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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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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暗

叢也帶著他去醫院做了血常規,各項指標都正常。

說是“帶他去”其實更像把段弈響令到醫院,後續的所有事情他都是自己做的。

叢也穿的不算招搖,但整體看下來還是搶眼,再加上懶得動,所以站在門口沒進去。

兩人上高中的時候,有次叢也生病,高燒幾天都不退。段弈響急的一宿一宿睡不著覺,帶著她來醫院看病、掛水、買藥,全都親力親為。

她只需要坐在大廳椅子上,什麽都不用管,等要見醫生的時候段弈響再招呼她過去。

即使這樣,叢也也不領情,偷偷買了杯冰的坐在椅子上喝,段弈響發火點了她額頭一下。

姑奶奶來了一句:“欺負病號是吧?”

沒轍,她就這樣。

後來段弈響知道了很多關於她小時候的事,知道了叢代平把剛上小學的她自己丟在醫院看病。

她找不到掛吊瓶的地方,只能吧小小的手舉的老高,直到瓶子裏的水快要輸完才有護士過去幫她。等出來的時候,叢代平已經走了。

段弈響腦子裏全是這些事,醫生說的話都左耳進右耳出了。

“大概就是這樣,如果回去之後還會流,就來醫院覆診。”醫生說完喊了下一個號。

他看了眼診斷本,字跡潦草,不過血已經止住又沒特別囑咐什麽,想必沒什麽問題。

當時在店裏被叢也逗得太過,又一直在吹冷風彎腰撿東西,才導致血沒有及時止住。

從診室出來,他一路走下樓梯奔大門去。

這棟樓的穹頂是玻璃,不刺眼的陽光從頭頂灑進室內,有種平靜盛大的救贖味道。

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教堂。

好像所有靈魂都會在這裏超度,所有東西都會被寬恕。

走下最後一階臺階。

叢也就站在玻璃門外面。

她側臉殺人,冰雪結在發絲上星星點點,一呼一吸都牽著他的心跳動。她在抽煙,所以很自覺地沒有進來,夾著煙的手指輕輕磕兩下,煙灰便急不可耐落了下來。

叢也自始至終沒進來,就像不稀罕得到光的寬恕一樣。

她周身冷風刺骨,卻看不出她一點失態,上挑的眼尾是說不出的精明幹練。

段弈響走近,玻璃門自動劃開。

冷暖交替的通道被打開,兩個世界連在一起。

她吐了口白煙:“你知道這停車費多貴嗎?一會你付啊。”

叢也的話擊碎了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氛圍,讓苦澀的味道多了點辣。

段弈響無奈嘆氣,溫熱的指腹拂過她發絲的冰晶,鼻尖溢出的嗓音透著幾分慵懶。

“你車不還停在京成旁邊嗎?也我付。”

“……”

她沒想到段弈響不按常理出牌,吸完最後一口把煙蒂按在旁邊的垃圾桶頂上,火星劈裏啪啦的響聲異常明顯。

段弈響突然想說很多話,想告訴她其實醫院裏沒那麽可怕,是叢代平太混蛋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想告訴她消毒水味太難聞,如果有她在身邊還會好受點。

結果就是,他望著她沒有說話,只是順手替她將散亂的發絲綰在耳後。

叢也對這份親昵過敏,躲閃著離開他的手,二話不說自己朝車的方向走過去了。

他手停在半空,但沒有錯愕,他知道她早晚會躲開,只有一刻的觸碰對自己來說也足夠了。

“你煙在哪買的?”段弈響隨口問了一句,跟著她身後向停車場移動。

“路口便利店。”

叢也口袋裏本來沒有煙,可是等他等的太漫長就去醫院旁邊的商鋪轉了轉。

說來也巧,這家便利店是兩人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叢也根本不常來這邊,那次碰頭也是故意而為之。

段弈響之前野飆完總會走這條路,才有機會經常光顧這家買煙買水。

店面不大,全靠醫院的客流量撐到現在,賣的還都是跟幾年前一樣的東西,沒什麽新鮮玩意。就連店門口貼的海報還是叢也最早拍的利口酒。

海報已經風吹雨打破損嚴重,該掉的掉,該褪色的褪色,就是沒摘下來換新的。

兩人心照不宣沒提這茬。

一直走到車旁邊,段弈響主動給她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我開吧,你好好休息。”

叢也沒跟他客氣,低頭鉆了進去。

“等一下!”她一條腿又從門縫邁了下來,“我東西落那了。”

車門即將關上那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手機落在了便利店的吧臺上。結賬的時候光顧著把手上的零錢花出去,手機就那樣擺在臺面上沒有拿走。

“用我陪你……”

“不用!你在這等著吧。”

段弈響還沒說完,叢也就撞開他的肩膀快步朝便利店的方向去了,空曠的停車場就剩下他一個人。

叢也滿腦子都是:如果便利店門口的古早海報被段弈響看見就完了。

那照片雖然在當時看很漂亮,也讓她在京成小火了一把。可是那畢竟是好幾年前的事,審美都夠轉好幾輪的了,再好看也變成黑歷史了。

被他看見肯定又免不了一陣取笑。

想到這裏她就腳底生風,恨自己不能直接閃現到便利店裏。

叢也走的慌,段弈響撐在車門上楞了半天。

剛剛她路過自己時,身上的花香和淡淡煙草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他失神了一會。

現在反應過來,看著她奔走的背影,突然覺得生動得有點好笑,他從來沒在叢也臉上看到過那麽慌張的表情。

“搞什麽啊……”

段弈響被她弄的沒招兒,很久沒有發自內心地笑出聲來,笑了一會兒他肚子酸到不行,彎著腰僵持了半天。

手機消息提示音響起,他才艱難地直起身掏出來查看。

【哥,你是不是在我們醫院呢?】

發消息的是初初。

段弈響微微震驚,來的時候他確實知道初初也在這裏住院,只不過院區很大,急診和住院都在不同區域,沒想著會有機會碰見。

【你怎麽知道?】

【看你五點鐘方向。】

他轉身望去,在不遠處的小路上,女孩坐在輪椅上被一個穿著護士服的人推著,腿上蓋了厚厚的毛毯。

初初已經瘦的只剩下骨頭。

她的病號服松松垮垮掛在身上,胸前甚至能看見清晰的骨頭痕跡,臉上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只有笑容還和之前一樣。

光是這樣都已經費盡力氣了。

初初自己轉著車輪靠近,示意護士離開,對方把毯子抖開披在她身上後囑咐了兩句就走了。

“我每天這時候都要出來透透氣,今天剛好撞見你和叢也姐了。”她聲音依舊清甜,還是小女孩的感覺。

段弈響和叢也從急診樓走出來的時候她就看見了,但不確定段弈響是不是沒把自己患病的消息告訴叢也,才沒有上前打招呼。

正準備往回走,就趕上叢也去便利店拿東西,才有機會過來說兩句。

段弈響想關心兩句,又怕關心太過反而傷了她自尊。他心裏想過一萬種初初現在可能的樣子,可真到看見的這刻,心裏還是打了寒戰。

“我怎麽感覺你瘦了好多?”他把手搭在女孩頭上來回撥弄了幾下。

他之前引以為傲的茂密的頭發也只剩下薄薄一層,從她生病起就沒再生長過。

初初直接給了他一個肘擊,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有病吧!怪不得叢也姐之前那麽煩你!”

這一下打鬧仿佛回到了出國前二人不對付的狀態,讓低沈的氛圍頓時輕松了不少。

“你叢也姐現在也煩我。”

段弈響無意識說出這句話,說完之後兄妹二人都沈默了一會,然後同時笑出了聲。

初初算是少數知道段弈響真心的人,眼看著兩人高中時的相愛相殺,因為相互嘴硬錯過了彼此。

這次段弈響的骨髓捐獻有意瞞著叢也,無非就是怕她知道了之後會多分心,沒辦法正常過自己的生活。

“哥,你為什麽不把我生病的事告訴叢姐?”

初初的眼睛圓溜溜地發亮,盯著他一眨不眨。

段弈響雙手插進口袋,有意避開她的對視,微暗的光線中,他映著淡光的幽沈眼眸,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將人卷入其中。

眼神晦澀不明,像一汪深潭。

“她有自己的事要忙,不是什麽都要圍著我轉。”

他比所有人都更早懂叢也,她是關不住的飛鳥,對自己產生的感情只會影響她的腳步。更何況初初的事是他的家事,更沒理由讓她分心。

冷風吹過,兩人看向同一個遠方。

初初歪頭:“哥,有些事自己扛會很累,叢也姐就很累,你不忍心看她累,那你有沒有想過,她也不忍心看你累?”

段弈響如鯁在喉,看著初初的臉說不出話。

半晌,他才勾起唇角,再次上手弄亂了她的頭發:“那你自己生病怎麽還瞞著我們?不告訴我,也不告訴你叢也姐,嗯?”

初初吐了下舌頭,自知沒理只能拍開他的手。

路口處,叢也的頭發也被吹的淩亂,臉頰微紅,手裏拿著剛取回來的手機。

等她走進停車場,就看見段弈響一個人站在小路邊緣的地方。

旁邊沒有人來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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