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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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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

徐清旖不止一次面對過這個問題。高中時女孩們情竇初開,同學們常常會打趣問她:“你是不是喜歡沈翌?”

讀了大學以後回去參加同學聚會,朋友說沈翌本來不打算來,聽見她會回來才又改了主意,所以他們起哄說讓他表白。

畢業的時候,母親催著她找個男朋友,拐著彎地打探她和沈翌的關系。就連剛剛和沈翌見面的李安,也會問:“你們是在談戀愛嗎?”

她是怎麽回答的呢?高中時她說:“我和沈翌怎麽可能啊?”

同學聚會時她說:“你們別瞎猜,他有喜歡的人。”

高考之前沈翌親口對她說,他有喜歡的人。他說他會陪那個人在同一個城市讀大學。

他剛開始打算去北京,後來留在南城。

她從沒見過他說的那個人,也根本不敢問。

“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徐清旖這樣回答劉語瀟的問題。

“那沈翌他以前有過女朋友嗎?”劉語瀟問:“或者有喜歡的人嗎?”

徐清旖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回憶。

從前的一個夜晚,南城的夜晚有蟬鳴,它們躲在大大的樹葉下面,一聲又一聲地叫囂著。

黃色的路燈閃著微弱的光,一盞一盞地延伸至很遠的地方。那時候沈翌送她回家,他推著自行車,聽見徐清旖的問題,嘴角彎出一個很淺的弧度,他說:“我喜歡她穿藍色的裙子,披著頭發,對我笑的樣子。”

“她很適合藍色嗎?”徐清旖問。

“不是。”沈翌還沒換下校服,看起來青春洋溢,停下腳步看著她,“所有的顏色都很適合她,是我在做難題。”

“她很好看,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孩子。”沈翌說。

徐清旖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點點頭,“應該是有喜歡的人。”

萬師傅將飯盒騰空洗凈後拿出來,然後趕們她走,“年輕人別掛念我這個老人,走吧。”

劉語瀟點點頭,徐清旖和他告別後。兩人一起往外走。

南城近兩年城市規劃變化很大,往年路邊高大的樹木被移走了許多,轉而種上了桂花樹。每到九月,整座城市丹桂飄香,偶爾遇上調皮的孩子輕晃樹幹,樹枝間簌簌掉落許多花瓣。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啊?”徐清旖還是沒忍住問了。

“爸爸和他們合作一個項目,剛好我也在,就認識了。”劉語瀟感嘆道:“高中同學的話,你們認識很多年了吧?”

“對啊,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徐清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爭寵的不太聰明的女性角色,她的回答明顯太過爭風吃醋。

果然,劉語瀟轉過頭來緊緊盯了她一會兒,像是戰場上的女將軍,眼神犀利精明,僅僅是目光就像是要將她洞察清楚。

徐清旖正想著,下一秒,女將軍提劍單刀直入,問:“你喜歡他嗎?”

徐清旖慌了神,嘴比腦子快,“怎麽可能,我喜歡他的話,還會等這麽久嗎?”

可是還沒來得及矛盾一兩句,女將軍卻不是個拖沓的人,“也是,如果喜歡的話早表白了,怎麽會等這麽久。”

徐清旖無話可說,畢竟她對沈翌的依賴感連她自己也沒有搞清楚到底是不是愛情,更不可能把這個秘密拿出來和剛認識的人討論。

何況這個時候沈翌正在南城,他在努力奔赴一個更燦爛的人生未來。

沈翌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大學四年除了學校的志願者社團,他沒有再加入過任何的學生組織。在圖書館學習的他,會憑借一張英俊的臉在校內出名,可這種吸引力只是暫時的。心動的女孩們大多認為他無趣,遠不及球場上陽光的開朗型男生有魅力。

沈翌不在意這些事,反而在聽說了緣由以後,將晨跑和夜跑的時間提得更早或更晚,他更習慣一個人。

當然還是會有對他念念不忘的女孩子,例如此時氣喘籲籲跑來的這位。

“沈翌同學……”

沈翌記得她,同系比他小一屆的學妹。老師以前安排過沈翌去給她們班監考一次測試,那個第一個交卷的、寫字漂亮得出奇的女生。

最重要的是她和當年的沈翌一樣,也看出了穆老師故意設錯的題目,在第三題假設的存疑條件那裏留下了一個漂亮的問號。

“穆老師有點走不開,他安排我來先帶你逛一逛,我叫許安怡,比你小一屆。”

穆老師是他們專業的系主任,想必這位許安怡也是一位得意門生。

“不用了,我自己逛就行,畢業也沒多久,你有事就去忙吧。”

“不會的,我不太忙……”許安怡戴著一副眼鏡,說話時會低下頭。

“那就麻煩你了。”

穆老師常年是一位大忙人,讀書的時候沈翌就總是幫他做事。今天大概也是遇見了什麽推脫不了的事,於是派了這位學妹來看住他,不讓他拿了資料就走。

“學長,你回來是有什麽事嗎?”許安怡走在他身側,這樣問。

“拿點資料。”沈翌笑了笑,“我記得你,比我小一屆的專業第一。”

許安怡突然停下腳步,隔了幾秒才磕磕巴巴地說:“我……我以為你不知道我……”

“不會,我替老師批過很多次試卷,你完成得很好,記得是自然的。”沈翌問:“你喜歡數學嗎?”

“當然!”許安怡急道:“雖然很冷門,但我真的很喜歡,從小學開始……”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沈翌幾乎有點聽不清。

“如果喜歡的話,就堅持下去,數學真的很美。”

“那學長現在還在學數學嗎?”

“我沒讀書了。”沈翌看了看她,笑著說:“但也沒有放棄數學,這仍然是我緩解壓力的一種方式。”

聊天間竟已經走到了學校禮堂門口,這是一座建國時才修建的建築,幾年前翻修過的紅瓦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門口的短梯旁新建了花壇,裏面栽培著兩株漂亮的鐵樹。

“可是數學專業學出去只能做老師了吧?”許安怡問。

“不是把愛好當職業才叫做堅持喜歡,只要你沒有放棄,就仍然在堅持。”沈翌的視線落在那株鐵樹上,片刻後又看向她,“如果你喜歡做老師,喜歡數學,就做數學老師;如果你不喜歡,就不做老師,兩者沒有沖突。”

沈翌今天過來的時候,穿著一件白色短袖配藍白色外套,幹凈的頭發軟軟地趴在額頭上面一點,看起來青春洋溢,像是在南方大學裏與同學交談的高年級學長。

沈翌轉過頭去看操場的時候,許安怡才回過神來,他的側臉線條流利,不說話時安靜得像是一幅畫,她沒話找話,問他:“學長,你知道泡利效應嗎?”

他笑起來兩頰像是兩個小括號,爽朗又自然,“他也給你們講這個了?”

“對,剛剛看你在看操場,就想起來了。”許安怡說:“他就是在這裏告訴我們的。”

“穆老師經常會帶學生來這裏感受自然,因為他認為數學應該和自然一樣讓人放松愉悅。”

風吹過的時候,操場旁的桂花樹傳來陣陣飄香。

沈翌忽然將手靠近她垂在肩膀外的頭發,許安怡怔楞了一瞬間,就聽見沈翌的聲音,“你看。”

許安怡的頭發並不長,僅僅是剛到鎖骨的長度。順著沈翌的目光,她看見自己隨意靠在肩膀處的碎發,它們正由於靜電的原因靠近沈翌的手背。

“這才是自然的科學。”沈翌收回手,“所以我認為穆老師講的泡利效應,一定程度上確實是適用於我們的。雖然他很討厭這種說法,可是怎麽辦呢?我們的確不用下實驗室,所以在別人看來我們是這樣的。”

“會理論,不會實踐。這就是泡利效應。”他說。

“但是……我和穆老師的看法一樣!”許安怡忽然伸手扯住沈翌的衣袖,這個本來在她看來過於越界的行為,但是她不想松手,她想讓沈翌記她再深刻一點,“計算就是我們的實踐。”

“如果只是單純將實踐看作是下實驗室的話,那麽世界上那麽多其他學科的學生難道就都是泡利嗎?”許安怡舉例,“學語言的人的實踐是交流,學美術的人的實踐是繪畫,泡利效應只適用於物理學中的理論者,而我們學習的就是實踐。”

沈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才笑著說:“謝謝你,許同學。你說服我了。”

“你和穆老師說過這些嗎?”他問。

許安怡松開手,“沒有。”

“可以和他講講,他會視你為知己的。”沈翌輕笑一聲,似乎是在自嘲,“泡利效應本來講的就是戲劇性的雙向連接反差,結果我自己卻把對象都搞錯了。”

“沒有的,學長你真的很厲害,是我班門弄斧。”

沈翌靠在操場旁的雙杠邊搖搖頭,忽然看見了遠處的來人,他舉起手招手,許安怡才看見跑來的穆老師。

“還好保安見過你們,帥小夥和大美女,不然我都找不到你們倆了。”穆老師是一名和善的中年男人,頭發由於花白已經被剃至極短,運動服顯然有些不太合身,微微垮在肩上襯托來人的匆忙。

“穆老師。”許安怡紅著臉叫他,“不會帶學長走太遠的,不然你找不著。”

“行,你有數。”穆老師笑著回答她後,然後才轉過頭看沈翌,“你小子,畢業後也不知道回來看一眼。”

“穆老師,我去黎江市了。”沈翌應著他,“你知道的,那裏太遠,這也是我第一次回來。”

“黎江?”

“黎江?”

穆老師和許安怡同時問,大概是畫面有點詼諧,沈翌抿著嘴笑,“是啊,有人說那裏機會多,我就去了。”

他們一邊說一邊往辦公室走,聽見“有人”,都猜測不是普通人。穆老師問:“有人?談朋友了?”

許安怡的腳步微微一頓,聽見沈翌說:“暫時是朋友。”

她的步子慢了下來,穆老師道:“暫時?有出息啊沈翌,在學校的時候以為你是個悶罐子呢,這畢業沒幾個月,女朋友都快找著了?”

沒等到他的回答,許安怡擡頭偷偷看了看,才發現他眼裏盛滿了笑意。

溫潤如水,靜靜流淌的江水。

沈翌在電報中並沒有直接表明資料的用途,聽他細講以後,穆老師喝了口茶,沈默了很久。

“那你是要出國嗎?”許安怡忽然問。

“過了的話,應該會吧。”

“是去哪?”

“美國。”他說:“舊金山吧。”

穆老師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他的表情嚴肅,仿佛不再是剛才那個幽默的老師。

沈翌站起來沒說話,他聽見穆老師說:“數學是中國人的學科,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現在你告訴我,你要去美國人那裏去學習?學什麽?”

“我不是學數學。”沈翌想要把事情講清楚,許安怡甚至來不及阻止他。

果然下一秒穆老師指著他問:“你說什麽?”

許安怡碰了碰沈翌的肩膀,不露聲色的微微擋住他。

沈翌卻退了一步,避開她的保護,朝她點點頭表示謝意,“老師,這個領域原本就不止有單薄的數字,您知道的。”

“最開始做決定的時候,我也迷茫過、想放棄過,但是後來我就想通了。”沈翌擡頭看著他,眼神堅定卻不會顯得逼迫,他說:“只堅持熱愛對於我來說太奢侈了,但我坦坦蕩蕩,仍然可以說一句‘沒有放棄數學’。因為它從來就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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