣笑了。他當年辭去秦廷的高官厚祿,跟隨沛公,可是下了血本的。這幾個老頭子屁事沒做,說幾句輕飄飄的話,竟把自己的功勞一筆勾銷了!劉邦見此情景,心裏越發覺得四皓謙遜沈穩,堪為師表。這還真不是他忘恩負義,而是這些年來追隨他的人多如牛毛,實在是記不過來。

黃石公看穿了兩人的想法,於是又說道:“叔孫大人兩朝仕宦,深得聖心,於朝於野,頗有人望。太子為國之儲君,正需要這等大儒的教誨,以□□王之道,牧四海之民。”

這一番話,聽得叔孫通心花怒放。劉邦也是頗為心動,他看了看劉盈:乃公九死一生打下這偌大基業,還不是為了這個小娃娃!

如此一想,看向叔孫通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讚許。

皇後臉上敷了粉,看不出本來顏色,只見她脖子和耳朵羞得通紅。皇後低著頭,羞愧萬分:“四位教盈兒讀書寫字、明理知義,妾身只覺得對不起諸位。”

劉邦看了呂雉一眼,心中疑惑:她怎麽又變傻了?

只聽黃石公徐徐說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老朽四人不過是略盡綿薄,還是太子聰慧、好學。”

劉盈挺直了胸脯:“沒錯!”

“再說了,太子的啟蒙恩師是子房大人,老朽四人不過是追隨太子,輔佐太子,實在不敢托大,不敢為太子之師。”

劉邦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他原本糾結的是叔孫通德行不足,會把太子帶壞。為國君者,當心懷仁義,以天下、以萬民為先,才能得到民眾的擁護。前朝只知玩弄權術,不顧百姓安危,故二世而亡。張良品性高潔,有他在,太子不至於長歪。

“張良啊!”呂雉不屑,太子也垮起了臉。

呂雉:“這個人無聊得很!”

劉盈:“沒錯!”

劉邦呵斥道:“皇後慎言!張良的赤膽忠心,旁人不懂,皇後也應當看在眼裏。”

張良對皇後幾乎是無底線無原則的討好,皇後卻隱隱有些看不起他。不知是嫉恨張妃分寵,還是不拿舔狗當人看。

“正是皇後輕慢張良,盈兒才有樣學樣。張良有經天緯地之才,堪為帝師。朕決意以叔孫通為太子太傅,張良為少傅,共同教導太子。但是皇後要改變你的態度,對他尊重些,否則盈兒是學不好的。”

呂雉委屈極了,兩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又怪她,憑什麽,孩子又不是她一個人生的!

劉邦非但不理會她的委屈,反而吩咐道:“明日罷朝,你們兩個去和張良賠禮道歉,請他重新回來教導盈兒。”

張良無官一身輕,正在被窩裏睡覺。耳邊傳來清脆的童音:“師傅,師傅。”睜眼看見劉盈的臉,只當自己做了噩夢,於是翻身又睡。

“張良,皇後來啦!”劉盈掀開被子,張良一個機靈,翻身滾下床。

門外站著的赫然正是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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