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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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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時

他們在伯明翰取回租的車子,回程經過牛津的路上,徐清旖開始給他唱那首《天才白癡夢》。

“我後來學了好久,覺得自己果然是老了,以前學得多快啊!”她撇著嘴說。

下一秒,車輛前方傳來“滋”的一聲,汽車左偏撞上了馬路一側。等到徐清旖回過神來,沈翌已經下車檢查了一遍,然後站在窗戶口,兩手撐在腰側,一臉無奈,“爆胎了。”

等待的間隙,有一輛貼著“救援”標志的車開了過來詢問情況,交流過後才知道對方是剛好路過這個小鎮的巡查隊。得知前因後果,他們在車的前後方分別放一塊寫著“Slow(慢)”的標志,然後又幫助沈翌和在倫敦的租車行聯系,老板告訴沈翌修理工會在一個小時之內到達,讓他先在車內稍作等待。

經過這陣插曲,徐清旖原本就只有一點點的困意也瞬間全無,從後座上搬來零食和沈翌一邊吃一邊聊天。

徐清旖將一塊面包撕下來放進嘴裏,“你還記得嗎?那年在拉薩,我給你看手相,我說你愛情運很好,那是真的,你可以去追那個女孩。”

沈翌苦笑著回過頭,這裏的天氣又開始陰雨綿綿,他說:“我不信那些。”

又說:“那是騙人的。”

他很喜歡聶魯達的詩歌,在美國他讀到英文譯文的初版,沈翌很喜歡其中一首,也是世人所廣為稱讚的。

聶魯達寫:“在我這片貧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但是現在這朵玫瑰正望著遠處的小房子,那裏有流浪的藝人,有滑滑板的年輕男孩。

他聽見她說:“沈翌,我要結婚了。”

李安只在倫敦待了三天就去中國找徐清旖了,他的繼母向來不待見他,他也不願意在那裏多花費時間。

等到回國之後,才聽肖珩說徐清旖打了電話要休年假,說是遇見了很重要的事。

李安又給母親打電話,問她是否還在愛爾蘭,母親卻告訴他,那個女孩在他走後的第二天就啟程去了倫敦,當時她還以為是去找李安。

於是他想到了沈翌,前段時間聽說他也在倫敦。

他在徐老師那裏要到了沈翌的聯系電話,李安欺騙對面的人說他是沈翌的好友,現在卻怎麽也聯系不上他,於是那個人告訴他實情,說沈翌出了車禍,現在正在醫院裏。

車禍是在去機場的路上發生的,一輛大型的卡車從側面沖過來,為了保護徐清旖,沈翌在生死關頭的最後一瞬間作出反應,伸出手將她緊緊摟在懷裏。

那一天倫敦城的烏雲壓得很低,綿密的小雨輕輕敲打著車窗,雨刷器擦拭著擋風玻璃上的雨水,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沈翌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的手肘微微彎曲抵在車門邊,手指指節一下一下地按壓太陽穴。

雨聲變得急促起來,或許是飄過了一片更大的烏雲。

徐清旖偏偏頭,看了看沈翌的側臉,他抿著唇,眉間微微蹙著。她忽然想起來很久之前自己也曾這樣看過他無數次,那時他也會有這樣的表情,不過以前是面對難解的數學題,現在是面對雨中擁擠的倫敦交通。

“飛機可能會延誤。”

徐清旖眨眨眼睛,移開視線,悶著嗓子,“沒關系,還很早。”

沈翌收回支在窗邊的手肘,輕輕搭在方向盤上。前面的車流還沒有移動的跡象,他往後靠,左手伸進椅背後的大衣口袋裏摸了摸,最後又什麽也沒拿出來。

他嘆了口氣,問徐清旖:“延誤的話,我們去吃頓飯吧?”

徐清旖牽著嘴角笑了笑,點點頭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你不是還要去上班?”

她的視線落在沈翌穿的西服上,熨燙得十分整齊,儼然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

“沒事。”沈翌搖搖頭,“我太久沒吃過中餐了,機場那邊新開了一家中餐店,據說很正宗,你陪我去試一試吧。”

車流好不容易動了動,沈翌跟了上去。

機場路並不在市區,但或許是下雨的原因,平時只要半小時的車程,現在已經過去了快四十分鐘。

“婚禮的時候,記得通知我,我會回來。”沈翌目不斜視,眼神專註地盯著前面的道路。

徐清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如果太麻煩的話……”

“不會。”沈翌打斷她。

快到目的地時,雨點更密地砸下來。沈翌在餐館門口找了一處停車位,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手表,“還來得及。”

鄰桌有兩個英國男人氣憤地討論著飛機延誤,徐清旖朝他笑了笑,“看來我們猜對了。”

這家小餐館人流量並不大,沈翌其實沒有聽誰說過這裏的味道很正宗。他的同事都是英國人,也根本沒有吃過正宗的中國菜,只是忽然想起來以前送一個客戶,碰巧知道了這裏新上了東方菜系。

他想要和徐清旖多待一會兒,最後一次。

“我記得你很喜歡吃這個。”徐清旖說:“魚香茄子,還有煎土豆。”

胡編的正宗中國餐館沒有筷子,徐清旖捏著叉子給他選了一塊土豆,“嘗嘗,和我媽做的有什麽差別?”

很鹹。

沈翌沒回答,問她:“要換一家店嗎?”

徐清旖收起笑容,“這附近也沒別的店了,就吃這個吧。”

放多了鹽的土豆,被過分酸的茄子裹著放進嘴裏。沒有米飯,兩人一人點了一份意大利面,沈翌食不知味,嚼著嚼著笑出了聲。

徐清旖也被他感染,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鄰桌兩個英國人頻頻看向他們,沈翌擦了一下嘴角和他們說抱歉,然後捂住前額無聲地笑。

“我沒想過是這個味道。”

“你那位說這裏味道不錯的同事,口味挺重。”徐清旖說。

沈翌笑出了眼淚。

兩人隨便吃了幾口面之後就準備離開,看見沈翌將剛放好的鑰匙重新拿出來,徐清旖問他:“還要開車嗎?”

“嗯,有點距離,雨下挺大的。”

從小餐館開車至機場還有一段路,路上徐清旖和他搭話,“你還會自己做飯嗎?”

沈翌楞了楞,聽見她解釋道:“忽然想起來上一次在阿伯丁吃飯,你握筷子的方式不像是在國外生活了近五年的人。”

徐清旖指了指他的右手,沈翌點點頭,“不太習慣這邊的飲食,只要有時間就會自己做。”

“真好。”徐清旖笑著說:“我還是學不會做飯。”

沈翌看了她一眼,他的瞳色黝黑,像是沈著一潭平靜的水,“喜歡就學,不喜歡就算了。”

徐清旖時常覺得,她和沈翌的人生就像是一張破洞百出的網,在外界的風雨中飄搖欲墜,卻又始終靠著一根殘破的絲線緊緊相連。

“沈翌,對自己好一點。”

沈翌繃著嘴角,沒有看她,自言自語一般地問了一句:“什麽是好一點?”

“你一個人在英國,照顧好自己。”徐清旖說:“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總是加班,累了就休息,難過了就找人說說話。”

“找人說說話。”沈翌聲音很輕地重覆。

“可以找我。”她說:“如果你願意的話。”

“清旖。”沈翌叫她的名字,“其實……”

他的聲音忽然被截斷,一輛大貨車歪著車身向他們沖過來,雜亂的喇叭聲尖銳又慌張地劃破了雨幕下的倫敦郊區。沈翌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方向盤向一側打死,在最緊急的時候,調轉方向避免了大面積的沖撞。

一瞬間發生了太多事,雨聲和刺耳的喇叭聲交織在一起,徐清旖甚至還來不及作出反應,意識就已經陷入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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