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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千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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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千覺

雖然召喚被及時中止,神獸山河退回了陣法中,但蘇寐到底還是受了嚴重的反噬傷。蘇寐再也支撐不了“山河鎮妖”陣,拂羽猖狂地笑著擄了凈瞳,退回了竹林小院中。

辛檸帶著昏睡的淩波徑直離開,她知道,這裏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已經與她們無關了。

辛檸在離開的路上,遇到了從山腳返回的周柑一行人,出乎辛檸的意料,陳宅主人和管家竟出現在了他們的隊伍中。但辛檸並未多在意,兩撥人很快錯身而過。

容耀想查看青軼到底有沒有受傷,然而,當陣法收回的那一刻,青軼便追隨蘇寐離開了。

小院門前,最後只剩下了容耀和方相兩人。當周柑帶著陳宅主人來到小院前時,也只見到了他們。容耀看著像完全變了一個人的陳宅主人,心中忽然一緊。變數來了。

蘇寐和青軼其實並沒有走遠,而且蘇寐也知道青軼在跟著她。

因此,當她感覺她的心緒已經慢慢平覆後,她毫不猶豫轉過了身,開始直面青軼。

青軼看著蘇寐蒼白的臉和一如既往的平靜神色,唇邊勾起一抹苦笑,“你以為,我又在試探你的底線了,是嗎?”

這一次,蘇寐沒有正面應答,而是反問道:“你為什麽做那樣的選擇?”

“為什麽?”青軼臉色慢慢轉陰,“沒有為什麽。我解開凈瞳陣法,是想讓他助你,可他幫不了你;我察覺到拂羽沒耐心了,她還需要一個人質,我就成了那個逼你放手的人質。一切所為,都是我想做的。”

“好。那我就不過問了。”

蘇寐的這句話,幹脆利落地中止了他們的談話。這雖然不是青軼所願,但是卻可以讓蘇寐真正放松片刻。青軼知道,為了凈瞳,蘇寐必然還會去找拂羽。但現在,蘇寐需要休息。所以,剛才,他是故意說的那些話吧?青軼自欺欺人地想著,慢慢只覺喉間苦味越來越濃……

竹林小院內,拂羽沒有再對凈瞳種蠱引。兩人面對面相對而坐,此時倒有幾分談判的意味。

“拂羽,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本妖王,竟然還妄想與我合作?”凈瞳覺得他即使心死了,都不可能答應拂羽。

“誰知道呢?”拂羽神色幽昧,眼中心機暗藏,“咱們妖族不是向來只看結果嗎?精於算計不也是一種本事?”

“拂羽,少將你的手段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凈瞳重重冷哼道:“本妖王雖行事猖狂,但從來坦蕩,與你不是同類。更何況,這可以控制人和妖的蠱引也不是你的本事。”

“還有,你為何緊緊抓著本妖王的原因,你以為我還沒猜到嗎?”

凈瞳清冷矜傲的臉上徹底陰了下來,他神色冷峻地看著拂羽,無形的威壓開始在空氣中湧動。

不料,拂羽卻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毫不在意道:“你猜到了,那又怎樣?”

兩人目光對視間,交鋒再起。

竹林小院外,方相對突然出現的陳宅主人和管家似乎十分好奇。經歷過與蘇寐的那番談話後,他也想知道,在野棠山,他還能做些什麽。

容耀見方相一直盯著陳宅主人,正尋思著是不是要提醒方相,這個時候,陳宅主人出現在野棠山,顯然不尋常。但他還沒開口,陳宅主人卻搶先開口了。

“諸位,那個和尚入夢的故事還有後半段,不妨趁此機會,我給大家講一講。”

陳宅主人語氣沈凝,神色也完全不似之前隨和大度。容耀心下一凜,心中更加不安。他不由朝周柑看了一眼,周柑心虛不敢回應,只催促陳宅主人快說:“原來你那天故意沒說後半段,是準備今天來這兒跟我們講,難怪槐城屬你家最富……”

周柑這一番插科打諢,自然是為了向容耀解釋。不知為什麽,他有時候就是對容耀怵得慌。容耀冷冷瞥了周柑一眼,轉眼就將目光移回了陳宅主人身上。

陳宅主人嘆了嘆,便開始述說,“那個商人成為佛家居士後,當真在家認真開始修行起來。生意不管了,家人也遠離了,每日只管打坐念禪。如果只是打坐念禪還好,可是,漸漸地,他家人發現他整個人開始變得神神叨叨起來,時常平白無故就消失幾日,然後帶著一身傷回來,他家人疑心他是不是被妖附身了,便派人來槐城,請我去走一趟。我們之前一直有生意往來,再加上我覺得和尚入夢這件事太怪異了,於是親自去見了他。”

“那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周柑似乎已經全然被故事吸引了。

“他沒有被妖附身,精神也正常。只是……”陳宅主人頓了頓,“他說,他與那個曾經入他夢的和尚千覺建立了某種隱秘的聯系,每逢他外出的那幾日,其實是千覺在控制他的身體,千覺去做了什麽,他根本不知道,也不記得。”

方相覺得不可思議,“這……怎麽可能?”

陳宅主人起初也覺得太過匪夷所思,那個千覺和尚到底是哪個時代的人?他又憑什麽控制一個人的身體?

可是,商人臨死那天,還不忘對他說:“我和千覺就是通過夢一直聯系的。千覺是高人,他有遺憾,我無法替他完成了,我真的不想就這麽死去……”

商人在對他說完這些話後不久,就徹底離開了人世。關於千覺和他的故事也結束了,然而自始至終,誰也無法知曉,是否真的有千覺和尚存在,還有商人後來成為居士後的種種異常是不是真的因為千覺。

陳宅主人的故事講完了,他再次變得沈默。

方相的疑惑並沒有得到解答。

但容耀卻想得更遠,他在想,陳宅主人之前為什麽要告訴他們這個故事,而此時又為什麽要提起隱藏的後半段,再加上陳宅主人的意外出現,容耀覺得,或許還是與野棠山的妖有關。

距離幾人不遠,不知何時返回的蘇寐和青軼也幾乎聽完了整個故事,他們倆同樣也想到了容耀顧慮的那個問題,只是蘇寐並沒有再與青軼討論,便徑直走向了小院。

青軼看著蘇寐的背影,眉眼間一片痛苦,襯得他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容耀見狀,立即朝青軼奔了過去。

蘇寐在經過陳宅主人面前時,還是停了下來。

“對不起,我沒有找到那些送嫁的人。”蘇寐記得陳宅主人的委托。然而,除了凈瞳,除了方相,她沒有在這座山間宅邸中找到任何其他的人。

陳宅主人有些黯然地低下了頭,聲音裏充滿了沈痛和後悔,“我早知道,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我早知道……”

但是,那天,他還是將他們送進了野棠山。所以,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陳宅主人心中暗暗發誓的同時,他飛快擡頭看向了蘇寐,神色也再度變得沈凝起來,“蘇姑娘,我有一筆賬要與躲在這山裏的綠妖拂羽算,而且,我必須親自質問她,所以,請你幫我請她出來!”

蘇寐眼裏有一瞬間的動容,她很快答道:“好。”

青軼看著那個決絕向前走的纖瘦背影,他知道,這一次,他還是無法阻止她。

竹林小院內,凈瞳感受到了蘇寐的靠近,他雙眉微挑,唇邊忽然泛過一抹冷笑,看著拂羽,直接道:“拂羽,本妖王沒時間繼續同你東拉西扯,也不屑與你費口舌之爭。你以為,本妖王不知道這院子本來的面目嗎?還有,你為什麽要在這兒建一座院子來作為掩飾?以及,你一直躲藏在野棠山的理由,本妖王現在都知道了。”

“什麽理由?”

“什麽理由?無非就是你根本離不開野棠山!這野棠山的結界也不是你所設,而是那個被你竊用了蠱引的人所設。這個院子就是困住你的封印。顯然,那個人想將你一直困在野棠山,結界是為了告誡槐城的人,不要輕易靠近你。”

拂羽嗤笑不已,“你的同伴難道沒告訴你,十三年前,我曾經到過成州捉妖司嗎?”

她最討厭的人,她最不想記得的事,竟然如此輕易就被人察覺了呢。果然是和蘇寐在一起的人,作為被她擄來的工具人,為她所用前,竟然都還要刺傷她一番。

“你沒灰飛煙滅,那自然是有人救了你。可你現在顯然已經不滿足於待在野棠山了。我和寐寐來之前,肯定有人給你通風報信!我現在終於想通了,拂羽,你想要利用我解除封印,不可能!”

凈瞳終於想明白了所有事,但是他卻沒註意到拂羽早已是一臉陰鷙扭曲,處於徹底爆發的邊緣。

“為什麽不可能!”

當拂羽淩厲吼出這句話後,竹林小院的幻境一瞬間消失了,這裏的真實面貌很快顯現了出來。

一泓臨著石壁的清泉,泉邊有一塊方形的打坐石,石壁四周,盡是雲煙繚繞的白茫霧氣,凈瞳擡頭仰望,清泉右側向上可看到直聳入雲的峰頂,這哪裏還是什麽山腳宅邸,分明是幽幽深谷之中的空地。

凈瞳聽到腳步聲傳來,果然看到蘇寐還有所有人幾乎都出現在了深谷入口處。

凈瞳高興地沖蘇寐招手,興奮地就像個孩子,讓他清冷矜傲的臉顯得生動許多。

拂羽默然看著,心中卻無所謂地想道,看來最後的決戰就這樣來了。

但凈瞳怎麽也沒想到,最先沖出來的人竟然是陳宅主人和管家。

“拂羽,綠妖,你到底把我兒怎麽了?”

陳宅主人激憤地看著拂羽,雙手緊緊握成了拳,身子更是顫抖不已,管家差點都扶不住。

但拂羽的反應卻十分冷淡,甚至冷漠,“你的兒子,與我有什麽關系?”

陳宅主人想起失蹤的兒子,心中怒火越來越控制不住,他憤怒無比地吼道:“三年前,難道不是你從槐城帶走了他嗎?”

“三年前……我只從槐城帶回來過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蓮光,至於另一個……我不記得了。”拂羽就像故意戲耍陳宅主人般,語氣裏充滿了漫不經心與毫不在意。

“奶娘不過轉身為他買糖的功夫,他就不見了,不是你,又是誰?那天晚上,你和蓮光明明都在燈會出現了……”

“不知道。”

“你為什麽不承認?有人親眼見到你擄走了他。”陳宅主人聲音已近乎歇斯底裏。

“很簡單,我不記得了,所以,我為什麽要承認?”

“你……奪人子,必遭天譴!”

早在陳宅主人開口時,跟隨而來的眾人一瞬間幾乎都意識到了陳宅主人的目的。可是到現在,聽完陳宅主人和拂羽的對話後,他們也幾乎都明白,陳宅主人最終不可能求仁得仁,三年了,那孩子的結局恐怕已經註定。

所有人都以為拂羽不會回應陳宅主人,不料她卻忽然反問道:“那些肆意侮辱褻玩孩子的人,又該受什麽樣的天譴呢?”

這是蓮光灰飛煙滅後,拂羽第一次提到蓮光。

“你……”陳宅主人也想到了蓮光在槐城王宅的遭遇,以及長輩們口中數十年前王宅那夜的修羅場。

拂羽冷笑,“你是不是也想說,與你有什麽關系?因為你從來沒做過這種事?你本能想回避,也不想被人這樣誣陷,你們總是這樣自私自利。還有,你不覺得很可笑嗎?你的孩子丟了,卻來問我?你為什麽不捫心自問,你為什麽弄丟了你的孩子?”

早已被懊惱和悔恨折磨多年的陳宅主人面對拂羽的質問,終於徹底崩潰,跪倒在了地上。想必拂羽所說的這些話,他早已在心中問了自己無數遍。是啊,為什麽他會弄丟了自己的孩子呢?

這時,管家卻忽然站出來,憤怒道:“惡妖,你忘了,可有人卻沒有忘。當時,你和蓮光看見小少爺,蓮光不過說了一句‘憑什麽小少爺能夠被人百般呵護,受盡寵愛’,而他卻不能;然後你就說,要將小少爺帶回野棠山,這件事,如果不是你們做的,還會是誰?”

“那聽見了這段話的人為什麽不出來阻止我們?說到底,還不是你們本性就是冷漠的,趨利避害是本能。”拂羽開始瘋狂大笑起來。你們害怕妖,害怕到不願意豁出一切去救那個孩子。

蘇寐心裏非常難受。自從捉妖以來,她聽說過很多人的很多故事,有人妻離子散,有人陰陽相隔,有人全家遇害,有人瘋癲至死,但陳宅主人和蓮光的故事卻讓她感到了一種因果循環的宿命悲哀,如果三年前……可惜永遠沒有如果,逝去的人終究是永遠逝去了。

就在拂羽渾不在意的笑聲中,陳宅主人忽然站了起來。

蘇寐看著那個瘦削微駝的背影,驀然間心中一沈。

“拂羽,你已經忘了你到底是怎麽化成妖的嗎?“

在陳宅主人說話的間隙,蘇寐也看清了陳宅主人手上忽然多出的東西,那是一串曜黑的佛珠。

而拂羽看到那串佛珠後,臉上立刻浮現出仿似毀天滅地般的暴戾之氣,“你怎麽得到的?誰給你的?“

“這本來就是我的,又何需別人給我?“

說畢,陳宅主人虔誠地戴上了佛珠,接著,不過眨眼之間,所有人見到陳宅主人竟已經坐到了清泉旁邊的打坐石上,而且是標準的佛家坐姿,陳宅主人手撚著佛珠,雙目微閉。

拂羽臉上暴戾之力更加濃厚。

陳宅主人驀然睜眼,眾人一見到那雙如同佛家修羅般誓要蕩滌人間的曜黑眼眸,心中不由一震。

拂羽卻冷笑著詛咒道:“千覺,沒想到,一夢千年,你竟然還沒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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