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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暖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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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暖酒

她們在歡呼與浪潮的尖叫聲中唱完了最後一首歌。而短暫地相聚後是更長久的告別,黎曉在徹底結束以後《雪中夜行》的劇宣後,接到了林文耀的電話。

故天將將大任於是人也,必將苦其心志,勞其心骨,餓其體膚……曾益其所不能,方委之大任。

14歲,黎曉簽約青燦,那時她的目標只是成為一名優秀的練習生。

16歲,黎曉國民度初見端倪,出道在即。卻在萬千矚目之下離開舞臺。

18歲,少女涅槃而歸,《刀鋒行》摸到演員門檻,《雪中夜行》演技沈澱成績大爆,《煙火氣》曝光國民度。《暗聲》突破瓶頸。一路走來,咬著牙破開花路。從一顆稚嫩的小樹到如今成為投資引商的風向標。而林文耀作為圈內分量沈重之威山,竟也破開梯石,引黎曉銜階而上,為她打開一道通天門。

忐忑與激動的心情在心中難以言喻,楊念也很激動。中彩票的心情怕也不過如此,連夜就在公司開了一次加急會議,第二天上午又開了一次。

帶上影視部總監並邀請到《雪夜》的陳編一起,趙明山也一路。心火對這一次的合作嚴陣以待,和黎曉一起飛往港山。

在林文耀的茶園見面。

林文耀嚴厲也和煦,見面第一眼就直敘黎曉現在的演技只是合格,如果想要演好他手裏的林小深,需要先沈澱起碼兩年。

這兩年黎曉需要摒棄一切外界因素下沈話劇《白色原》,出演四十九場話劇。中間不接任何商演不進組。可以去旅游,去聽去看,去感受這個世界最純粹的生命力。慢慢把心靜下來,不要浮躁。

這個提議像兜頭的一盆涼水澆在楊念身上,也難怪林文耀的電影拖到現在還在籌備。以他的人脈資源本可以組建開機了。

她們想過會有很高的要求,或許苦也很難吃。本以為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沒想到還是想淺了。

之前也不是沒有符合的演員,被林文耀單獨約談的就有兩個,一個是圈內已經拿下金映獎的影後劉苒。因為檔期問題沒談攏,要接一部宮廷劇。另一個則是洲戲畢業的新人。演過一個微短劇拿到了柏林短劇競賽單元的提名,也是因為沈澱的時間太長,遂放棄。

黎曉是第三個。

林文耀並不著急。

班組他隨時可以組建,他這一生早已不缺好電影,各個獎項都已被歸入囊中。追求的只是對於藝術的純粹,以及考驗現在青年演員的韌勁與耐性。

從茶園離開以後,楊念在窗臺抽到第二根煙,紅酒味的,幹脆直接把她抽醉好了。

兩年,四十九場話劇,《白色原》。對於一個演員來說在,這周期太長了。黎曉現在本就是事業的上升期,說名利雙收也毫不為過。

什麽樣的本子拿不到?前途坦蕩。為著一場電影消耗兩年,兩年時間,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娛樂圈又最是喜新厭舊,新浪疊起。

兩年不露面。變數太大了。到那時何人知道是怎樣的局面?

娛樂圈查無此人?

那倒不至於。

可是,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阿黎怎麽想的?”楊念轉回頭,問她。

黎曉站起來往楊念手裏塞了一個暖手寶:“楊姨,我想試試。”

“你想清楚了,這是兩年,不是兩天。”

“我知道的。”黎曉還是笑:“我想清楚了。”

其實這個結果楊念已經猜到了,從茶園出來黎曉就去搜了《白色原》的話劇。她心意已決,黎曉性子也執,想做的事不會輕易回頭。

一時間她只能把兩年後最壞的結局告訴她,或許那時黎曉跑粉嚴重。圈子裏會出現新的愛豆和演員,粉絲們會爬墻。

新人一浪接一浪,她的名字會被漸漸遺忘。

可怕嗎?

好像也並沒有。

“可是楊姨,我剛回來拍《刀鋒行》的時候,也是一無所有的呀。”

少年人或許就是如此,從來不缺從頭再來的勇氣。

業務能力和代表作是外界永遠拿不走的資本。

看過馬戲之王嗎?

——但我不會任由他們將我擊垮總有一片僅屬於我們的凈土

——只因我們不同凡響鋒言利語襲來之時我將排山倒海將其擊退 我勇敢過我受傷過我註定與眾不同

註定與眾不同。

近來總是有一個說法很流行,‘人生是曠野不是軌道’。黎曉對於這個觀點有一個不同的看法。她的生活恰恰是因為有軌道才更能奔流不息,‘軌道’幫助我們調整有關生活的節奏,讓我們能夠正常地生活學習,但是人生也需要曠野,就像火車外一望無際的麥田,曠野埋藏著昂揚的生命力。

演員是黎曉本人的軌道,她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只是想做一件富有挑戰的事。給曾經用心等待過她的粉絲一個交代,但她同時又很幸運。做演員變成了一件喜歡的事,領略到戲劇藝術富含的生機,角色的喜怒嗔癡感染著演員本人,去引導思考。

黎曉能感受到精神世界與‘演員’這份職業建立起更深度的鏈接。

她已經得到了很多她想要的。

而黎曉本人所渴求的,不過是能夠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對於這件事該不該做,評判的標準只有一個,她喜不喜歡她自己。

外界的聲音,社會的標準都沒有那麽重要。

兩年,不長。

她完全願意。

林文耀又單獨請黎曉喝了一次茶,在她出發以前給黎曉送了兩個手核桃。

黎曉驚到直接站起來,那串核桃陪著林文耀從籍籍無名到揚名立萬,鮮少有離手的時候。是林文耀少時恩師所贈,何其貴重。

林文耀卻執意,說她若是真有決心願意耗費兩年去沈澱,那這兩顆核桃便是與她有緣。

推脫不得,黎曉鄭重收下。

走之前,林文耀還送了她一句話。

“遇事不決,可問春風。”

黎曉笑著與導演拜別。

-

黎曉回上洲去找路辛聞,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黎曉便開始學習話劇的表演模式。買了一些專業書還約了幾位業內的前輩。有條不紊地忙碌著,路辛聞也是,他四季主題的專輯收工在即,最近在跑錄音棚。

兩人像最普通的情侶那樣,下班了會牽著手去買菜,湊在一起研究食譜,燉爺爺愛喝的湯。

今天燉的是椰子雞,黎曉在茶幾旁邊收拾要帶給爺爺的毯子。是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縫的。路辛聞在廚房裏盯著火,黎曉回頭問他還有一副手套是不是放在樓上了。路辛聞沒聽到。

黎曉回頭,看見他盯著煲湯的砂鍋在發呆。

爺爺最近的情況很不好。

醫生下過兩遍病危通知書了。

兩次都是在鬼門關搶救回來,爺爺的身體其實已經撐不住了。

黎曉看著心猛地一下收緊,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路辛聞。”

路辛聞似是被她的聲音喚回神,轉過來摸摸黎曉的頭發,聲音慣常溫柔:“怎麽了?”

黎曉想說‘不要難過’,可是她發現自己說不出口。她只是更緊地抱住男朋友:“我們一起面對,路辛聞,我一直在。”

“好。”路辛聞眼眶瞬間就紅了,也低下來緊緊地擁住她:“我們一起。”

她們去了醫院,路辛聞在保守藥物治療的知情方案上有些顫抖地簽完字,黎曉手裏閃著淚花,緊緊牽著路辛聞的另一只手。

她們放棄再用高危險性手術的方式延續爺爺的生命。

如果生命真的走到盡頭,那怎樣的挽留都是不可逆的方式。她們寧願爺爺能安詳地走,不要再被各種插管與疼痛折磨。

過來的時候還是個陰天。

爺爺躺在病床上似乎睡著了。

她們輕輕推開房門,老人家卻慢慢睜開了眼睛。往日因為病痛折磨混沌的眼球此刻卻很清明。

黎曉關門的手稍稍一緊,路辛聞則是站著不動。爺爺沖他們招了招手,精神竟然看起來很好。

“辛聞,到爺爺這裏來。”

“曉曉也來。”

兩人紅著眼眶坐在床邊,其實已經預感到了什麽,路辛聞眼眶紅得不像話,一直攥著爺爺的手。

這是爺爺思緒難得清明的時刻,他什麽都明白。記憶從路辛聞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就開始閃幀。因為沒有母乳,被爺爺小心細致地餵著羊奶。三歲的時候去上幼兒園,騎在爺爺的脖子上咯咯笑。第一次帶紅領巾的時候高興得在爺爺面前轉圈圈。石津路小學門口總有個拿著一串糖葫蘆等孫子放學的老頭。

到了初中,看著身段修長的男孩怔忪,有些不解地問出:“你是誰?”

記憶系統開始出現差錯,老人清醒過來後靠著木門直抹眼淚。一筆一劃地寫下路辛聞的名字,忘了就寫寫了又忘,再忘再寫。

看著路辛聞清瘦的肩膀為了他在兩地奔波,坐著二十個小時的硬座去北裴找冷漠的生父。看著對方美滿的家庭在路邊咬著牙往前走,路辛聞沒有回頭。

一瓶藥要發三天傳單。

他去火鍋店做服務員,後廚兼職,便利店收銀。再到游戲代打,被學校約談,被嚴主任批評,被混混堵在巷子裏胳膊打出淤青。

這樣的病,把他那樣乖巧的孫孫變成鄰裏避而遠之的混混。

但路辛聞從不後悔,再來多少次,他都會這樣做。

不見天日的那些年,他小小的肩膀背起爺爺的命。

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

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

爺爺知道他家辛聞一直很厲害,後來黑夜終於破開光。路辛聞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上舞臺,人人提起他都道他命好,有個這麽爭氣的孫子。

可爺爺寧願他能過得沒這麽辛苦,粗糙老邁的掌心已經沒什麽力氣,牽著路辛聞好似拉不住一般,只是絮絮叨叨地叮囑著。一雙眼下溢著淚。放心不下。

爺爺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記住他:“辛聞啊,照顧好自己,爺爺先走啦……,你、你……”

顫抖的手像是握不住,路辛聞泣不成聲,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嗓子啞到說不出話。黎曉坐在旁邊,在爺爺顫抖之時,一雙手伸出去緊緊握住老人,動作鄭重,語氣珍重到像某種誓言:“爺爺您放心,路辛聞是我的寶貝,我會一輩子愛護他,珍視他。我們彼此會相互扶持,從今往後,我們既是愛侶,也是在這世上彼此唯一的親人。”

“您放心,他不是一個人。”

“他還有我。”

“好,好。好孩子,辛苦你了。”爺爺眼中的淚滾下來,拉住他們的手,更是叮囑路辛聞:“辛聞,聽見了嗎?你也要好好對曉曉,你們兩個要相互扶持,你們……”

“我會的,爺爺。我一定會好好對她,愛護她、尊重她、珍視她。我們是彼此的親人。”路辛聞趕在爺爺閉眼前說完這句話。

老人的指尖垂了下,安詳地離開了。

從現在起,她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

未來的路,黎曉和路辛聞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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