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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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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如果說岑林之前的皮膚算得上是白皙透亮,那現在他的臉色已經跟白紙沒差了。

謝子夕這才發現自己被岑林整個人接在了懷裏,兩個人貼得非常近,她甚至不用仔細看就能看清岑林根根分明的睫毛,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雙唇緊抿。

手電筒的光越來越近,岑林顧不得跟謝子夕解釋什麽,抓著謝子夕的肩膀把她按在了圍墻下的陰影裏,自己也盡量把身影藏匿起來。

謝子夕低聲喊道:“你幹什……”

“噓,”岑林連忙捂住謝子夕的嘴,擡頭盯著越來越近的光柱,“別出聲。”

謝子夕整個人都呆住了,除了謝子晟,她不習慣跟人靠得這麽近,尤其現在這人溫熱的手心緊緊貼著她的嘴唇,她都能聞到岑林手上殘留的洗碗精的味道,她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顫了顫,手指摳住了掌心。

與此同時,圍墻另一端傳來了門衛大叔的聲音:“真是奇怪了,明明聽見這邊有動靜,難道我聽錯了?”

門衛大叔盯著圍墻看了一陣,估摸著自己也翻不上去,而且這學校都已經放假了,也沒什麽特別值錢的東西,總不至於招小偷什麽的。大叔撓了撓腦袋,晃著手電筒哼著小調走了。

等到再也聽不見門衛大叔的聲音,謝子夕也冷靜了一些,岑林先然還沒緩過神來,捂在她嘴上的手依然沒有減輕力道。

謝子夕擡手點了點岑林的手背,岑林這才反應過來他還抓著謝子夕,連忙放手退後幾步,眼睛到處亂瞟就是不敢看謝子夕:“對、對不起,事出緊急,我……”

“不用解釋了,我又不是什麽嬌滴滴的小姑娘,這麽被人碰一下就怎麽地了。”謝子夕揉了揉被抓痛的肩膀,還是忍不住吐槽,“只是下回你能不能手勁小點,我跟你沒什麽深仇大恨吧?不對,沒有下回了,再也不跟你翻墻了。”

岑林虛握了一下手,剛剛沒聞錯的話,謝子夕身上是有一種淡淡的小蒼蘭的香味。一個那麽別扭的人身上居然是小蒼蘭這麽柔和的味道,令人驚奇。岑林想起剛才的情景,耳朵尖還是忍不住有點紅。

謝子夕走出去幾米遠還不見岑林跟上來,回頭朝他喊道:“餵,你打算在這兒過夜?”

“哦……來了!”岑林立刻收起自己的思緒,用最快的速度把舊課桌推回雜物堆,踩著婆娑的樹影跟上謝子夕。

時隔多年的今天,再次看見這張舊課桌放在圍墻下,謝子夕下意識往後退了退:“說了再也不翻墻了。”

“我沒說要翻,”岑林擡收回撐在課桌上的手,擡起頭看著從圍墻另一頭伸過來的粗壯枝丫,“那時候就挺驚訝的,你看著不像是當壞學生的料,居然能翻得這麽利索,你比神偷還牛啊。”

“別,你這波就屬於捧殺了,你成績那麽好,不也照樣翻?”謝子夕面無表情道,“話說回來你那會臉色怎麽白成那樣?我以為我掉下來的那一下把你砸出內傷了。”

岑林:“這墻少說也有三米高,再加上樹枝還拔高一截,你直接就從上面摔下來了能不嚇人麽?說什麽再也不翻墻了,就你這樣我也不敢再帶你翻了呀。”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岑林才意識到謝子夕在他心裏的分量比他自己想象中要重很多,但是他並不確定這樣的重視意味著什麽,在他的認知中,這很可能是因為謝子夕作為莫歡的身份對他具有一種偶像效應,盡管他後來很多次都還會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但是他硬是對這種心理找不出一種合理的說法,直到很久以後才模模糊糊明白了什麽。

說實話,那是謝子夕二十幾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翻墻失手,倒黴果然是不可破的,只能說自己的運氣實在是不給力,以至於她當時不僅差點摔成殘廢,事後腦子也亂得不行,到現在都對岑林的出手幫忙沒有任何表示,可她其實一直都記得那些事。

“謝謝。”謝子夕說。

“啊?”話題跳轉得有點快,岑林還沒反應過來謝子夕是什麽意思,只是看著那個臉上依然冷嗖嗖的人站在對面,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突然就想起了她那天晚上一直低垂著眼睛,嘴上挺硬,其實也不是無動於衷的。

岑林一時間就不知道幹什麽了,眨了幾下眼睛,幹巴巴地說道:“也、也沒什麽,就下意識的動作嘛……”

隔了這麽久才來討論這個問題,怎麽說都有點怪怪的,於是兩人離開北中的時候都沒有說話,默默在心裏消化翻湧的情緒。

最先化解尷尬的是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也不知道是誰的肚子先餓的,反正從第一聲咕嚕開始,一波一波的咕嚕就沒完了。

岑林:“你肚子在叫啊?”

謝子夕:“……剛才那一下是你肚子叫的。”

兩人看了看天色,都已經全黑了,謝子夕回頭一看,這才明白岑林為什麽非得挑這個時間來這裏。

校園裏的路燈亮了,燈光透過大樹縱橫交錯的枝丫投射到圍墻下,將那個角落變得模糊又朦朧,像一直都藏著她那時候眼睫不易察覺的顫動和屏住的呼吸,像看見了幾年前岑林眼裏不自覺露出的擔憂和驚慌。

這個人,太容易受驚嚇了,這是她後來總結出來的。

岑林餓得感官都敏銳了起來,第一時間聽見了謝子夕顫動的鼻息,沒聽錯的話,那一定是在笑。他轉過頭去看謝子夕,沒看見對方臉上有笑容,滿眼的冷淡臉,但他還是確定剛才謝子夕是在笑:“你笑什麽?”

謝子夕:“笑你肚子叫得跟交響樂一樣。”

岑林:“……”

“餓了就回去吧,早點回去,早點吃上晚飯,今天你是壽星,不能讓你吃得太寒酸了,顯得我不會辦事。”謝子夕看了一眼腕表,準備往公交車站走。

這時,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背後從前面的路口傳來:“莫歡大大!”

這聲音有些熟悉,謝子夕沒戴眼鏡,瞇著近視眼也看不清那人的臉,只知道對方正在一邊往這邊跑一邊喊著招手,為防做出什麽尷尬的事就站著沒動,直到人家跑近了看清那一頭小卷毛,謝子夕才恍然大悟:“俞驍?”

俞驍一聽謝子夕叫出了他的名字,激動得不得了,小迷弟一樣湊到謝子夕面前:“沒想到您還記得我,對對對,我是俞驍!剛看您對我這邊沒反應,我以為您不記得我了或者是沒聽到。”

“她那是近視度數太高了根本看不見。”岑林一把抓住還想往前湊的俞驍,轉頭看見後面還跟著段盛陽和文璐萱,“你們怎麽在這兒?”

“之前不是跟你說過老段要辦除夕宴嗎,預定的餐廳就在這附近。”俞驍用最簡短的話回答了岑林的問題,目光黏在謝子夕身上撕都撕不下來,倒像是說給謝子夕聽的似的。

岑林看他眼神一直在謝子夕哪裏,想也沒想就一把勾住俞驍的脖子,直接把人從謝子夕身邊拽走了,對著謝子夕介紹道:“這個卷毛是俞驍,你認識的;那邊那個文藝女青年是文璐萱,我們的文編;最後這個發福嚴重的大叔叫段盛陽,是我們那個期刊的主編,你叫他老段就行。”

謝子夕看了一圈,向段盛陽伸出右手:“段主編,你好,我是——”

“她叫謝子夕,筆名莫歡,以前畫畫超厲害的那個,我偶像!”俞驍手腳被岑林控制住了,但是嘴巴是自由的,搶先幫謝子夕說了。

文璐萱抿嘴一笑,很有淑女的風度:“你的偶像不是岑林嗎?在雜志社為了他跟梁博懷對線的時候還義不容辭的,怎麽這麽快就換墻頭啦?”

“莫歡是我最高的墻頭,林哥是第二高的!”俞驍喊道。

岑林直接捂住了他他的嘴:“行啊你,三心二意的,你回去以後還是把我的微博取關了吧,我不需要你這樣的粉絲!”

看著這一個個的都不靠譜,段盛陽拿出了主編的樣子,帶著和善的笑容伸手跟謝子夕握了握:“你好,小俞經常提起你的筆名,不過我一直不知道你的真名。沒想到這麽年輕有為的大律師也擅長畫畫啊。”

謝子夕一楞:“您認識我?”

“當然,那樁公寓殺人案夠出名的。”段盛陽看了看岑林,又看了看謝子夕,有些了然地點點頭,“不過你跟小岑居然認識,這倒讓我挺吃驚的。看你們這樣子,是準備離開了?吃晚飯沒有?”

岑林怕老段再問什麽不該問的,也顧不得俞驍還在自己懷裏死命掙紮,及時接過話頭:“還沒呢,正準備回去解決。”

“那不如一起吧,反正除夕宴嘛,人多熱鬧一點。”文璐萱說著含笑看向謝子夕,“幸會。”

謝子夕禮節性地點了下頭,然後就被好不容易掙脫束縛的俞驍纏住了:“那我要和莫歡大大坐在一起!”

岑林一把按下他的腦袋:“坐什麽坐,哪都有你!”

幾個人打打鬧鬧到了一家餐廳,這家餐廳岑林和謝子夕當然熟了,離學校不遠,他倆上學時候老來,韓勳翻墻出去改善夥食也是來這。

由於是老段定的位子,所以落座的時候岑林還跟段盛陽咬耳朵:“其實吧,下回你要那個四號桌最好,那邊靠窗,是這裏最好的位子了。”

“嗬,挺熟練的嘛。”他們這邊的位置看不見那邊的桌號,段盛陽笑道,“哎,看你倆是從北中那邊的方向過來的,怎麽,你倆以前高中同學啊?”

“……是。”岑林心說豈止是高中同學啊,她還是我前女友呢。

那邊文璐萱正在跟謝子夕搭話,中間俞驍屢次插嘴未果,正坐在一邊看著謝子夕。

“聽說你以前也畫畫,是嗎?”文璐萱笑著問。

謝子夕對不熟的人話就更少了,有點敷衍地嗯了一聲,就端起了服務員遞過來的茶淺啜了一口,明顯不太熱情,但是也沒什麽失禮的地方。

“也就是說現在沒畫了?”

“案子忙沒時間。”

“就當個愛好也好呀,聽俞驍說你畫畫挺厲害的,如果接著畫應該也不會差的。”

“我律師當得也不差。”

“也是,只是覺得就這麽放棄了有點可惜。”

“我不覺得可惜。”

“……”

雖然對方確實是搭理她了,但是文璐萱總是覺得有點尷尬,偏偏謝子夕既沒有晾著她,也沒有說什麽不合適的話,可她總感覺跟謝子夕有點難溝通,於是只能把交談的位置讓給俞驍這個話癆。

飯局過半,謝子夕夾在岑林和俞驍之間,吃得分外艱難。首先是俞驍真的太吵了,而且她有什麽想吃的剛伸筷子,俞驍就給她端到面前來了;要是原本她面前就有菜,俞驍就把那盤菜端開放上她想要的。然後岑林就會直接把那菜夾進她的碗裏,一直盯著俞驍,跟小學生賭氣一樣。然而俞驍全程都在看著謝子夕,眼睛裏都是小星星。

“我說……”饒是謝子夕這種見過許多大場面的都有點扛不住他們這麽鬧騰,“你們這樣,我怎麽吃啊?”

段盛陽看得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看來小謝成了我們的新任團寵了。小岑,你地位不保啊。”

“怕什麽,回到雜志社,我依然是萬人迷,她又不會跟著我去雜志社。”岑林說。

“是啊,上回你跟梁博懷叫板,梁博懷讓你打莫歡大大的電話看她會不會理你,你居然真的就那麽有骨氣地應他了。”俞驍忍不住爆料。

謝子夕很少接到岑林的電話,即便岑林給她打了電話,都是問她要不要回去吃飯,沒有接到過這種的電話,倒也沒有揭穿岑林,而是挑眉看著他。

岑林的耳朵尖就這麽被謝子夕硬生生看紅了,避開謝子夕的目光,心裏知道謝子夕不會說什麽,嘴硬地說:“那本來就是事實啊,換做你打她的電話她肯定不會鳥你,更何況你連她電話號碼都沒有。”

“我……”俞驍被戳中了痛點,轉向謝子夕求助,“大神,要不你給我個電話號碼吧,微博號也行啊。”

岑林轉頭瞪著謝子夕,眼裏都是警告,似乎是很不想謝子夕給他電話號碼。

謝子夕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岑林這樣跟人掐架了,覺得有趣,有心逗逗他,於是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對俞驍說:“行啊,吃完飯給你。”

“蕪湖~”俞驍歡呼起來,埋頭幹飯,想趕緊把這頓飯吃完好拿到謝子夕的電話號碼。

岑林有點氣急敗壞地咬了咬牙,湊近謝子夕低聲道:“不是,你怎麽就答應了?!”

“都是老熟人了,留個電話有什麽關系。”謝子夕嘴角還翹著,壓低的聲音有種冷泉般的清冽,“我還沒問你,那電話是怎麽回事?”

岑林:“……”

他怎麽忘了,謝子夕的關註點永遠異於常人,可能是多年倒黴練出來的。

吃完了飯,俞驍就真的找謝子夕要號碼了,謝子夕居然也給他了,分別的時候俞驍在出租車上跑了老遠還在朝她揮手,興奮得像地主家的傻兒子。

岑林和謝子夕趕上了最後一班公交,一前一後坐在座椅上,心裏還是被俞驍那塊石子硌著,身體往前傾問謝子夕:“他要你還真就給了,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好說話呢?高中那會要你□□的人這麽多,你不是一個也沒搭理嗎?”

“我不是把我各種聯系方式都給你了嗎,還是搭理了的呀。”謝子夕也不回頭,只是微微往後靠了點,好聽清岑林的話。

“那能一樣嗎?!”岑林幾乎要叫起來,猛然發現他們現在的關系說這話好像不是很合適,及時打住,轉了個話鋒,“我的意思是,那卷毛小子吧,他有點過於聒噪了,到時候他三天兩頭找你,你工作又那麽忙,很煩人的。”

“不會啊,你們期刊不是也剛辦沒多久嘛,他又不像你這種屬於囤貨型的畫手,勾線又慢,畫稿都趕不及,不會太頻繁地來騷擾我的。”

謝子夕沒回頭,但是嘴角的弧度是能看見的,說話的語氣也沒前幾天那麽冷了。

這家夥今晚笑了幾次了?明明是我的生日,可是開心的倒像是她。不過她笑笑總是好的,老繃著臉顯得整個人都沒精神。岑林想。

兩人沈默了幾秒,謝子夕偏過頭來,車窗外霓虹燈的光芒經她的眼瞳折射出來,顏色有些微的不同:“放心吧,我只是給了他我微博的小號,不常用。”

“哦。”岑林心裏放松了不少,隨即又心虛似的稍稍提高音量,“不對,我、我放哪門子心?!”

“生日快樂。”

猝不及防地一聲祝福,殺了岑林一個措手不及:“什麽?”

“還有兩個小時你生日就過了。按理說應該給你準備點什麽的,但是一來我不擅長給人挑禮物,二來我倆還有舊賬沒算清楚,怕你不樂意接受,連晚飯都是借花獻佛,能給的也就這句話了,要不要你說了算。”謝子夕直視前方,身體隨著公交車的移動輕輕搖晃,背影幾乎透出一點點溫柔。

岑林楞住了。他到沒想起來這個,以前謝子夕給他挑的生日禮物確實不知道該怎麽說,現在想想也就第一次送的那套畫筆像個樣子,謝子夕沒少因為這個被他吐槽。

可是岑林明白的,每一樣禮物都是謝子夕用心挑選了的,盡管不怎麽像是一個會畫畫的人的審美,但是她足夠努力了。前段時間兩人的關系確實挺尷尬,換做岑林,估計也不會好到哪裏去。然而今天去過了以前常去的書吧,看過了在學校翻過的圍墻,看見了謝子夕多日以來難得的幾個笑,他突然間竟也覺得滿足得不得了。

原來今晚最開心的不是謝子夕,是他這個壽星啊。

“我要,”他說,“這個當禮物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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