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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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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上善樓的事情告一段落, 高家人一夜重回解放前,上善樓的三成分紅就這麽沒有了,高家自然不會怪自己貪心不足蛇吞象,高諱對範慶陽恨之入骨, 若非範慶陽出餿主意, 高家如何會淪落到這般慘淡局面?

失去上善樓後的巨大落差, 再加上出事後範慶陽的避而不見, 讓高諱逐漸失去理智。

終於在一次堵到範慶陽之後,倆人扭打做一團,範慶陽做賊心虛, 高諱則在仇恨的燒灼下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高諱掐住範慶陽的脖子將其頭往墻上咣咣猛撞, 直到範慶陽的身子像面條一般癱軟在地……

範慶陽頭部受到重傷,昏迷半個多月,總算是救了回來,只是再次醒來, 竟成了誰都不認得的“癡傻兒”。

範盛唯一的嫡子被高家徹底毀了, 尤其這個不成器的親大兒最近才剛剛開了點竅, 知道讀書上進,也知道做事要用腦子, 範盛也算是老懷甚慰,不想出了這等事。

自此, 範家與高家之間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景辰從韓駿等人口中得知此事, 沈默半晌,終是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韓駿幾人都言範慶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罪有應得, 景辰太過良善,只有景辰自己心裏清楚——

早在他了解到是範家在背後唆使高家之時, 心中就隱隱有了謀劃,所以他才會將上善樓的三成分紅痛快分給高諱,且是按月給。他是要讓高家人品嘗到從天上摔至地下的滋味。

如此,以高家人的德性必然要找範家的麻煩。

高、範兩家成仇,皇帝如何會放心讓範家輔佐高貴妃肚子裏的那個?

現如今也正如宋景辰所料,出了範慶陽一事,趙鴻煊用於輔佐未來太子的可選之人又少一個,他不得不重新估量宋家對於朝局穩定的重要性。

順利成章地,更多實權被下放到宋三郎手上,趙敬淵自己都沒有想到宋家就這樣成了他奪宮成功與否最關鍵的一環。

趙敬淵對宋景辰一直不錯,只不過隨著他身份的轉變,這種“

好”又與幼年時的單純不同,慢慢就帶上了些許不易覺察的、居高臨下般恩寵的味道。

就比如說他親自為宋景辰烤鹿肉,他會有一種隱晦的優越感,那意思大概類似於:他堂堂忠親王親手在為景辰烤鹿肉。

宋景辰七竅玲瓏心,如何能沒有覺察?

只是他坦然接受。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本就一直處在變化當中,彼此的經歷在變,心境在變,地位在變,這都再正常不過,給彼此留有空間和餘地才是對多年兄弟感情最大的尊重與維護。

總歸,景辰是灑脫的。

這倒並非他小小年紀就修煉的如同他祖父宋玉郎一般心胸豁達。

如果說宋玉郎的豁達來自於長期受疾病折磨後生死開淡的開悟,那麽宋景辰的這份豁達就是他命好了。

說人話就是人家景辰是團寵大戶,少你一個趙敬淵崩不了盤。

時間過得飛快,說著走著就進入到盛夏,宮裏面高貴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外面的天氣則是一天比一天熱,不動窩就是一身汗。

趙鴻煊的身子骨屬於是一入秋冬就各種毛病都來了,這大夏天反倒是要好上許多,加上高貴妃眼瞅臨盆在際,且胎象平穩有力,趙鴻煊人逢喜事精神爽,精身頭兒較之以往強上百倍。

此時高貴妃居住的安喜宮氣氛緊張,如臨大敵。宮殿外重兵把守,宮殿內經驗豐富的產婆同禦醫隨時待命,誰都知道高貴妃肚子裏的龍胎倘若有半點兒閃失,安喜宮內內外外的人全都得跟著人頭落地!

也只有對高貴妃龍胎來歷心知肚明的趙敬淵按部就班地布置著一切,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高貴妃一舉得男,是為趙鴻煊的“大喜!”

待到三個月後入冬,正是孩子百日,屆時再讓趙鴻煊得知真相,是為“大悲”。

趙鴻煊這身子骨怕是禁不起大喜、大悲以及天氣乍涼的三重打擊。

這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沒人會懷疑到他趙敬淵的頭上,通往帝王龍座的道路上從來都是沾滿鮮血,先帝是如此、趙鴻煊是如此,他亦是如此。

他這已經是盡最大的仁慈讓這場宮變流最少的血,實現平穩過渡。

宮裏緊張,宮外亦氣氛微妙、暗流湧動。畢竟高貴妃能否生出龍子關系著整個朝廷局勢,也關系著朝廷眾臣的富貴榮辱。

就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中過了半個多月,高貴妃臨盆了,雖是早產了些時日,但一舉得男,母子平安。

終於松了一口氣,皇宮內一片歡騰,趙鴻煊龍顏大喜、為給小皇子祈福大赦天下!

與之相反,忠親王府內的氣氛則略顯沈重。事以密成,語以洩敗。關於小皇子非皇帝親生之事,非必要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是以安王妃同安王爺並不知小皇子身份上的貓膩,只以為趙鴻煊後繼有人,自家兒子危險了,心緒不寧,忐忑難安。

不止安王、安王妃如此。

那些原本站隊趙敬淵的朝臣亦是人心浮動,其中不乏趙敬淵的一些親信之人,一時之間忠親王府倒顯得格外冷清起來。

這日午後,偷得浮生半日閑,趙敬淵興致所至,索性駕一葉扁舟橫臥碧波,隱匿於亭亭蓮葉間,撫琴自娛。

琴音起,若潺潺流水在山石溪澗流淌,或舒緩或湍急,卻難掩歡快基調。

湖邊,不知何時到來的景辰聽著趙敬淵的琴音微微蹙眉,在這個時間點,趙敬淵奏出這般曲調,實在太過違和了些。

敬淵竟然這般胸有成竹麽?

他依仗的是什麽?

按下心思,景辰隨手摘取一片柳葉含在唇間應和起趙敬淵的曲子,柳葉發出的聲響不算很大,但夾在唇間發出的氣聲有些接近於笛音,清脆、明亮,在寂靜的午後格外清晰。

尤其景辰竟然能利用小小的一片葉子發出指震音、腹震音以及覆雜的揉音。

趙敬淵微微一笑,停下撫琴的動作,不用猜,除了景辰,沒有人在這時候來找他。

嘩啦!船槳劃開水面,片刻後小舟從蓮葉間鉆出,朝著湖邊駛來。

“景辰,上船!”趙敬淵笑著朝景辰招呼。

此時船還離著岸邊丈許遠呢,景辰瞥了趙敬淵一眼:“飛過去?”

趙敬淵哈哈一笑:“怎麽,不敢?”

“敢”字還未落地,他眼前白光一閃,一陣風掠過,景辰已經穩穩地落在船、幫、上。

對,就是窄窄的船幫上,人家還雙手抱胸來個金雞獨立式的單腳著地。

趙敬淵目瞪口呆!

景辰朝他擡擡下巴:“怎麽,不服?”

趙敬淵倒也幹脆,朝著景辰抱拳伏首,“少俠功夫了得,哪敢不服。”

景辰坐下,道:“外面熱鬧,你這倒是清閑自在的很。”

“熱鬧是別人的。”趙敬淵呵呵笑道:“倒是你,不去湊熱鬧,卻是跑到我這冷清之地來了。”

宋景辰:“熱鬧什麽的與我無關,你可是與我關系重大。”

“哦?”趙敬淵笑道:“有多重要?”

宋景辰嚴肅道:“我是個生意人,你可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一筆投資,自然是意義重大。”

趙敬淵以拳抵唇,低低地笑了。

笑罷,趙敬淵撐著小船重又躲進陰涼的蓮葉中,兩人說起正事。

趙敬淵道:“高貴妃誕下龍子,趙鴻煊除我之心越發堅定了,朝中情形更是對我不利。”

聞言景辰並未探聽趙敬淵如何打算,而是道:“亦非全然的壞事。”

趙敬淵挑眉:“此話怎講?”

宋景辰:“潮漲時浪花翻湧一片混沌,萬物皆掩蓋於波濤之下,恰是潮水退去,是魚是蝦方才看得分明,你也可做到心中有數。”

趙敬淵點頭,他道:“無論潮漲潮落,唯有景辰你在我心裏始終磊落,我……”

“打住,打住,再說就肉麻了。”

趙敬淵莞爾。

倆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趙敬淵到底還是忍不住旁敲側擊問起宋三郎的事來。

當然,這無關他如何對待景辰。

在他心裏,宋景辰是宋景辰,是他自己人。宋家是宋家,是外人。兩者無法混為一談的。

畢竟,眼下情形看,宋家選擇扶持幼主遠比選擇扶持他收益更大。

宋景辰當然清楚趙敬淵對父親的顧忌,若是沒有顧忌才真令景辰擔憂呢。

要知道感情總是脆弱的東西,利益則是堅硬的鎧甲,若要保護脆弱的情感,就不要逃避利益。

當情感擁抱利益,便有了堅硬的盔甲。

同樣,當利益擁抱情感,冷冰冰的盔甲便有了人性的光輝,人性的溫情。

任何一個單獨存在都大概率是悲劇。

所以,自家爹在趙敬淵眼裏保持神秘感讓他有所忌憚是好事。

想到此,景辰理所當然道:“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爹還用問嗎,他自然同我站在一起也是支持敬淵你。”

說完他不高興甩臉子道:“趙敬淵你這般旁敲側擊的是什麽意思,你有話不妨直說,我回去轉告我爹,讓他老人家過來親自給你解釋清楚!”

景辰振袖起身,腳伸出去,想起這是在船上,告不了辭。他往旁邊一扒拉趙敬淵,奪過船漿就往岸邊劃。

他這般做派完全不給趙敬淵留一點面子,他得讓趙敬淵知道,趙敬淵這般暗搓搓的套話觸犯了他的底線!

宋景辰極少將不滿表現得這般明顯,趙敬淵一時有些慌,不由得反思自己套景辰話實是不該,忙拉住景辰賠不是,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宋景辰似笑似諷冷笑不接話。

趙敬淵知道景辰聰慧,瞞不過去,兩只手舉起來,無奈道:“好吧景辰,我錯了,是我小人之心。”

宋景辰:“實在不放心,你不如弄個七步斷腸散餵我吃下,我父親若有異心,你不給他解藥就是了,省得你疑神疑鬼我都替你累得慌。”

“別別別,若有這樣的藥,該我吃下去,解藥你拿著就是。”

“好啊,我手上正有一顆,你且張嘴接著。“

趙敬淵:“!!!”

宋景辰冷眼瞧他:“不敢了?”

趙敬淵眼一閉,嘴巴張開。

宋景辰食指一彈,一道綠色殘影落入趙敬淵嘴巴裏。

是一顆青嫩的蓮子。

趙敬淵嚼了幾下,咽下。

宋景辰當著他的面,把手裏另一顆蓮子除去蓮芯後填進嘴巴裏。

趙敬淵摸了摸下巴,宋景辰剛才給他吃的沒有去掉蓮芯,苦得很。

嘴裏嚼著清甜的蓮子,宋景辰沖趙敬淵道:“蓮芯雖苦,卻清心明目,你吃正合適。”

趙敬淵摘下一個蓮蓬,問景辰:“那我多吃幾個?”

宋景辰沒吭聲。

趙敬淵遞過一粒蓮子來,“你也來一個,去火。”

……

一陣輕風拂面,帶來淡淡的清涼與濕潤,小船隨著湖水微微蕩漾,仿若被母親溫柔晃動的搖籃,閉上眼睛,心中的煩惱與喧囂漸漸散去,時間仿佛靜止。

趙敬淵感覺許久沒有這般放松過了。

他已作好最後的準備,做了最好的打算,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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