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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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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宋景辰陪父親說了一會兒話, 外間起了風。

宋景辰起身要回去,三郎站起來取了衣架上自己的披風替兒子披上,景辰的個子在同齡人中已是非常出挑,但比起父親來, 還是要矮上多半個頭, 穿起父親的披風直接拖地了。

宋景辰不肯穿, 要父親自己披著, 宋三郎執意替他系上系帶,道:“聽話,爹再怎麽著也比你小孩子家身子骨壯實。”

宋景辰拗不過三郎, 嘟囔道:“在您眼裏我永遠也長不大。”宋三郎便笑。

爺倆出來書房,院子裏分外安靜, 月光慘淡,廊下燈籠被風吹的來回搖擺,忽明忽滅,廊前桂花樹的枯枝刷刷作響, 三郎看著走在前頭為自己擋風的兒子, 悵然感慨。

若是幼時的辰哥兒這會兒早都扒著他的大腿求抱, 抱起來還不行,得要摟緊他, 護著他,不能讓鬼怪看到他臉。因為他長得這般漂亮, 萬一被妖魔鬼怪惦記上可怎麽辦呢。

怎麽這般快就長大了呢, 好像就一夜間的事,以至於快到他自己都沒有心理準備, 面對年華的老去他從未曾有半點恐慌,面對一手帶大的孩子對他漸漸不再需要, 這種悵然若失無法言說。

他正自感慨著,就見前頭小孩站住道:“對了爹,剛才忘記同您說,我想學著做生意,您得給我點兒學費。”

好吧,關鍵時候兒子還得是找他這個老子,三郎心裏好受了些,問道:“你想要多少銀子?”

宋景辰小嘴兒一張,“爹先支我一萬兩,不夠我再找您要。”

好兒子,真有魄力,張口就是一萬兩。宋三郎挑了挑眉,問他,“一下同爹要這麽多,你要做什麽生意?”

宋景辰沖三郎調皮一笑,“爹,先保密,您若不放心,先支我五千兩也行,等我做出點兒名堂來,您再追加。”

兒子敢想敢幹是好事,畢竟能把一萬兩銀子花出去也是本事,一萬兩銀子是不少,但自家賠得起,權當給兒子練膽量了。

他倒要瞧瞧自家小子是怎麽把這一萬兩銀子給敗光的。

三郎幹脆道:“你是爹的兒子,爹自然信你,明日叫賬房支給你就是。”

宋景辰知道他爹寵著他慣著他,但沒想到竟然能孩奴到這種程度,一萬兩銀子說給就給。這是什麽神仙好爹!

宋景辰大為感動,用力擁抱了他爹一下,“好爹爹,那就多謝啦。”

一萬兩銀子買個“好爹爹”。

值,可真值!

宋三郎想起宋景辰幼時左一個好爹爹,右一個好爹爹,喊得他幾乎傾家當產,不得不被迫上進的事,啞然失笑。

爺倆各回各屋,等回到屋裏三郎忽然反應過來,過幾天兒子不是要去華庭書院讀書嗎?

他要做哪門子生意,家裏差他賺那點銀子,小孩子家家不是應該以學業為重嗎?

秀娘見他發呆,問了一句,“三郎楞什麽神兒呢。”

宋三郎自然不能同秀娘說一下答應給兒子五千兩銀子做生意之事,若無其實道:“沒什麽,剛才辰哥兒同我說他想學做生意,跟我這兒要了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銀子!”秀娘不由擡高了音量,“你給他了?”

宋三郎點點頭。

秀娘深吸一口氣——

淡定,兒子是自己生的,男人是自己選的。

秀娘笑了笑,“挺好,三郎可是開了個好頭兒,等過些日子你兒獅子大開口管你要一萬兩的時候,你可得淡定,別猶豫,該出手時就出手!

區區一萬兩對咱們家來說那都不算事兒,只要咱兒耍得高興,咱們做爹娘的就心滿意足,反正家裏就他一個小子,萬貫家產早晚都是他的,可勁兒造,咱非得造出個大夏第一敗家子來給他們開開眼。

——三郎你說好不好?”

宋三郎胸腔震動,啞聲悶笑,秀娘氣得要擰他耳朵,三郎笑著告饒。

秀娘氣惱道:“你說說你,還能不能有點兒骨氣了,每次小崽子幾句好話就把你哄了去,他怎麽不敢來找我要?”

三郎解釋,“兒子在涼州為老百姓做的那些事不是挺好,你要信他才是。”

秀娘反駁:“他就動動嘴出出主意,具體那些事還不都是你去安排你去做。”

三郎:“可你要知道皇帝亦是只動動嘴之人,這世上不缺做事之人,缺的是高明的決策,事實證明我們辰哥兒的每一次決策都是對的,這份獨到的眼光,即便是我個父親亦自嘆不如。

咱兒非尋常之人,自然不能用對待尋常孩子的態度來對他,你說是與不是?”

秀娘被三郎的話說動,嘴上卻嗔道:“你就會替你兒找借口。”

三郎:“亦是你兒。”

……

宋景辰要去書院讀書,這麽多年歷練下來秀娘想得多,覺得自家兒子應當低調些才是。

一來她認為去讀書就是去讀書,比得是誰學問更好,不是去比爹了。二來,兒子本來就被三郎寵得不像話,在涼州的時候也是萬眾矚目,人人都捧著他。

現下若是讓人知道他的身份,必然又像之前一樣處處被捧,這樣下去,孩子早晚有一天不知道他自己姓什麽,不是什麽好事。

就像前幾日張口就管他爹要一千兩銀子,可真是沒被銀子教訓過,不知道沒有銀子的苦,半點兒不懂持家之道,不管那行。

秀娘是個雷厲風行的,當下便去街上給兒子買回一大堆普通衣裳,鞋子也換成普通的,什麽腰上的玉佩,手上的扳指統統都給老娘摘下來,要你去讀書不是要你去炫富,這些都是累贅,不利於磨練兒子心志。

秀娘自己就是從苦日子裏熬出來的,以前會覺她得自己苦,自己命不好,現在卻覺那段苦日子其實是成就了現在的她,讓她能接得住潑天的富貴。

人人都道她命好,說三郎是好男人,實際上再好的男人,他首先也是個男的,不是男菩薩,男人有的那些毛病三郎怎麽可能一點都沒有呢,一點兒毛病也沒有的那都是話本子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兒。

就算你燒一輩子高香,他都不帶下凡的。

那時大嫂同二嫂都說三郎大度,不愛計較,處處讓著她。實際上他那是大度嗎?

你什麽時候見過獅虎同蟻蟲計較?

他擡擡腳就過去,不是因為太在意你,是你沒資格讓人家計較,跟你計較失了他的身份。

當時真不知道就一小木匠他咋就那麽傲,祖上再風光那不是也落魄了嘛,現在明白了,原來人家是心有鴻鵠之志,只是那會兒魚困淺灘沒顯露出來。

後來不就一鳴驚人了。

還有說三郎很隨意,不挑剔。可實際上他骨子裏比誰都講究挑剔,只不過他的講究是不聲不響的,他就像一個耐心的先生一樣一點一點把他的講究灌輸給你,讓你沒脾氣。

說到底,兩口子不會因為成了親就會舉案齊眉,彼此之間根本就是一場無聲的博弈。三郎本事大,而自己則在從小推碾子拉磨的過程中學會了耐心、朝前看,向前走,不問豆子什麽時候才能成漿,走好每一步,該成的時候它自然就成了。

秀娘不是宋三郎,在她樸素的人生經驗裏就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若兒子一點苦不吃,她總覺得哪裏不對頭。

不過她倒也舍不得讓宋景辰從裏到外全都換,這貼身的衣裳不變,還是以往兒子習慣穿的,外面衣裳換成普通布料就行了。

宋景辰兜裏揣著他爹給的巨額銀票,娘親說什麽就是什麽。

幾日前宋三郎已經帶宋景辰拜訪過吳行秋吳大儒,今日正式入學。一大早宋景辰收拾妥當過來爹娘屋裏,三郎叮囑幾句,讓阿福陪宋景辰去書院。

宋景辰一身裝扮同自家馬車不匹配,養一匹馬的月銀比雇四個轎夫都貴呢,尋常人家誰養得起馬,便是這南州城裏滿大街也是坐轎的居多,乘坐馬車的少,秀娘早就提前為兒子配置了小毛驢一頭。

宋景辰看著眼前自己的“新座駕”,一捂腦門兒,不忍直視。

三郎並不認為兒子非得要吃點苦頭才行,但他覺得秀娘的主意甚好,兒子這身裝扮,再騎頭驢,走在街上瞅他的小姑娘能減少一大半兒。

三郎拍拍兒子的肩膀,“去吧,這頭驢不錯。”

宋景辰呆了半晌,回身抱了一下他爹肩膀,作感動狀,“爹,讓您二老費心了,為兒子考慮的這般周到,兒子可真謝謝爹娘了。”

說完宋景辰就悲憤上驢,“爹,我騎驢去上學了。”

宋景郎憋笑,朝兒子擺擺手,“快去。”

十五六歲的少年哪有不好面子的,宋景辰盡管有了前世的記憶,但記憶並不等同於切身經歷,之前騎慣了高頭大馬現在讓他騎驢,他快別扭死了。

阿福安慰他,“少爺,咱們比上不足不下有餘,您看這街上還有許多人沒有驢騎呢。”

宋景辰拿眼斜他,“所以呢,你家少爺就應該知足常樂對吧。”

阿福嘿嘿一樂,“少爺想通了就好。”

宋景辰氣得拿腳尖兒點他,阿福穩穩托住他腳,“少爺您小心別摔著。”

宋景辰在心裏翻個白眼兒,他就知道他爹不可能隨便安排個人給他當小廝,阿福是個扮豬吃老虎的,有功夫在身呢。

很快主仆二人到了鼓樓長街,宋景辰想提前下驢,讓阿福把驢牽回去,阿福不肯,說是夫人要他把少爺送到書院門口。

宋景辰咬牙,掏出一錠銀子來,“封口費。” 阿福不為所動,“少爺,小的已經收了夫人的。”

宋景辰抹了下眼皮:“我娘給了你多少?”

阿福認真道:“少爺,不是銀子多少的問題,是先來後到的問題,阿福不能不守規矩。”

宋景辰執拗:“那我要非下不可呢?”

阿福毫不手軟:“那阿福就如實稟告夫人。”

宋景辰惱他:“你是少爺我的人還是我娘的人?”

阿福淡定作答:“自然是少爺的人,所以夫人為阿福好,阿福得聽。”

宋景辰威脅:“信不信少爺把你轟出院子去?”

阿福不慌不忙道:“等少爺能做得了老爺的主再說不遲。”

啊——!

他爹打哪兒尋摸來的刁奴,宋景辰快要鬧心死了。穿什麽他倒不是那麽在意,主要他就不想騎驢。

“咦,景辰,竟然真的是你嗎?” 他正跟這兒慪氣,聽到旁邊有人打招呼,回過頭一看,正是許觀騎著高頭大馬從後面過來。

許觀帶著幾分不解道,“若非景辰兄長得太過出挑這南州城找不出第二份兒,愚兄差點兒都不敢認你。”

宋景辰正要答話,謝旭從對面騎著馬過來了,一眼就瞅見了宋景辰,謝旭忍不住睜大了一雙愛吃瓜的小眼睛——

怎麽回事?這位布政使大人家的少爺這身打扮不尋常,莫非是要搞什麽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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