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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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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有些人總是自以為是, 太把自己當回事,卻不把別人當回事。

在宋文峰眼裏,宋三郎仍然是過去那個老實巴交的木匠,他說兩句漂亮話, 對方就得對他感恩戴德了。

宋三郎駐足, 掃了一眼追上來的馬車, 絲毫沒給宋文峰面子, 語氣寡淡道:“不必。”

他看向宋文鋒的眼神,就如同上次在大酒樓那次宋文峰看向他的眼神,鄙視、厭惡、嫌棄——簡單說就是不想跟你這樣的人出現在的同一個地方, 怕你汙染我身邊的空氣。

宋文峰哪裏受過這種氣,假笑瞬間就石化在臉上, 但他又不敢發作出來,深吸一口氣,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訕笑道:“才吃過早飯, 走走也好, 那小弟就先行一步。”

車簾落下的一瞬間, 宋文峰再也壓制不住滿臉猙獰之色,咬牙切齒道:“好一個得志便猖狂的宋三郎……好好好, 猖狂的好!”

——就怕你不猖狂,看來爹說得很對, 像宋三郎這種文墨不通的粗鄙之人懂什麽是為官之道, 捧殺他才是良策,如此, 既能攀上侍郎張大人,又能順手把他除掉, 豈不一舉兩得?

咱們走著瞧!

自我安慰一番,宋文峰的心情才才稍稍好受了一些。最近當真諸事不順,娶的女人不合自己心意,官場上又被宋三郎壓著,回頭兒該去大相國寺燒香求個福了。

宋文峰心裏想什麽,三郎心裏一清二楚,無非是想利用自己攀上張璟這棵大樹唄,有張璟在後面吊著他,三郎相信宋文峰會聽話的。

果然如宋三郎所料,今日在衙上,宋文峰一整天都在找機會同他套近乎,三郎對他套近乎的行為不冷不熱,一律無視,直到快下衙時,三郎才給了他一個略為溫和的眼神。

屢屢受挫的宋文峰突然間得到一個獎勵,簡直受寵若驚,看向宋三郎的眼神竟然破天荒的帶上了感激之色,他見宋三郎似是要倒茶,忙不疊上前替宋三郎斟上,雙手遞了過去“三哥。”

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受委屈,反而特別興奮,想想越王勾踐用了多久才讓夫差對他放下戒心,自己不過是略施小計就讓宋三郎上鉤了。

宋三郎接過他手中的茶杯,擡了眼皮,不滿道:“以後公共場合你要叫我大人,明白嗎。”

聞言宋文峰心中暗道:果然是一副小人得志嘴臉,處處顯擺自己的官威,這是公共場合嗎?屋子裏統共就你我兩個人,心裏嘲諷,他嘴上卻道:“是,大人。下官明白。”

說這話時他倒是忘了他自己現在還不算是“下官”呢。

宋文峰在一旁身子微微前傾,恭敬站著,就聽宋三郎開口道:“你可知大相國寺後街的文玩鋪子那些家比較誠信?”

聽到宋三郎要買文玩,宋文峰心中一動:不用說,眼下七夕將至,宋三這是要買東西送禮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禮是要送給誰的。

宋文峰心中一喜,不動聲色套話:“不知大人要買何種文玩,是書畫古籍,還是金石銅器?”

宋三郎含糊道:“就是書畫古籍那些東西。”

宋文峰忙又問:“不知可有要求?是要買何人的書畫古籍。

宋三郎微微蹙眉,不無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看著順眼就行,我只問你在何處能買到有收藏價值的真跡,那鬼市上的東西我信不過。”

宋文峰心說你一個木匠懂個屁的鑒賞,還你看著順眼就行,無非是不想讓我知道侍郎大人的喜好而已。

他沒想到自己這個木匠堂哥竟然還粗中有細,警惕心挺強。也是,做木匠活可不得要心細。只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看我怎麽套你。

想到此,恍惚間宋文峰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原來如此!

他就說嘛,宋三郎一個小木匠而已,活動圈子同侍郎大人八竿子都打不著,到底是如何攀上侍郎大人的,這就說得通了,指定是同這書畫古籍有關系,投其所好嘛,不難理解。

宋三這是上次嘗到甜頭,這次想繼續討侍郎大人的歡心呢。

大宋文玩收藏圈子裏的鐵規矩,若買主有要求,不得透露任何有關買主的信息,包括買主買了何物,若是違反,便被整個圈子除名,行業規則可以違反,行業潛規則絕不可觸犯!

所以,宋文峰自然不會讓宋三郎去什麽文玩鋪子裏買書畫,他按捺住心中激動,沖三郎一拱手道:

“三……呃,大人,何須去別家找,咱自家就有,我爹最是喜好收藏字畫古籍,家中收藏不敢說豐厚,亦絕對拿得出手,三哥過去選一副就是了。”

聞言宋三郎瞇了眼,覷他一眼,道:“回頭兒我去瞅瞅,有沒有順眼的。”

宋文峰道:“都是自家人,三哥隨時過來就成。”

宋三郎:“既然都是自家人,你不會一副字畫還管你三哥要錢吧?”

舍不下孩子套不了狼,宋文峰忍著肉痛道:“都是自家兄弟。”

宋三郎點點頭,“如此甚好,你出去吧。”

宋文峰躬身退下,宋三郎對他越是頤指氣使,他越覺得自己堪比越王,能屈能伸,心中得意。

將宋文峰打發出去,三郎勾了勾嘴角,也不知道老爹宋玉郎都收藏了些什麽好東西,他得先清點清點。

按照現代的時間來說,大夏朝的公務員早上三點到五點是早朝時間,七點到下午四點是上衙時間,三郎從八品的小官用不著早起上朝,四點便下班了,端得是比做木匠時悠閑自在。

出來府衙,三郎溜達著去貓食店買了些新鮮小魚兒,寸長大的溪魚,拿回家養著,隨吃隨餵,還可以讓小孩玩釣魚的把戲。小魚裝在廉價的土陶罐中,可以連同陶罐一起買回去,亦可以下次買貓食時給帶回來,原價回收,十分方便。

買完貓食又順帶著去犬舍買了些肉雜碎帶回去給小白狗吃。

後日便是七夕,整個洛京城的街道已經開始裝扮起來,到處都是燈籠彩帶,一片繁華的人間煙火氣,讓人心情不免也跟著愉悅。

西瓜已經過季,葡萄和桃子卻正是最香甜的時候,三郎讓人稱了些一並給兒子帶回去。

剛一進院門,就聽見兒子的嗚嗚的哭聲,三郎忙快走幾步繞過影壁,進院一瞧,待看到全家人都圍攏著辰哥兒,三郎心猛地一緊,忙跑過去急聲道:“怎麽回事?”

宋景辰在秀娘懷裏抽抽搭搭,一看到他爹,可給他委屈的,嘴巴一撇,朝宋三郎張開小胳膊,“救命呀,爹,我快不行了,你再回來晚些就見不到我啦……嗚嗚嗚……”

宋三郎見孩子還有精神撒嬌,知道問題應該不大,放下手中東西把兒子抱過來,道:“到底怎麽回事,好好說。”

宋景辰不說,就抱著宋三郎脖子哭。

老太太無奈道:“這孩子忒皮,一會兒沒瞧見他,拿著黃豆粒兒往自己鼻孔裏塞著玩兒,不小心給推得太深了,讓他擤鼻涕半天都沒給弄出來。”

宋景辰嗚嗚嗚又哭,“爹爹,我不想死呀,我害怕,你快幫我弄出來。”

宋三郎氣得想揍他,家裏那麽多玩具,玩什麽不好,玩黃豆粒,還往自己鼻孔裏塞著玩,這得虧沒有吸進氣道,否則真能要了孩子的命,眼下不是教訓的時候,三郎道:“娘,我帶他去醫館,晚飯你們先吃吧。”

“快去吧,去荀大夫的兒濟堂。”

醫館離自己不遠,宋三郎同秀娘抱著孩子急匆匆趕到兒濟堂,天色已晚,荀大夫收拾一番正要回家,看到夫妻倆一臉急色地抱著孩子跑進來,忙放下手中東西,快步迎上來道:“孩子怎麽回事?”

“荀爺爺救命呀,我不小心把豆子掉到鼻子裏去啦,爺爺快幫我弄出來吧。”宋景辰哭訴。

“別哭,讓爺爺給瞅瞅。”

老頭兒見多識廣,宋景辰不是第一個往自己鼻子裏塞異物的熊娃,還有往耳朵裏塞的呢,都是三歲左右的小孩,說不上是啥原因,反正這個年紀的娃就喜歡幹這事兒。

這會兒三郎把孩子平放到醫館的床鋪上,老頭兒讓人點了燈過來,微微擡起小孩的小巴,問道:“辰哥兒,告訴爺爺豆子在你那邊的鼻孔裏。”

秀娘忙道:“右邊鼻孔。”

荀大夫往裏瞧了瞧,果然看到一顆豆粒在鼻腔深處,遂讓宋三郎把孩子扶起來,道:“塞的有些深了,須得用鼻鉤給掏出來。”

宋景辰一聽要用鼻鉤,緊張了,忙道:“荀爺爺,什麽叫鼻鉤呀?”

老頭兒笑著打開針灸包,抽出一根泛著寒光的大長針,在小孩兒眼前晃了晃,道:“就跟這針差不多,不過頭兒上帶個鉤,辰哥兒叫過魚鉤沒有?鼻鉤同魚鉤差不多的。”

“不要啊!”宋景辰扭過頭去,一把抱住宋三郎哭嚷:“不要魚鉤鉤我鼻子,辰哥兒不是小魚,不喜歡被釣。”

宋三郎撫額,小魚也不喜歡被釣好不好。

秀娘看見那寒光閃閃的大長針不由也瘆得慌,試探著問道:“大夫,不能有別的辦法嗎?”

荀郎中沖秀娘呵呵一笑,轉過頭去對宋景辰道:“辰哥兒害怕魚鉤?”

宋景辰忙用力點頭:“荀爺爺,我爹爹有錢,有很多很多錢,我讓我爹多給你錢,你能不能不要用鉤子呀?”

老頭兒捋著胡須搖搖頭,“不可,你爹爹有多少錢都不行,老夫治病是為了救人,救人卻不是為了貪圖人家的銀子。”

宋景辰傻眼了。

話音一轉,老頭兒又道:“不過你若答應爺爺一件事,爺爺就幫你想想別的辦法。”

“爺爺快說,是什麽事?”小孩急聲問道。

“以後還敢不敢往鼻孔裏塞東西了?”

宋景辰小腦瓜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塞啦,不塞啦,辰哥兒聽爺爺話,再也不塞啦。”

“嗯,小娃娃說話可算話?”

宋景辰猛點頭:“算話,算話,不聽話就打屁股!”小孩說著在自己小屁股上打了一下。

荀大夫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吩咐店裏夥計取了一把胡椒面兒過來,隨後放到宋景辰鼻子底下,讓小孩聞。

猝不及防,宋景辰被濃烈的胡椒面味兒刺激到,猛地一個大噴嚏打出來,強烈氣流的沖擊下,黃豆粒被噴出鼻腔。

“出來啦,出來啦!我不用死啦,也不用鉤鼻子了!”宋景辰高興地拍著小手直跳。

旁邊宋三郎和秀娘同時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剛才有多緊張擔憂,此刻放下的心情就有多放松。

宋三郎站定,朝著老頭兒深深一禮,“荀大夫仁心仁術,三郎感激不盡。”

老頭兒忙扶他起來,笑道:“仁心仁術不敢當,但求問心無愧罷了,說起來老夫當年初入京城,也曾受你父玉郎恩惠,辰哥兒是玉郎的後人,自當比他人照顧一二。”

宋三郎不想還要這等淵源在其中,怪不得每次來看診,都能感覺到荀大夫對自家人格外優待些。

謝過荀大夫,一家人從醫館裏出來,虛驚一場,宋景辰現在又是一條好漢啦,扒著宋三郎眉飛色舞地說個不停。

宋三郎氣得拍他屁股,“你還笑,下次再敢往鼻子裏亂塞東西,咱們也省去找荀大夫了,爹親自用魚鉤給你鉤出來,看你疼不疼!”

宋景辰撅著嘴巴頂嘴,“你自己的兒子你不心疼你就鉤呀,你不心疼你的兒子,我也不心疼你兒子,反正是你的兒子,又不是我的兒子,你都不心疼,我心疼幹嘛,我才不要多管閑事呢。”

宋三郎:“???”

秀娘被兒子繞口令似的“你的兒子,我的兒子”繞暈了,反應過來之後,笑得前仰後合,三郎看了她一眼,秀娘止住笑,“你兒子頂嘴,你看我幹嘛。”

三郎:“難道不是你生的。”

秀娘:“沒有你我怎麽生嘛。”

宋景辰插嘴,“對呀,爹爹娘親沒發現嗎,送子娘娘只給成了親的人送小孩,因為娘親要管生小孩,爹爹要管賺錢養小孩,你們兩個一起才能把小孩養大呀。”

“就是送子娘娘也有把小孩送錯人家的時候,那樣的話小孩就倒黴了。”

宋景辰有些生氣道:“後街的李小山他爹就是個壞爹爹,不賺錢,不管小孩,就只會打小孩,還打小山的娘親,可太壞了,幸好送子娘娘沒有把我送到他家去,不然辰哥兒就太可憐了。”

“我爹爹和娘親是最好的爹爹和娘親,辰哥兒長大了孝敬爹爹和娘親。” 說著小孩在三郎和娘親的臉蛋上各親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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