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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薏2[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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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薏2

“老師既然都這麽說了,這孩子為什麽不把握好機會?”景薏回家後把這件事告訴了母親,景母聽完後甚是可惜,對於謝子夕的決定非常不讚同,“聽你說和那孩子是朋友我還特高興呢,怎麽她也犯傻?”

景薏坐在書桌前,看著桌上還沒寫完的作業,聽著母親的絮叨抿了下唇:“可能……她有自己的考量吧。”

“真沒想到你還能有這麽好的朋友,我上回給你開家長會看見過那孩子,身高體型跟你差不多,看背影我還差點以為是你呢。”景母眼珠轉了轉,像是想到了什麽好點子一般,上半身往景薏那邊靠近了些:“我說,她成績那麽好,老師這種私下裏給她的單獨輔導是不是特別多啊?”

“不清楚。”景薏開始覺得厭煩了,作業上面的題目一個字都沒讀進去。

景母拍了她一下:“你怎麽會不清楚,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景薏捏緊了手裏的筆,默不作聲。

“這樣,下次老師給那孩子輔導的時候,你也去跟老師說說,讓你也多聽一些,知道沒有?”景母說。

“嗯。”景薏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有些敷衍的樣子。

景母見她這幅不上心的樣,心裏有點惱火,又問了一遍:“你嗯是什麽意思,到底知道沒有?”

“我知道了!”景薏不堪其擾,猛地擡頭沒好氣地回答,“我又不是為了這些才和她做朋友,你能不能少把你那套占便宜的套路往我身上使啊?”

“就是因為你成績老上不去,我才叫你多和成績好的同學玩玩,跟老師搞好關系,你非不聽!”景母看她這種態度,也上火了,“你以為我這麽操心是為了誰呀?你現在不努力,以後被男人騙了都不知道!”

景薏捂上耳朵,感到疲憊不堪,一點都不想跟景母多說一句話。她不是不知道母親過得苦,也不是不知道母親被父親害得有多慘,但是她聽夠了這些話。無論如何,她的人生不該是以這樣的理由被別人捏在手裏,即使這個人是她的親生母親。

或者說她的人生本就該捏在自己手裏。

景母沒上過大學,連高中都沒畢業就進入社會工作了,空有一張姣好的臉,識人不清遇上了景薏的父親。景父原本是個窮小子,和原配妻子一起白手起家打拼下的這份基業,遇到景母時正是春風得意的年頭。

他騙景母說他至今單身未婚,說她是他的心上人,景母單純地信了,後來發現自己被騙已經晚了,她早已有了身孕。景父的原配妻子一直不知道這件事,直到出了意外事故不幸身亡都被蒙在鼓裏。也就是發妻身亡,景父才把景母正式接回景家,所有人才知道景母和景薏的存在。而在此之前,景母帶著景薏獨自生活了整整五年。

景薏的異母姐姐一直因為景父在發妻去世沒多久就把出軌對象接回家如鯁在喉,鬧了幾次之後就很少回家,平常住校,放假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對景薏和景母一直沒有好臉色。盡管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介入了別人的家庭,景母也被人戳了多年的脊梁骨,景父忙於工作,她又沒有獨立的經濟來源,這輩子基本就是只能耗死在這個家裏了。

好在她還有一個女兒。

景薏顧念著母親過得不容易,也知道母親只是一心想讓她出頭,但她實在是受夠了每天聽這些陳年老調。有時她真的很羨慕謝子夕,她可以那麽勇敢地面對所有事,如果是她聽見剛才母親說的話,估計她會反駁道:“我用不著你這麽操心,能騙得了我的男人這輩子都不會出生的。”

她最後還是按照母親說的,謝子夕聽講她也在旁邊聽,只是沒有單獨去找方建鴻說輔導的事。

方建鴻畢竟當了多年老師,經驗獨到,看得出景薏的想法,於是在一次輔導結束後,趁著兩個人還沒走遠,叫住了她們,問景薏想不想一同接受輔導,如果需要,他可以調整一下輔導方式,以免她跟不上。

景薏看了看身旁的謝子夕。輔導原本是為了謝子夕開始的,按照現在的講法,她的確是跟得有些吃力,而且謝子夕特別不喜歡方建鴻,如果謝子夕不想讓她參與輔導,她也可以不參與。

謝子夕察覺到景薏的目光,挽住了景薏的手臂:“我覺得這個想法蠻好的,阿薏一起來聽,我沒意見。”

方建鴻微笑著點點頭:“那好。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謝子夕也沒松開景薏的胳膊,景薏忍不住試探著問:“你不介意……”

“不介意。”謝子夕眼睛看著前方,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反正這種所謂的輔導我回去聽我哥講效果也是一樣的,還不如讓你多薅羊毛。而且老師講課,每個人都有資格聽,你不用老看別人臉色。”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跟景薏說“你不用看別人眼色”這種話,像突如其來的春風,在心間柔柔地盤旋。

“方建鴻別的不說,講課的確有一手,雖然我還是不太想靠近他。”謝子夕說,“你想考雲大的中文系,確實還需要再加把勁。”

景薏心裏的理想只對謝子夕說過,原來謝子夕還有這層考量。可是她還沒高興多久,另一個念頭就澆滅了她的喜悅:“唉,我是很想考,但是我媽想讓我學別的。”

謝子夕看了她一會,踩著秋季落下的枯葉,從她腳底發出的稀碎聲音和她的話語一同飄進了景薏耳中:“人這一輩子能找到一件自己無比熱愛並為之不停奮鬥的事,那是很難得,也很了不起的。阿薏,你其實比你想像中要有決心,如果你已經決定了走這條路,那就別想那麽多。”

景薏低著頭將她這一番話細細思索了很久。她想做作家,或者編劇,只要能和文字打交道。她目前短短的人生沒幾個人可以好好聽她說,但是文字可以。她不開心,可以寫;她孤單,可以讀。那些黑白的字符裏好像藏著一個永遠有著無窮耐心的人,當她的手指觸碰到紙頁發出沙沙的輕響時,她就覺得她的靈魂有了釋放的出口,那個住在文字裏的人會一直聽她傾訴,為她展開由文字承載的一個個別樣的世界。

謝子夕說得對,既然決定了,就不要想那麽多。

景薏轉頭看著雲淡風輕的謝子夕,露出甜甜的梨渦:“小夕,你有喜歡的東西嗎?好像從來沒聽你提過。”

謝子夕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拉了拉往下墜的書包:“以前有。”

“以前有?這是什麽意思,現在沒有了嗎?”

謝子夕看著景薏清亮的眼睛,嘆了口氣:“現在,當然是放棄了啊。”

她之所以和景薏做朋友,就是因為景薏那種對文字的信念,實在太吸引人了。

從那以後,景薏就正式開始跟著謝子夕聽方建鴻輔導了。

方建鴻講得很好,但是景薏有種奇怪的感覺。按理說他同時給兩個學生講題,應該是一視同仁給予相同的待遇,可自從景薏加入後,她總覺得方建鴻的註意力越來越多地放在了自己身上,甚至有時直接不管還坐在旁邊的謝子夕。

景薏不止一次去確認謝子夕的想法,而後者不是低頭做著自己的功課,就是提前完成了任務靠在座椅上,眼睛時不時看著墻上的鐘表等著景薏這邊完事後一起離開。

總之就是不怎麽在意的樣子,就好像她幹脆不聽也沒什麽關系。

景薏想了想,也是,謝子夕有個哥哥每周定時給她輔導功課,盡管謝子夕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但是她哥哥的要求似乎特別高,以至於謝子夕就算在學校的表現已經是一騎絕塵了,在學習上還是不敢松懈。

相比而言,方建鴻的輔導對她而言確實可有可無。

有一次,謝子夕中途去了趟廁所,回來後輔導就結束了。她本來沒多想什麽,直到景薏告訴她那一次方建鴻問她要不要換個教室。

謝子夕心底泛起一絲警覺,不是她神經敏感,而是她長時間在不安定的環境下已經養成了這種隨時保持警醒的習慣。

“可是他說的的確在理,這畢竟是你們班的教室,我老來蹭也不大好。”景薏有些扭捏地說出了自己的顧慮,“我也覺得換一間教室會自在一些。”

謝子夕目光有些沈重地看了她一會,似是在權衡利弊,盡管在景薏看來其實沒什麽好權衡的,她還是耐心等著謝子夕的回答。

片刻後,謝子夕慎重地點頭:“也行,不過我還是得和你一起。”

“沒問題!”景薏跳起來摟住謝子夕的胳膊。

之後的輔導方建鴻真的在另一棟教學樓找了一間空教室,不用再占用別人的教室,景薏心裏松快很多。

謝子夕一直都緊緊跟在景薏身邊,雖然方建鴻現在講的內容幾乎完全和她沒什麽關系了。

景薏也沒多想,她知道謝子夕並沒有什麽惡意,只是單純有點警惕過度了。對於謝子夕這種沒有根據的警惕心,她一直都不太能理解,卻也沒表現出什麽不滿。

就這樣過了差不多一個月,在一個陰沈悶熱的下午,景薏被方建鴻告知今天有事可能要提前開始輔導,如果來不及告訴謝子夕的話,下節課他要去謝子夕班上講課,到時候他會和謝子夕說。

景薏沒有懷疑地嗯了一聲,等老師走出教室後,看向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灰蒙蒙的雲一塊壓著一塊,好像厭倦了長久以來都飄在空中,下一秒就會落下來,兜頭罩在人們頭上。

今天會下大雨的吧。景薏想。

果然,放學的時候就開始下起了小雨,景薏坐在往常補課的教室裏後,沒多久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景薏拿出需要完成的作業和上次測驗的卷子,剛剛準備好,方建鴻就出現了,手裏拿著濕漉漉的雨傘。

方建鴻把雨傘撐開放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轉頭聊著問景薏:“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剛到。”景薏伸長脖子往外看,“小夕沒來嗎?”

“她說有點事,晚一點過來。”方建鴻想把門關上,發現門鎖有點問題,關不上,只好虛掩著門。

往常都沒有關門,景薏有些奇怪:“老師,雨很大嗎?”

方建鴻無奈地笑笑:“是啊,要不是我傘足夠大,我也難免成落湯雞。可惜這門關不上,雨水還是會被吹進來一些。”

因為糟糕的天氣,外面的天色變得很昏暗,景薏可能是因為看不太清楚紙上的字,也可能是大雨讓身處空曠教室的她有種與世隔絕的錯覺,進而沒來由地覺得不安,她想起身去把燈打開。

就在她準備站起來的一瞬,方建鴻開口道:“還沒開始呢,你想去哪?”

方建鴻的聲音不像平時在講臺上講課時那樣帶著笑意,反而有種魔怔的冷冽,仿佛她敢動一下就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

景薏頓時僵住身子,不再有其他動作,擡眼去看方建鴻:“太暗了,我想開燈,老師。”

方建鴻站在鋪了一層薄灰的講臺邊,拉開帆布包的拉鏈,把手伸進去不緊不慢地摸索著什麽,一邊找一邊朝著景薏的方向走過來。

景薏感到一種讓她近乎窒息的恐懼,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感到恐懼,也許是生物的本能造成的過分焦慮,也許是因為謝子夕不在身邊讓她覺得不習慣。這種恐懼感她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在遇到謝子夕之前只在被霸淩的時候感受過,然而現在喘不上氣的感覺比那時還要強烈。

總之,面對一步步向她走過來的方建鴻,景薏放在桌子下的手已經開始微微發抖了。有一瞬間她突然就理解了謝子夕為什麽不想靠近方建鴻,這個人此時此刻和平日裏溫文爾雅的形象大相徑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使得她不得不繃緊神經,都快聽不清教室外喧鬧的雨聲了。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方建鴻放在包裏的手突然一頓,唇角勾起一個滿意的弧度,語調輕快地上揚:“哈,找到了。”

在景薏決定要鼓起勇氣逃跑時,方建鴻在景薏面前停了下來,手還沒有完全從包裏拿出來,握著的東西從拉鏈上方露出一小截,從景薏的角度看不清那是什麽。

方建鴻居高臨下地看著景薏,就像在看一只即將到手的獵物,鏡片泛著反射出的一點點微光,遮住了他的眼睛,像遮住了他的良知。

景薏在桌子下面微微挪動雙腳。她毫不懷疑如果她拔腿就跑,那麽在她起身的一瞬間,方建鴻也會立刻采取行動,她必須抓住時機。

神經高度緊張讓她短暫地出現了輕微的耳鳴,窗外的雨聲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就在雨聲隨著耳鳴的加重快要完全遠去時,教師門突然被人用力一腳踹開,砸在墻壁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門外的雨聲夾雜著風聲一下子順著這股力道呼嘯進來,讓景薏重新回到真實的世界。

教室裏的兩人都被這動靜嚇了一跳,齊齊轉頭看向教室門口。

謝子夕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按在膝蓋上,彎著腰喘著氣,像是一路飛奔過來的,身上被雨淋透了,雨水順著發梢、衣角和下巴往下滴。她擡起眼睛,隔著幾排桌椅直直盯著方建鴻和他手裏的東西,毫不掩飾自己鋒芒畢露的攻擊性。那種可以說充滿野性的機警,讓方建鴻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條常年在濕冷環境下穿梭的毒蛇盯著,後頸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涼。

恰巧這時外面的天空被一道閃電突然劈開,“轟隆”一聲把也把教室內的兩人劈回了神。

要不是不相信鬼神一類的東西,景薏幾乎要以為站在閃電餘光裏的謝子夕是閻羅派來索命的了。

方建鴻用最快的速度收起了手裏的東西,轉過身來面對著謝子夕:“謝子夕同學,怎麽淋成這副樣子?回頭別感冒了,學校要拿我是問的,今天你就先回去吧。”

“我是要走,”謝子夕喘勻了氣,站直身子,仍然盯住方建鴻不放,“但我得來叫景薏一起走。”

方建鴻聞言瞇起眼睛,好像並不在意謝子夕的話:“哦?這可有點難辦呢,她今天的輔導還沒開始。”

這時一道雄渾的聲音打斷了兩人間的火藥味:“違規使用手機,還拒不上交想跑!”

笨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教導主任顛著他的啤酒肚,一手拿著把要撐不撐的雨傘,肩膀淋濕了一大半,氣喘籲籲跑到謝子夕跟前,一邊喘一邊指著謝子夕:“你還給我跑?!趕緊把手機交來!”

教導主任一到,教室裏緊張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方建鴻又是一派文質彬彬的作風,謝子夕沒有繼續盯著方建鴻,收回了警惕的眼神,老老實實站在教導主任面前。一切就像是景薏的錯覺。

方建鴻走過來問道:“主任,這是怎麽回事?”

教導主任喘了兩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沖著謝子夕擡了擡下巴:“就她,膽子忒大了,光明正大在辦公室門口拿手機打電話,被我發現了撒丫子就跑,跑這兒來就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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