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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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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六七月的天氣說變就變, 眾人說話的功夫天就陰上來了,烏雲密布,雷聲滾滾,聽見雷聲的時候風也跟著起來, 眼看大雨將至, 趙敬淵安排眾人去廳堂裏避雨, 他與景辰有事要談, 一道去了悅溪居。

悅溪居是趙敬淵私人讀書休閑之所,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倆人剛一跨進屋門, 豆粒大的雨點子便劈劈啪啪砸下來,屋前一排翠竹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幾近彎折, 又倏然彈起,宋景辰看著直樂,笑道:“窗前一排竹堅強。”

趙敬淵瞅見對面檐下爬山虎,笑著接口:“檐下一墻藤不服。”

倆人相視一笑, 仿佛又回到了幼時的默契, 宋景辰道:“你今日怎麽有閑工夫過來?”

“我哪有什麽閑工夫, 一個月裏頭大半個月都在京郊大營待著呢。”趙敬淵拉景辰坐下,“過幾日皇帝要去行宮避暑, 我需得伴駕,這才提前回來。”

“今年的天氣是夠熱的, 那豈不是重臣都得隨行, 估計我大哥也得跟著去。”

“不止你大哥,隨行名單裏亦有你的名字。”趙敬淵道。

“我?”宋景辰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趙敬淵笑道:“怎麽?這對許多人來說是求之不得的恩寵, 你還不樂意呢。”

“我可不敢不樂意,我向來都是忠君愛國好子民, 全民楷模。”宋景辰嘴角隨著尾音下壓,說完他自個兒先憋不住樂了。

趙敬淵笑道:“可再沒比你更膽大包天的楷模了。”

倆人說笑著轉入正事,聊起施國公之事……

瓢潑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窗外雨漸停歇,宋景辰推開門,就見眼前綠竹青翠欲滴,晶瑩的水滴自葉尖滑落,一陣微風攜著雨後的濕意輕拂面頰,很是舒潤。

宋景辰深吸了一下雨後新鮮的空氣,開口道:“我過去尋他們幾個。”

趙敬淵:“若非身份不允許,我倒真想親自去聽審。”

宋景辰:“這有何難,你喬裝打扮就好了。”

趙敬淵眼睛一亮:“你這法子不錯。”

宋景辰:“嗯,女扮男裝更為保險些。”

趙敬淵負手哈哈大笑。

目送景辰的身影出了月洞門,趙敬淵低頭輕輕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亂拳打死老師傅,施國公已經徹底被景辰打亂了節奏……

佛跳墻在京城中算是打出了名頭,每天都有食客慕名而來,人氣這種東西是越聚越有,上善樓客量猛增。但也因著上善樓令人望而卻步的價錢以及限流預訂的政策,酒樓內並未出現恒祥居那等嘈雜狀況。

越壓制越反彈,越限流越覺得香,上善樓越是一座難求,越顯出高貴奢華有排面,預訂本是應急之策,不成想後面卻成了酒樓常態。

也因著客人提前預訂,酒樓內可合理安排各種菜品,即可保證新鮮又能避免浪費,可謂贏麻了。

一大清早,上善樓後廚房內便開始忙碌起來,眾人需得提前準備好今天的食材用料。

盡管因著恒祥居的醜聞,眾人都對最近的廚房的清潔格外註意起來,但宋景辰相信清晰的規章制度遠比個人的自覺性靠譜,叫人對竈臺、竈具、地板墻面以及食材相關都做了明確的規定,且有專人每日負責檢查。

進來後整個後廚內看著極為整潔敞亮,竈臺擦得幹幹凈凈不見油汙,鍋鏟勺筷、陶盆瓷碗等各式竈具擺放有序,大水缸中清水蕩漾,各類食材按照葷、素、幹、濕一字排開。

不說外人見了舒心,便是後廚裏幹活的這些廚子、學徒、幫工亦覺得舒心。

自然,這般整潔是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的,尤其是這個時代沒有洗潔精,清理油汙並不是件輕松之事,樓裏雇傭了一批新的幫工。

快晌午時候才會上客人,廚子們一面各自處理著手中食材,一面聊起孫廚子被抓之事。

“二牛真是倒了大黴,全京城都說恒祥居的熱鬧,偏就二牛被人逮住不放了。”一瘦高個廚子滿是同情道。

“可不是倒黴,聽說他是同幾個相熟之人說笑,可巧其中一人與那國公府的管家沾了親戚,跑去偷偷告狀,才有了這檔子事兒,可真是人若要倒了黴,喝口涼水都能叫人噎死。”他旁邊正和著面的廚子頭也不擡地接過話頭兒。

“嘿喲,二牛倒黴,咱們東家也跟著倒黴呢,明明咱們上善樓憑本事吃飯,現在外面都傳他們恒祥居是被咱們東家造謠冤枉,你說氣不氣人……”

一眾人正說著,前廳管事閃身進來,沖屋裏人一招手,“大夥兒先都停停,馬管事有話要問。”

眾人不知出了何事,心懷忐忑地跟著前廳管事來到廳中。

馬管事按照宋景辰要求,對這些人進行了一番問詢,皆是有關孫二牛的問題。

諸如孫二牛平日裏的為人,他的言行言論口頭禪,他交往的人群,大夥兒對他的評價如何,還有孫二牛平時經常去的地方等等,事無巨細。

眾人好奇馬管事問這些做什麽,馬管事只說是東家要救孫二牛出來,需要一些證據。

施國公自認證據確鑿,要求洛京府衙公開審理上善樓廚子孫二牛造謠誹謗恒詳居一案。

由於洛京府尹同宋家有姻親關系,故要回避,又因此案看著不大,卻涉及到宋、施兩家,故由上面指定大理寺卿吳正負責審理。

施國公認為大理寺卿與宋家走得近,要求刑部侍郎同時審理。

小小的一個廚子,驚動洛京府尹、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共同審理,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這是施國公同宋景辰掰手腕子呢。

案件定於五日後公開審理,這幾日宋景辰都在潛心研究大夏律法,之前那十幾日被皇帝逼著背律法度日如年,如今要靠律法替孫二牛翻身,他只嫌時間不夠用,不夠他細細研讀。

五天的時間轉眼過去,今日便是開堂公審之日。

炎炎夏日,亦抵擋不住全京城吃瓜群眾們的熱情,一股腦湧到洛京府衙門口看熱鬧,喬裝打扮的趙敬淵竟然擠不進去,來得太晚,好位置都讓人搶占了。

非但趙敬淵擠不進去,就連吳正等幾個主審官以及宋景辰這個當事人都擠不進去。

吳正身邊衙差見狀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主審官大理寺卿吳大人到,閑人避讓!”

吃瓜歸吃瓜,沒有不怕官的民,尤其還是負責審案的大官,話音剛落,圍觀眾人便嘩啦啦讓出一條筆直大道來。

吳正的轎子開路,後面趙敬淵、宋景辰等人跟著一起進來,護衛吳正等人的衙差首領看到喬裝打扮的趙敬淵,不由皺眉,這是哪個大膽狂徒敢混水摸魚?

好大的狗膽!

他正要出聲訓斥驅趕,趙敬淵身邊的侍衛冷冷掃了他一眼,亮了下腰牌。

衙差首領瑟縮了下脖子不敢吭聲了。

宋景辰同趙敬淵一前一後往衙門裏走,假裝互相不認識。

宋景辰:趙敬淵,除了會粘胡子,你就不能有點進步?

趙敬淵:松了一口氣,幸虧本王沒有男扮女裝,不對,不本王為什麽要男扮女裝???

吳正步入公堂,坐在公案後主審官位置,刑部侍郎以及府丞坐陪審位置。

吳正走流程,手中驚堂木一拍,沈聲道:“升堂!”

兩旁衙役手持水火棍,配合默契,拉腔拖調齊呼:“威——武——!”

衙門內外瞬間肅靜下來。

吳正擡眼掃了一眼公堂外一雙雙期待的小眼神兒,清了清喉嚨,不好意思——他也略感期待。

畢竟宋景辰這小子對上施國公就沒輸過。

吳正揚聲道:“傳宋景辰。”

“傳宋景辰——”兩邊衙役重覆。

眾人註目中,宋景辰大步上堂,他身姿挺拔如竹,配上一身白衣,衣袂飄飄,先聲奪人,讓人一下子就聯想到“清清白白的白”。

他甚至什麽都不用做,只需往那一站,施國公說他奸詐陰險的傳聞便不攻自破,宋景辰同猥瑣兩個字屬於是楚河漢界,絕對搭不上邊兒的。

吳正竟然有點同情起施國公來,沒辦法全天下人都看臉,只有他吳正喜歡石頭。

可惜宋景辰也不差石頭,想起宋景辰送他那方珍貴的紅絲石硯,可真是叫人無奈的人生啊。

宋景辰上前站定,朝堂上幾人揖手一禮,“宋景辰見過諸位大人。”

吳正旁邊的刑部侍郎嚴大人皺眉低聲道:“不用下跪的麽?”

吳正鼻子裏“哼”了一聲,道:“你行你上,本官是不敢叫他下跪。”

嚴侍郎被噎得一滯,想起來人家宋景辰有官職在身呢。

四品愛民使,呵呵,真是好大一官。

見嚴侍郎面露不屑,吳正心中好笑,心說皇帝行宮避暑的名單上,第一個便是他這四品愛民使,嚴大人您的名兒連有資格上都沒有,你不屑個什麽勁兒。

旁邊陪坐的呂府丞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他就是來湊數打醬油的。

吳正看向下面宋景辰,道:“宋景辰,你要為孫二牛申冤,可有證據?”

宋景辰朝上面一拱手,回吳大人,“在下有證據。”

“是何證據?”

“在下有人證。”

“人證在哪?”

宋景辰一拱手,“在下請傳人證,孫二牛的街坊四鄰以及熟識之人。”

嚴侍郎皺眉,“你找這些人做什麽,孫二牛造謠誹謗恒祥居證據確鑿,難不成你要拉這些人來為他做偽供?”

宋景辰:“大人若無確鑿證據,請不要造謠誹謗在下找人做偽供,這會讓在下質疑大人憑主觀臆斷審案,這對在下不公平。”

嚴侍郎語結!

堂外一陣騷動,眾人低頭竊竊,不敢笑出聲來。

趙敬淵敢,但他矜持。

韓駿也敢,但他不矜持,哈哈笑出聲來了。

吳正嘴角抽搐,不理會嚴侍郎一張醬燒豬肝臉,開口道:“宋景辰你的這些證人能證明些什麽?與此案審理可有關聯?”

吳正這話一出口,堂外旁聽眾人不由連連點頭,這才像是青天大老爺說的話。

宋景辰朗聲道:“回大人,作案必有動機。孫二牛的街坊四鄰以及熟識之人與之朝夕相處,最是了解他的為人,通過這些人的證言可使大人更加全面了解孫二牛的為人以及言行,從而探尋其造謠背後的動機。”

吳正兩眼一亮,心道:好小子,上來就直擊重點,施國公利用的正是孫二牛造謠的動機。

吳正驚堂木一拍:“傳證人。”

不多時呼呼啦啦一幫子男女老少被帶上堂來,小的才四五歲,上來後不知道所措,哇哇大哭。

打醬油湊數的呂府丞忍不住撩起眼皮:“啊這……”

嚴侍郎眉頭夾死蒼蠅,要治一個咆哮公堂之罪,可對方還穿開襠褲呢,懂個毛的咆哮公堂。

吳正:“……”

你小子搞什麽?

老子這驚堂木拍還是不拍?

不拍不像話,拍了豈不哭的更厲害。

就見宋景辰彎下腰,掏出帕子遞給那小孩,道:“把眼淚擦了有糖吃。”

小孩子一聽說有糖立即不哭了,黑豆似的眼珠子怯生生看向宋景辰,不敢伸手接那雪白的帕子。

宋景辰擡手給他擦掉眼淚兒,又掏出一塊松子糖,道:“哥哥問什麽,你便說什麽,不許說慌,這樣的糖果還有一籮筐,全給你吃好不好。”

小孩眼睛賊亮,忙用力點頭。

宋景辰:“你認識孫二牛叔叔麽?”

小孩點頭,討厭的孫二牛化成鬼他都認得。

宋景辰:“孫二牛叔叔是好人還是壞人?”

小孩眨巴眨巴眼,不吭聲。

宋景辰:“你說實話才有一籮筐的糖果吃哦。”

沒有任何飯都吃不飽的娃能抵擋住一籮筐糖果的誘惑。小孩道:“壞,二牛叔叔壞。”

聽審眾人:“……”

什麽情況?

宋景辰繼續問:“為什麽你覺得二牛叔叔壞。”

小孩撓撓頭:“他總叫我狗剩,我才不叫狗剩,我叫孫大壯。”

宋景辰:“還有呢?”

小孩想了想道:“他還總嚇我,不光嚇我,還嚇狗蛋。”

宋景辰:“他怎麽嚇你們?”

小孩:“他把我舉好高,也舉狗蛋,狗蛋不怕我怕。”

宋景辰把手裏的松子糖放他小手上,又拍拍他小腦瓜:“乖,你玩吧,回頭哥哥叫人給你送一籮筐的糖果。”

小孩沒空答理他,他從來都沒有吃過松子糖,滿眼滿心都被那松子糖粘住了,把松子糖放嘴巴下,伸出小舌頭添了添,眼睛猛得一亮,心無旁騖添起他的松子糖來。

吳正看得目瞪口呆,心說該說這娃是膽子小還是膽子大呢?說他膽子大,上來就哭;說他膽子小,給顆糖誰都不認。

呵呵,在公堂上吃糖,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吳正朝下面衙役使了個眼色,一名衙役趕緊過去把孩子抱了下去,好家夥連衙差都不怕,不哭不鬧就惦記著吃呢。

呃……公堂上洋溢著一股微妙和諧又溫馨的氣氛,一幫子從未上過公堂的男女老少瞬間不那麽緊張了。

嚴侍郎坐上面實在是忍無可忍,怒道:“你想讓這只認吃的小娃子做你的證人?”

宋景辰淡定道:“大人又誣陷在下,在下何時說要這三歲小娃做證人,只不過在下的這些證人都是從未見過官的普通百姓,你沒見他們嚇得抖做一團了嗎?

在下不過是活躍一下氣氛,有利於大人審案的順利進行。”

宋景辰說是沒把小娃當證人,但所有人都聽清楚小娃說什麽了,一個喜歡孩子的人,大抵也壞不到哪裏去吧。

嚴侍郎有任務在身,目光嚴厲地掃向堂下眾人,就要出口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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