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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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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第二天的天氣依然是灰蒙蒙的,明顯已經能夠感受到一股冷意,謝子夕很早就起來了,出門前被謝子晟套了一件外套,外面還在下小雨,謝子晟讓她帶上了一把雨傘。

“今天如果不回來吃午飯的話還是把藥帶上吧。”謝子晟說。

“帶了的。不用擔心,已經好多了。”謝子夕一邊背背包一邊回答,因為昨晚沒睡好眼下有點發青,“你今天還是要去研究所?晚上回來吃嗎?”

謝子晟說:“最近趕項目,回家的時間沒有那麽多,畢竟是工作了嘛,不比上學的時候了。”

謝子夕點了點頭,在謝子晟的註視下下了樓。

因為下雨,整個街道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謝子夕撐著傘從人群中走過,鞋尖很快就被打濕了一點。她聽著身邊經過的人被風傳過來的只言片語,一點點感受著仿佛從她身邊消失了一整晚的煙火氣,骨頭裏卻沒有一點點暖意,因為那些生活的碎片和她、和醫院裏的人並沒有任何關系,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人間再熱鬧,她也不屬於這裏。

她趕到醫院的時候,岑林正坐在醫院旁邊小花園裏的長椅上,謝子夕在醫院裏沒見到岑林,打電話才找到岑林。

至於他為什麽會在這裏而不是守在岑穆身邊,謝子夕不用多想就能得到答案,但還是不想輕易證實這個結論。

岑林一夜未眠,如果不是聽見了謝子夕的聲音擡起了頭,謝子夕幾乎以為他也不會動了。他眼下的青黑比誰都重,眼瞼並不全部撐起,帶著倦意在眼眶下半闔著,在看到謝子夕的那一刻微微擡了擡,重又低下去,嘴唇上都是死皮,顯然過度的焦慮曾經讓他連喝一口水的時間都抽不出來。細雨打濕了他的肩膀和發尾,他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

謝子夕走到岑林跟前,把雨傘罩在他頭上,低頭看了他一會才輕聲問道:“你……還好吧?”

岑林緩慢地擡起頭,嘴角也跟著揚起一點點,但是臉上的肌肉顯得很僵硬,好像這一個笑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還好,沒什麽事。”

謝子夕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接下來的話,她非常不想問,但是不得不問:“爺爺他……怎麽樣了?”

聽到這句話,岑林臉上僵硬的笑容像是被人按了開關,一下子停止了上揚的趨勢,不斷地縮小,最後消失在眼淚劃下的那一瞬間。

看見岑林的眼淚,謝子夕眉頭皺了起來,說不出話,於是幹脆只是撐著傘默默站在那裏,把兩個人納入這個小小的圓形天地裏,好像這樣就能讓傘下的人避免所有的不開心。

岑林視線裏的謝子夕被眼淚折射成了無數的碎片,隨著眼淚的流動不停地蕩漾,好像一棵抓不住的水草,馬上就要隨波遠去了。他囁嚅著開口問道:“我能抱你一下嗎?”

謝子夕的傘面微微傾斜了一下,在細雨中低沈地“嗯”了一聲。

岑林在話音落下的一瞬站起身來,速度極快地伸出手將謝子夕抱在了懷裏,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地低下頭,以便壓抑住喉嚨裏的嗚咽。謝子夕身上小蒼蘭沐浴露的味道被雨水稀釋過,隱隱綽綽的,讓岑林以為謝子夕下一秒就要隨風而去。他像是急於抓住什麽珍貴的東西,收緊了環在謝子夕身側的手臂,使得謝子夕能夠嚴絲合縫地存在於他的懷抱裏。

謝子夕感受到了岑林強烈的不安和孤寂,盡管他的手臂勒得她有點疼,她還是任由他抱著。

“爺爺不在了……”岑林的聲音在謝子夕頸側響起,尾音帶著壓抑過後的緊繃,一遍又一遍重覆著,“爺爺不在了,他不在了……”

謝子夕眼睫飛快地顫了顫,擡起一只手,學著謝子晟昨晚安慰她的樣子,放在了岑林肩胛骨的位置,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沒有說話。

岑林感到眼淚一直不停地流,但是他依然沒有嚎啕大哭,只是慢慢地向謝子夕講述整個過程:“他很早就被查出來癌癥,卻從來都不告訴我,高二的時候被送進醫院我才知道,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是晚期了。他一直都不願意告訴我,什麽都自己扛著,其實我……也可以做很多事的,我並不是一個什麽都做不了的廢物,哪怕他早一點告訴我……”

謝子夕也說不出別的,說了一句廢話:“他那是怕你擔心……”

“結果就是這麽拋下我,留我一個人在鹿角巷那個小院子裏,就像當初我爸媽拋棄我一樣,把我像個皮球一樣踢來踢去,最後直接甩掉……”岑林想要借由謝子夕的體溫讓自己冷靜一點,但是好像並沒有什麽用,越說越離譜。

謝子夕一聽話頭不對,趕緊打斷他:“那不一樣。”

岑林不再說話了,靜靜地抱著謝子夕。

謝子夕也沒多說什麽,就那麽撐著傘陪他站在這場小雨裏,一只手仍然在他背上輕輕拍打著。謝子晟的話果然還是安慰她的,直覺這種東西,一般都是很準的,只是她有謝子晟幫她疏導她的難過,岑林卻沒有這樣的人提前給他打強心針,只能順著他,能讓他好過一點是一點。

在拍了不知道多久後,岑林終於放開了謝子夕,略帶埋怨地在擡頭之前擦幹凈眼淚:“行了,跟哄小孩似的,你是幼兒園老師麽。”

昨晚剛被這樣哄過的謝子夕:“……”

岑林緩了一會過後稍微控制住了點,盡管情緒依舊很低迷,但是眼淚已經止住了,手裏還殘留著謝子夕的體溫,讓他手心有點發燙,還不太敢直視謝子夕:“謝謝啊。”

謝子夕不客氣地接下了這聲謝:“沒事,下回抱著別人哭的時候別再把眼淚蹭到人家肩膀上就行。”

岑林:“……你到底是不是在安慰我。”

“是在安慰你啊,我看挺有用的。”謝子夕觀察著岑林的臉色,“起碼現在不像個頹廢青年了,有了點精神。”

岑林無力地笑了一下。

謝子夕:“阿薏和韓勳呢,昨晚我回去的時候他們不是還在嗎?”

“爺爺淩晨五點的時候走的,景薏之前就被她家長叫回去了,好像是起了什麽爭執,我也不好多問,就勸她先回去;韓勳那邊警校過兩天還有考核,我好說歹說讓他回去了。”岑林說。

“那你這是……”謝子夕微微瞪大眼睛,看了看岑林,又看了看長椅,“你不會是在醫院待了一夜吧?”

“嗯。”

“你……”謝子夕不知道說什麽好,“看這樣子,爺爺還在醫院?”

岑林:“嗯,殯儀館那邊人手不夠,得再等一會才能過來接遺體。對了,我聽景薏說你昨晚胃不舒服,現在怎麽樣?”

“已經好了。那後面的葬禮,你打算怎麽辦?”

“我會找鄰居幫幫忙,我們家沒什麽人,辦不了多隆重,一步步來吧。”

謝子夕陪著岑林把手續辦完,和岑林一起把岑穆的遺體送到殯儀館。看見岑穆緊閉雙眼、身體僵直的模樣,謝子夕鼻子頓時就發酸了,偏過頭不再看岑穆的遺體。

謝子夕之前跟著謝子晟操辦過謝永進的葬禮,對流程還算熟悉,加上有鄰居們的幫忙,辦得比較順利。老爺子生前跟周圍人都處得不錯,前來憑吊的人還不少。但是謝子夕並沒有見到岑林家裏的親戚,也沒有過問。謝永進死的時候可是連朋友都沒有幾個來看他,哪能跟岑穆比呢。

除了幫岑林操辦葬禮,謝子夕心裏還記掛著景薏的事。聽說她回去的時候正在電話裏跟家裏人爭吵,難免有些擔心。說起來景薏的家庭背景比她覆雜不少,她是個私生女,他的父親出軌,後來與原配離了婚娶了她的母親,那個時候景薏已經八歲了。她父親的原配留下一個比她大了四歲的女兒,夫妻離婚後留在景家。這女孩一直都認為是景薏的母親造成了她家庭的破裂,一直以來都不待見景薏,上了大學後直接搬出去住了。

景薏的父親一直都不怎麽在意這個二女兒,以至於景薏在學校長期遭受校園暴力也不知道,或者說只覺得是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母親對景薏一直都很苛刻,很少和顏悅色跟她說話。

想起景薏那亂七八糟的家,謝子夕心裏一直都是烏雲密布的狀態,一直沒有時間給景薏打電話,發的短信景薏也沒有回。

岑穆的遺體被火化後,岑林在外面游蕩了一整天,謝子夕就陪了他一整天。看他不是很有精神,謝子夕就帶他去了裴新源家的寵物店,順便去接寄放在那裏的木耳。

岑林進了寵物店,確定木耳沒什麽問題後就坐在了謝子夕常坐的那個位置上。那個位置側對著落地窗,有兩個懶人沙發,岑林就坐在了靠窗的那個上,呆呆地看著窗外,裴新源毫不懷疑,如果沒人去叫他,他能在那裏坐到天荒地老。

“餵,”裴新源一邊給木耳修毛一邊叫了謝子夕一聲,“他要是一直這樣,不太妙啊。”

謝子夕心情差的時候還有他們這些人在旁邊開解一下,至少謝子晟不會放任不管的,最不濟還有小貓小狗緩解壓力,謝子夕從小就喜歡這種毛絨絨的小東西,一般來說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但是岑林明顯對這些手段都不是很受用,謝子夕陪他到處閑逛了一天也沒見有什麽起色。

謝子夕用一根手指轉移木耳的註意力,好讓裴新源修毛修得順利些。她轉頭看著坐在窗邊的岑林:“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他不像是會一蹶不振的那種人。也許他需要一個新的能量來源來支撐他一段時間,等過了這個階段,一切都會變好的。”

裴新源擡頭看了一眼謝子夕,笑了起來:“我發現你說話越來越像你哥了,真不愧是親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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