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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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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蘇河

“後來就如傳說那樣,因為前妖王的野心,神緲境陷入戰火。你為了不讓浩劫波及人間,選擇了與前妖王同歸於盡。”

青軼似看出了蘇寐的怔然,又主動說了一段傳說的往事。

可誰又知,他最不願提起就是這段往事,甚至每每想起,他胸中的熱血就會開始瘋狂叫囂,仿佛有淬血刀鋒在一刀刀淩遲他的心。

他恨自己當時為什麽不在她身邊,他也恨當時他太過弱小,無法左右任何的事!所以,這一次,他早已決定,神擋弒神,佛擋殺佛,他勠力所為,就是要讓蘇寐重新回歸神緲境,為此他將不惜代價!

一個瘴妖算什麽,五百年前屏晚與莫頊狼狽為奸人盡皆知,誰知莫頊野心膨脹的背後有沒有她的攛掇?更何況她私自竊取蘇寐神力,偷來的當然要加倍還回;

還有綠妖拂羽,若非她五百年前得到了蘇寐散落的力量,千覺乃神官沈家先祖,她怎麽可能將千覺壓制千年?

而烜煬在屠九諾村的時候得到了蘇寐的神力,但他卻根本壓制不住妖族與生俱來的戾氣,那樣殘忍嗜血地殺了那麽多人,又豈是被困不離城五百年能洗刷的?他甚至都無法告訴蘇寐,背後的真相是如此地巧合與慘烈。

至於夢妖芳機,她維持不離城的力量從何而來?她五百年不出三途司又是因為什麽?

五百年前,所有得到了蘇寐散落神力的人,他都會為蘇寐一一找出,然後讓他們將神力分毫不差地還回來。

這就是迄今為止青軼一直在做的事,也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這件事,又怎麽能被一個區區幻境中斷?

“謝謝。”

臨到最後,蘇寐還是沒有想好怎麽回應青軼的話。心中權衡之下,便說了最客氣的兩個字。

幻境內的這出風波漸漸止息。

幻境外,凈瞳卻已直接對上了夢妖芳機。

昨日,不離城崩塌,凈瞳、沈寞和那名少女鬼修反而因為鍛造室中殘存的上古法陣的保護,幾乎沒有受任何的傷。

城毀之後,法陣於沖撞中被破,他們三人逃出生天。卻見到夢妖芳機自三途司急匆匆趕來,在廢墟中瘋狂尋找著烜煬。不離城坍塌之後,最終只剩下了一堆廢墟。

凈瞳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他記掛著蘇寐。然而就在他將要奔向廢墟時,那名少女鬼修卻出手攔住了他。

“你現在不能去。”

少女鬼修聲音冷冷的,人也冷冷的。唯有目光中流露著一點光,那點光聚焦看向的人正是夢妖芳機。

凈瞳沒註意到少女鬼修對芳機的凝視,他一心只想早點找到蘇寐,因此覺得自己被極大地冒犯了,非常不客氣地吼道:“讓開!我去不去與你何幹?”

“不讓。”少女鬼修的話還是很簡潔冰冷。

凈瞳心中焦急,因此也極沒耐心,他雙眼一瞇,準備直接用武力解決攔路的少女鬼修。一旁,沈寞始終沒有開口,也似乎根本不關心兩人的對峙。

然而,就在這時,芳機喑啞的聲音從廢墟中傳了過來——

“連翹,讓他過來!”

凈瞳立刻繞開連翹,幾個跳躍,直奔廢墟。

豈料,芳機之所以讓凈瞳過去,並不是為了讓凈瞳尋找蘇寐的;而是因為她沒有在廢墟中找到烜煬,她需要一個人來承受她的憤怒和悲傷,哪怕凈瞳是上古妖王!

兩只妖的決鬥一觸即發。

沈寞冷眼旁觀著。

那名名喚“連翹”的少女鬼修也冷眼旁觀著。

任憑芳機和凈瞳各自憋著怒氣鬥了足足一個時辰,攪得不離城上空又起風雲變色之象。不離城被毀後,維持不離城始終是黑夜的術法也失效了。但凈瞳和芳機楞是又鬥出了黑雲壓城的景象。

還是凈瞳從方才芳機尋找烜煬的舉動看出了幾分異常,主動收了手,停了戰,沖著芳機吼道:“你這妖好沒道理,阻攔我尋找寐寐幹什麽!還硬要與我打,你打得過我嗎?”

心底已經完全被憤怒和悲傷灼燒得毫無理智的芳機陰鷙地瞪向凈瞳,“想找到她!下輩子吧!”

“你說什麽?”凈瞳聽出了話外之意,很快反應過來,“你敢!你對寐寐做了什麽?”

“我為什麽不敢?”芳機話裏挑釁意味十足,“所有逼迫過烜煬的人,都要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包括你!”

“好你個大言不慚的女妖!你敢對寐寐出手,我饒不了你!”

凈瞳被芳機的話徹底激怒,兩人再次陷入混戰。

沈寞和連翹還是沒攔,也還是冷眼旁觀著。

這一鬥,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天色漸暗,稠稠密密的濃霧不知從哪兒漸漸向廢墟包圍了過來,很快,就將四人幾乎完全包裹。不離城廢墟在瞬間好似又變成了一座白霧之城。

直到沈寞忽然聽見白霧中驀地響起了一陣鈴聲,那鈴聲幽幽昧昧的,帶著某種讓人沈迷的味道,好似一不小心就會像旋渦被吸進鈴聲裏,極為蠱惑。

沈寞警惕心頓起,他立刻望向連翹,卻見連翹竟已跑進了白霧中。而就在他於白霧中尋找連翹影子的剎那,有另一個人影搶先連翹飛進了白霧深處。

接著,凈瞳憤怒的聲音從白霧中響起,“好你個女妖,你說不打就不打嗎?就憑你,也甩不開本妖王!”

又是一陣風動。

凈瞳追趕芳機而去。

沈寞隨之也不再猶疑,迅速握緊了手中的攸無劍,沖進了白霧中。

如果皇城捉妖司的記載沒錯,剛才響起的應該是三途司的至寶魘歌鈴。魘歌鈴響,冥君升殿。

也就是說,傳聞已閉關數十餘載的三途冥君蘇河,昔澤大陸黑暗世界的無冕之王,偏偏在這個時候,出關了。

此時,幻境中,心緒已經平靜下來的蘇寐,終於再度望向了青軼。

青軼觀她面色,心中微微一松,猜測她仍在思量破除幻境的方法,不禁問:“你想問我什麽?”

“我在想,”蘇寐又覷了青軼一眼,見他表情也不似剛才,才繼續,“你我都知,夢妖雖說構造的是幻境,但她所構造卻是真實的幻境,幻境裏的一草一木,一土一沙其實都是她妖力的外化之物。這個幻境類似於某種困住我們的結界。若要破除,依目前的情況,除非用更強大的力量摧毀。但我從未與她交過手,不知道她實力深淺。”

“所以,你擔心冒然破境,可能導致的結果是幻境破除,我們也被破境的力量所吞噬?”

這的確就是蘇寐的擔心,也是蘇寐遲遲沒有動作的最根本的原因。她擔心,強大的力量碰撞,會讓他們倆徹底被幻境吞噬,在世上再不留任何的痕跡。

她可以,但她不能牽累青軼。

蘇寐想了想,還是繼續問道:“你能告訴我更多關於夢妖芳機的事嗎?”

蘇寐無欲無求,所以隨遇而安。對於昔澤大陸的許多妖,她覺得,她了解得不如青軼。

“當然。”

青軼略思量了一會兒,“關於夢妖,我想,你即便知道得不多,也應該有所耳聞。六百年前,夢妖芳機棄妖族,修鬼道,千裏奔赴南部蠻荒無回之地,強行從自命為無回妖君的沈沙手中救回了三途冥君蘇河,此後又以妖族之身淌黃泉,經三途,最終得到了三途司中的血修羅神的認可,成為了三途司婆娑妖獄的第一位妖族掌管者。”

“也就是說,夢妖最在意的人,除了烜煬,可能就是三途冥君蘇河?”蘇寐隱約記得,凈瞳說過,三途冥君可是意外地高冷,一直處於閉關中。

看來,另辟蹊徑似乎也難以走通。

“你們在找我嗎?”

誰知,蘇寐話音方落,一個人影竟慢慢顯現在了蘇寐和青軼面前。

只見他身穿深藍翟衣,劍眉星目,高鼻薄唇,生得白皙卻不文弱,明明是一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長相,然而那一雙微挑的含情鳳目卻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恣肆風流。他負手而立,舉手投足之間卻又意外流露出狂放的不羈與瀟灑,讓人一見就知他定是一個敢於破舊立新,行事離經叛道的人。這就是三途冥君蘇河。

蘇寐一時怔住,三途冥君的出現的確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蘇河仔細看向蘇寐,眼中漸漸溢出欣喜的流光,隨後,卻微微收斂了笑意,笑著問:“兩位,是想借我來破芳機的幻境?”

蘇寐已找回了自己的節奏,“如何?”

蘇河直盯著她,笑意深深,有種看晚輩的欣慰,“我只能說,想法很好。”

青軼突然插入,“所以,你不願配合?”

蘇河聽見青軼的聲音,臉忽然就沈了下來,他移目看向青軼,隨即也不顧蘇寐在場,直接幹脆地卷起青軼,一陣黃沙風過,兩人便移到了數裏之外的沙丘上,蘇河陰著臉,目光透骨而寒涼地看著青軼,“想要我救你,先打贏我再說!”

青軼目光幽深,也絲毫不落下風,兩人目光較量幾番,最終還是誰也沒有壓過誰。青軼心中憤怒也漸起,“好,我也正好有事要質問你!”

“質問我?你配嗎?”

“我配不配,你說了怎麽算?”

一切,但看蘇寐的心意。

蘇河更加惱怒,“豎子可恥!若我知曉,五百年前,你已不存在這個世上了。”

“可我活下來了,為了蘇寐。”青軼針鋒相對地反駁。

“你還敢提她?”

說完,兩人都默契地沒再開口,而是真真正正地打了起來。

沙丘之上,一片肅殺之氣。

仍站在原地蘇寐看著沙丘,眼中流露著淡淡疑惑。一慣不喜多想的她也不禁皺起了眉,難道青軼與三途冥君竟有舊仇嗎?

還有青軼,原來他真的隱藏了他的實力。原來這就是李朝異姓城主的實力,雖然蘇寐沒看出青軼的師承,但能與三途冥君對陣且不落下風,他又怎麽可能還是她之前所認識的那位病弱城主?

青軼似乎聽到了蘇寐的心聲,他不由轉頭遠遠看了蘇寐一眼,面對蘇河的淩厲進攻,因一瞬間失神,狠狠遭了蘇河一記重擊。他心中酸澀,喉中腥甜突然噴薄而出,金黃的沙丘上頓時多了幾朵洇紅的血花。

蘇河若有所思地朝蘇寐的方向看去,閉眼輕嘆之間,他已明白青軼現在已經完全喪失了與他繼續決鬥的意志。

算了,所有的賬,以後可以與他慢慢算!

蘇河沒再理會青軼,轉身準備離開沙丘。

青軼的質問卻緊隨而來,“你以為,我不恨你嗎?”

蘇河停下腳步,轉過身,眼中已恢覆平靜,“你恨我什麽?”

“五百年前,前妖王莫頊進攻神緲之境時,你在哪裏?”青軼無法釋懷,當時為什麽沒有一個人留在蘇寐身邊?

“無回之地。”蘇河說得意外的平靜。他也沒想到,面對青軼的質問,他會如此平靜地說出這四個字。那時的他好勇鬥狠,一心想血洗無回妖君沈沙帶給他的失敗的恥辱,志得意滿地去找他覆仇了。但,偏偏就在那個時候,莫頊向神緲之境進攻了。

這件事,的確是他心底永遠的愧疚。可當時在神緲之境,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和蘇寐的關系。

蘇河沈吟了片刻,目光幽深地問:“你怎麽會知道我和蘇寐的關系?”

蘇河不知道這五百年來青軼到底經歷了什麽,他也從來沒關註過青軼。五百年前,青軼只是一個誤入神緲之境的凡人,他又怎麽可能想到青軼會有如今的造化?可他現在看青軼,卻覺得青軼身上隱藏的秘密太多了。但是,他如今已與蘇寐重逢。

青軼忍受著身體裏綿密不停的疼痛,挑釁地看向蘇河,“只要有心,當然就會知曉。神緲之境的人從來沒想過去查蘇寐的父親是誰,因為他們不關心,可是蘇寐拜托了我,我又怎麽會不幫她?”

還敢嘲諷我無心?

那你就獨自繼續待著吧。

蘇河果斷拋下青軼,一個人走向了蘇寐。

蘇寐見蘇河含笑向她走來,面上還是沒有太大的表情波動。但她想,青軼既然受傷了,便不能再拖了。傷者為大。因此,一見蘇河停在她面前,蘇寐就客氣地拱手道:“冥君,可否助我們破除幻境?”

“你們與芳機,因何結仇?”蘇河笑盈盈地問。蘇寐第一次求他,他當然要幫。但芳機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蘇寐也不隱瞞,平靜道:“烜煬。”

蘇河微頓了頓,目光漸漸多了幾分若有所思,“這麽說,不離城毀了?”

蘇寐點頭,“毀了。”

“而你們到不離城……”蘇河下意識覺得與青軼有關。

“我們並非有意。”

蘇河重重嘆道:“是那個村子有後人出現了嗎?”

“是,那個人就是不興谷主。”

原來如此。

九諾村的後人出現了,烜煬死了,芳機牽怒於蘇寐,所以,她才將蘇寐和青軼困入了幻境。

蘇河笑著答道:“好,我幫你。”

蘇寐誠懇致謝,感激地向蘇河鞠了一躬。

蘇河笑著揮揮手,忽然向蘇寐走近,蘇寐感受到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不由自主開始後退,急促之下,竟踉踉蹌蹌地崴了腳,蘇河臉上微笑加深,及時扶住蘇寐,悠悠笑道:“蘇寐,叫聲小叔。”

“什麽?”蘇寐腦子似乎暫時斷了片。

蘇河溫柔地撫了撫蘇寐頭頂,“叫我啊。蘇寐,我是你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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