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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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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謀

薄枝再睜開眼時,眼前是她的床幔,以及趴在床邊睡著的松夏,窗外已經大亮,已是第二日。

她身上夜行黑衣已經被松夏褪去,現下穿的是一件白色長衫,布料柔弱無骨般在腿側堆疊,恰好露出纖長玉腿上,被白色布帛包裹住的傷口處。

薄枝半支起身體,看了眼自己的現狀,又重新躺下了,她側過身體,長腿輕輕交疊,面朝了床榻裏側,只留了背影在外。

昨夜之事實乃兇險,險些暴露了身份,這些薄枝不是不知,可她一遇到故國之事,總是會忍不住地去探究,父皇母後沒了,兄長也沒了,那她存在於世的意義還有什麽?

她孤身一人闖蕩在中洲朝堂,身上沒有了曾經身為一國公主的責任,如一葉孤舟般飄蕩在這名為中洲的江河湖海之中,隨時便可以被傾覆淹沒。

她這些日子總是在想著母後臨死前留給她的話,活著,不要去報仇。

母後是希望她可以不要把自己囹圄在仇恨之中麽?還是母後認為,她鬥不過這世道,鬥不過她的仇人?

她褚娪棠,不是性格軟弱之人。

淺淡琉璃般的眸子微動,她側躺著,壓住喉嚨中的哽咽,眼尾被熏的發紅。

她如何能做到不恨?人人都在阻止她,母後如此,師父如此,都讓她不要更改天下大局。要她慎獨,又要她克己,要她如尋常女娘,又要她拋棄過往仇怨。

所以她為了道義,為了誓言,不得不將自己夾縫在這朝堂之中,就如同一個事件走向毀滅,往往都需要時間的發酵,她想親眼看著,蕭肅最後的結局。

還有裴懷瑾。

薄枝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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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朱紅色的宮墻依舊如往,仿若經歷年而不腐,這裏,埋藏了許多的陰謀和罪惡,也有諸多偉瀚的政事與功績。

男人沈默站在昨日夜間的城樓之上,城中坊間白日裏熱鬧萬分,華京城商業發達,乃天下富商往來匯聚之處,這個地方象征著政事與權力,就連商人也是抵不過名權的誘惑。

裴懷瑾目光從城中收回,手中捏著的,赫然是昨日那名刺客留下的發間簪。

他端詳了已經無數次,簪子的制式十分的常見,華京城內無從查起,乍然間他腦中又閃現了昨日那幻覺般的瞳色。

薄枝,是男子。

裴懷瑾對一切人都始終保留著那麽份疑心,他不得不對一切可疑的人起疑,還有那人留下的一句話。

要殺了他。

那仇恨的聲音不似作偽,裴懷瑾信那人有殺他之心。

“將軍,昨夜的事情查出來了,是有人意圖闖進石室,被巡邏的守衛發現,才鬧出昨天的亂子。”江容登上了城樓,左右探尋著尋找了裴懷瑾,將吩咐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石室內有沒有發生失竊?”男人問。

“沒有。”

裴懷瑾再一次看向了遠方,“先下去吧,我讓你查的事先不要告訴他人。”

“是,將軍。”

江容的步履聲音漸行漸遠,裴懷瑾手中摸著簪子的紋路,輕輕摩挲,負手眺整個華京城。

賊人想來殺他,那女子就不可能坐以待斃,他等著她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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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枝用病假遮掩了受傷的事情,這幾日閉門不出,腿上的簪子留下的痕跡也被松夏用了祛疤的藥物。

手上的擦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唯有腿上,久久不愈。薄枝時常在換藥之時盯著腿上那處傷口瞧,這傷在女子腿上隱私,淺碧色的祛疤膏冰冰涼涼,可是表面傷口可愈,心上難療。

她丟了那罐子藥,左右這疤痕不大,有這傷疤,才能更好的提醒著她受過的傷痛。

這幾日,但凡有應酬請帖的,薄枝都讓松夏替她一一回絕了,包括三皇子蕭宏禮的帖子。

朝堂之上,二皇子與三皇子之間的爭鬥已經變得熾熱化,薄枝作為中立派,不能,也沒興趣參與進去。

更何況她來做官,就是來做個看客,哪有看客親自下場的道理?

二皇子,就是郎家想要作為政治聯姻的對象,便是郎卿月寧願毀了自己名聲,也不願意嫁的人。

薄枝與二皇子蕭景逸來往不多,卻也知他是循規蹈矩之人,性子較為溫和,常有救災之舉,頗得民心。私心來講,薄枝認為這蕭景逸更適合做太子,但其性子又有軟弱之處,缺乏身為君王的果斷。

相反,蕭宏禮雖不得民心,但殺氣十足,缺溫和之氣,兩位皇子各有優劣,是以朝廷黨爭才居高不下。

她身為局外人看的透徹,局中人便是更清楚這些事情,但郎家是二皇子的母家,從始至終都無法從中摘幹凈。郎卿月敗名聲的此舉,便是被罰跪了一個月的祠堂。

郎家對家中唯一的嫡女氣得沒辦法,放話誓要找到那個奸夫,以正家風,況也只是聲名有損,還未到達行為不檢,郎家家主夫人,郎卿月母親特意找了宮中的老人,逼著郎卿月驗明正身。

這於她,已是天大的委屈。

郎卿月寧死不松口對方名姓,硬生生每日跪著祠堂,整個郎家烏煙瘴氣。

薄枝告假這幾日,正是一月期到,郎卿月偷偷讓侍女前來送信,松夏收到後就立即轉給了薄枝。

彼時,薄枝正在院中吃著夏日新摘的瓜果,腿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只是使力不當時還會隱隱作痛。

她拆開信件,逐字閱覽。

“見信如晤,薄郎中進來可好,近日流言蜚語之擾,卿月深表歉意,特此書信一封,以安郎心。另,卿月實乃還有一事相求,雖有唐突,但家族逼迫過甚,郎家仍有將我送進宮之意圖,若我進宮,那麽凡努力之種種必將前功盡棄,故,請薄郎幫我私奔,聞你喜愛金銀,卿月願以財待之,若你不願,卿月不介意以你女身之事大做文章,故,抉擇在你,安好。”

薄枝:“......”她上身從椅中猛然立起,安好?

不,她一點也不安好。

郎卿月這賣的什麽鬼主意?她又是怎麽發現她是女子的?薄枝自認易容之術高明,普天之下也沒幾個人能認出她來,郎卿月又是從哪裏得知?

私奔?這招她可真想的出來,薄枝若幫了,屆時郎家找她要人她又該當如何?

這是錢的事情嗎?

可能還真是,薄枝否掉這條。

郎卿月是世家女子,這信寫的如此委婉,薄枝卻硬生生從中讀出一種匪氣,郎卿月這不是給她選擇,這是在威脅她。

薄枝撈起信紙又重新讀了一遍,土匪!女土匪!

她將信紙扯了扯使勁往地上一拋,心中頓時委屈極了,她在中洲朝堂混容易嗎?一個兩個都來欺負她。

“松夏!”她扯著嗓子響破天際,雙頰氣成了河豚,慣常含著笑意的鳳眸泛著薄薄的怒氣。

松夏聽了聲音著急忙慌的趕來,就見主子周圍地上被撕的稀碎的信紙,她喉間滯澀地開口道:“主子,什麽事?”

薄枝呼吸幾瞬,清冷下來的聲音問道:“暗衛那邊還有餘錢嗎?”

聽聞主子要問這個,松夏自要如實回答:“稟主子,自上次裴將軍送來了幾箱黃金後,暗衛營的支出一直都是拿您的俸祿養著,這幾月過去,因派出去執行的任務增多,經費也漲了起來,現下,也沒什麽銀錢了。”

說到最後一句時,松夏聲音越發支吾了。

薄枝遮下眼睫,暗暗想著,這下還真是缺錢了。

她手腕無力地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唉~

她生無可戀,仰天長嘆,望著院中幾近遮天的大樹,想著這回她真是讓人給算計的透透的。

栽坑裏了。

薄枝給郎卿月回了信,約她七日後雅香書社見。

郎卿月侍女拿了回信回府,而後忐忑不安地將信交給臥榻行走不便的郎卿月。

“姑娘,您真的要打算逃婚嗎?若是被家主和夫人發現,他們是要打斷您的腿的。”丫鬟香巧眉眼擔憂問著。

“那二皇子倒也沒有那麽不好,性子又溫和,與您自小便是相識,是再知根知底不過的人了。”

郎卿月看了眼為她心憂的小婢女,拆開了薄枝給她的回信,直至將信讀完,放在桌邊,她才重新審視自己的貼身侍婢。

“香巧,自小以來,你都侍奉我左右。你是家生子,自有爹娘教養,所以十幾年來,我都不曾教給過你什麽,如今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活著的意義是什麽?”

香巧聞言擡眸,眼中帶著迷茫,理所應當道:“姑娘,香巧的意義,就是好好侍奉在姑娘身邊,照顧好姑娘啊。”

郎卿月聽聞後,忽然輕嘆了口氣,“是我的過錯。”

“什麽過錯啊?姑娘是沒有錯的。”香巧望著臥榻側坐著的郎卿月,在香巧心中,她家姑娘是世間最好的女子,論教養學識,閨風女德,都是翹楚。

郎卿月淺淺搖了搖頭,“不,我有錯。”

“香巧,你認為我想去游歷四方的想法,是否是對的?”她又問。

“姑娘想做的事情自然都是對的。”香巧乖乖回道,且發自真摯。

“那嫁給二皇子呢?”

這讓香巧犯了難,“也,應當,是對的吧。”

郎卿月知道香巧對她的好,也向來聽她的話,“香巧,你記住,我之所以不嫁給二皇子,一是因我不喜深宮囹圄,二是我志在游歷天下,而不是成為普通閨閣女子們被豢養起來的存在,所以這婚,我非逃不可。為女子一世,已是最大的不幸,這世道與我們而言,是不公正的,香巧,女子並不是男人的附庸,你也是,知道了嗎?”

雖然郎卿月的話對此刻的未曾讀過書的香巧來說,是懵懂的,但她如同聖旨一般狠狠點了點頭,“香巧記住了。”

郎卿月知曉她不可能立刻改變香巧的想法,所以未曾過於堅持,想到薄枝,她紅潤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薄枝寫信約她,想來是已經做好攤牌的準備了。

“香巧,你再跑一趟薄府,告訴薄枝,過幾日郎家會辦賞花宴,雅香書社便不去了,我會給她發請帖,讓她直接來郎家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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