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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梨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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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梨清酒

周衛抱臂手指在肩膀上點了下,也覺得這事稀奇。他以前沒見過黎曉,當然也不可能見過。彼此之間沒什麽交集,只是偶爾和趙明山釣魚的時候聽他惋惜過。他好奇,趙明山給他看過照片。

《雪中長夜》的劇本是趙明山寫的,他很欣賞,趙明山給出的黎曉那張照片也很讓人驚艷。

仿佛她就是劇中的角色。

“是吧,感覺這個角色就像是為她寫的。”

周衛沒反駁,因為他知道好友再惋惜也是無濟於事。這個叫黎曉的練習生,已經在互聯網沒有蹤跡了。

或許是峰回路轉,周衛看著黎曉,眼裏竟然溢出了一絲笑意,黎曉讀不懂他這樣的情緒,對於對方認出自己,也是很迷茫的狀態。

周衛沒跟她過多解釋,只讓人先帶黎曉去休息,明天要起很早拍日出的戲。

各部門都要忙碌起來。

黎曉壓下心裏的情緒,跟工作人員走了下去。

第二天拍攝的鏡頭需要起很早,趕在日出的時候少女策馬。早晨的露水重,溫度也低。哈一口還能顯出白氣。黎曉騎在馬上,看著一排排鏡頭對著自己。

手心隱隱有些冒汗。

她太久沒有面對鏡頭了,恐懼從身體的深處升上來,黎曉盡量克制著不去關註,可是腿腳有些邁不開。跑了三次的鏡頭都沒有能用的,還得再來。退縮的苗頭從心底冒出來,黎曉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這個紀錄片她一定要拍嗎?當然不是。

她甚至都不需要露臉,只需要有一個瀟灑背影的鏡頭,其他的地方導演也會切遠景,後期的制作會讓她的臉變模糊。她只需要配合拍攝完奔跑的鏡頭 ,一切就結束了。

當然,她也可以選擇放棄。只是昨晚和她睡一起的姐姐今天四點就起來了,場務那邊的工作人員需要提前起來置景,黎曉以前沒進過組,當然,這次可能也不算。但是一部作品的呈現背後需要很多的付出。

黎曉覺得自己還能克服。

漸漸地,她開始找到狀態。不過鏡頭裏的呈現卻依舊沒有達到預期。為了安全考慮,他們沒有讓黎曉跑馬的速度太快。

這同時也很難達到肆意奔騰的狀態。

“要不放開跑一次試試。”副導演在旁邊提議,周衛還在考慮。這時不遠處又一聲馬蹄嘶鳴聲傳來。一匹棕色的駿馬正大步邁著馬蹄在廣袤的草原上飛馳。速度極快,馬背上的人身形還算沈穩。

若不是後面跟著的車輛裏爆發出工作人員著急的喊聲,可能不會有人意識到出了什麽事。

奔跑的駿馬因為受驚開始狂奔,一切發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路辛聞還騎在馬上,就被帶著跑了出去。

他騎馬的技術一般,只曾經上過一段時間的馬術課,應對普通的馬匹還行。但是這次拍攝為了力求真實,道具都一比一地還原。馬匹也是當地篆養,性子較烈。

路辛聞上次和黎曉一起騎的時候就體會到了,但情況沒有這麽危險。他攥緊韁繩,試圖安撫。但是受驚的馬匹並不能輕易停下。

路辛聞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冷靜,直到聽見身後傳來的馬蹄聲。黎曉當時其實也在馬背上,調度正在協商路線。監視器前機器一直開著。

黎曉可以獨立駕馭馬匹,是卓瑪家養的,很溫順,但是跑起來一點也不落下風。開著越野車的工作人員還在後面追趕。

路辛聞身下那匹受驚的馬可能是害怕越野車發出的聲響,被跟的越緊反而停不下來。路辛聞指尖用力到發白才沒有被顛下來。

黎曉沒想那麽多,她對馬的熟悉程度比路辛聞高,剛開始騎的時候也經常被顛。能夠判斷出路辛聞現在的狀態比較危險。肢體比思緒先反應,黎曉騎馬追出去的時候只是稍稍一楞,隨即便握緊馬繩追了出去。

救人要緊。

黎曉技術不錯,很快便從後面追上來,卓瑪養的藏目與她配合默契,十分賣力地追。路辛聞腳下的馬跑出去很遠,黎曉追上那輛越野時示意工作人員不要再跟,讓汽車發動機的聲音遠離馬耳。

效果確實很明顯,路辛聞腳下的馬匹漸漸沒那麽激動,速度有所放緩。黎曉駕馬追上,馬蹄嘶鳴過後兩匹馬漸漸都停下來。

黎曉拉住了韁繩,問他:“有沒有受傷?”

路辛聞搖搖頭,臉色有些發白,倒沒有受傷,只是有些驚嚇。不過他緩和得很快,下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出異色。

攝制組的人也很快跟上來,把馬匹牽走,檢查路辛聞的身體。黎曉和路辛聞一起上車,回了營地。她們跑出去已經很遠。遠到再回來時開車將近十五分鐘,群演已經開始出動,另一場大調度的鏡頭戲需要很多群演在吹動的經幡下共同祈禱。黎曉也在其中,卓瑪已經換好了藏服,拿著另一套過來遞給她,黎曉接過剛要去換,周衛的人過來叫她。

讓她去看騎馬的鏡頭。

黎曉有些茫然,擔心需要重覆拍攝。不知道該如何拿捏其中的尺度,可是監視器裏的畫面卻和她想象的並不一樣。

路辛聞的馬跑在前面,因為受驚速度極快,周衛很聰明地在這裏切了遠景,並不太能窺出細節,只能看見馬蹄飛揚,她攥著馬繩跟在後面。

追逐得自然又肆意。

這個鏡頭比之前刻意抓拍的每一個鏡頭都要好。

不用再補拍了,這是黎曉第一時間從腦海裏閃過的想法。但很快,她看著監視器裏的自己,忽然又有些怔住。

臉還是那張臉,可是隔著監視器都能感受到那股昂揚的生命力。黎曉不認為自己身上會再產生這樣的感覺,其實昨天選角組找過去的時候,她更深處的想法是拒絕。

她太久沒有面對外界,面對鏡頭,她不知道現在鏡頭下的自己會是什麽樣的狀態。

自從很早以前,黎曉在得知自己聲帶受損的時候就選擇性關閉了所有與世界鏈接的窗口。

她最愛的事情是唱歌,最喜歡的地方是舞臺。

她漂亮耀眼,從小就被人誇讚。做什麽事情都好像游刃有餘。其實她也很享受眾人的目光,從心底來說,她是一個十分驕傲的女孩子。

至少內心深處的性格是這樣,只是家庭從小的教養讓她在外能夠很好地保持低調與謙遜。後來去做了練習生,在舞臺上的天賦讓黎曉更加自信,讓她覺得自己可以在夢想這條路上走很久很久。

久到可以忽略練習室中揮汗如雨的每一個日夜,那都是夢想賜予她的嘉獎,終於一日,會成為閃亮的勳章。

那時的她,無比相信,黎明將曉,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可在黎明到來之前,她猝不及防地倒在了黑夜裏。

直到現在,都沒能再站起來。

毀天滅地的打擊,黎曉在十六歲那年從雲端跌入谷底。她失去了父親、母親、美好的家庭,她僅有的親人都離她遠去,她在這世間孑然一身。

可命運似乎覺得還不夠,然後,給了她最後一擊。

她在那場黑暗中失去夢想。

自此沈積,真正想要推開那扇門出來好像也沒有具體的時間,它隨著時間的推移就那麽自然地走到了那一天。

一個黎曉還活著的一天。

睜開眼,太陽照常升起,手腕上的疤依舊清晰地存在,只是看不清形狀,代替疤痕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卡通形象人物的創可貼。

她不知道宋依是什麽時候留下來的,路辛聞的應援物。一個小小的卡通人物做成了創可貼。

覆蓋在她陳年累積的手腕上。

將傷口隱藏,帶來希望。如果非要追溯,或許就是那天。那天黎曉她下載必要的軟件。瀏覽器是手機自帶,在第一時間彈出推送。熟悉的感覺,黎曉深呼吸點進去,當然不是自己的新聞。

心理做好足夠的緩沖,黎曉沈下心在瀏覽器輸入自己的名字。百度百科依舊存在。青燦娛樂練習生,相關的報道也不少,點進去都是當年的新聞。

最近的一條還是在半年前,內娛有一名練習生與她長相相似,被網友拉出去對比了一下,順便又提及了一下黎曉的去向。

當然沒有人知道。

黎曉面對輿論的能力一直很強,她這些年受到的打擊也不是來源於此。之所以有些逃避,是因為聲帶受損以後無力再面對舞臺,加上她當時身心俱疲實在沒有心力出道。

退圈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原因,她沒有向外界公開。就這樣離開最好,至少在外界眼裏,她依舊是個可以在舞臺發光的人,只是臨陣脫逃當了膽小鬼。

黎曉其實不太清楚自己的粉絲構成,畢竟人心隔肚皮。可能在網上讚美你的人轉身就會被別的舞臺吸引爬墻。山盟海誓隨口而出,只是上頭時的一時熱度。

這些黎曉都清楚,而且是公司的耳提面命,不要太真情實感。黎曉當然知道,可她仍舊相信,真心可以換真心,有些人會不遠千裏為她而來。因為一場演唱會,存很久的錢,一天只吃兩頓飯。又累又辛苦,可是看見她時還是會不遺餘力地叫出她的名字。

哪怕一百個人裏只有一顆這樣的真心,她也願意竭盡所能。也正是因為這樣,在確定自己與舞臺再無可能的時候,她選擇了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罵她吧,發洩出來,也好過為心疼她而難受。

畢竟結局都是一樣的,無法改變。

她曾經以為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以她單一的視角,可是,當她真的看見蘇一末披著自己的應援旗,看見還有‘梨子’在日覆一日的等待。

黎曉第一次,對自己的選擇有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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