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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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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罪者

在這場公爵晉升儀式後, 教會一下子就炸了。

這次是貨真價實的炸,甚至有些信徒直接投奔了黑霧,誓要殺死這個篡奪萬事萬能之主神位的偽神。寧願相信這麽離譜的事情都不願相信神明拋棄了他們, 單單想一想這件事就足夠所有信徒心態崩塌。

作為直接引子,梅森被視為罪魁禍首,吸引了大批仇恨。即便是在中部要地帕庭頓, 梅森仍迎來了大量襲擊。羅納德徹夜不眠,默默守在他的門前。

他已經成功晉升C級, 這對襲擊者來說是一個十分普通的等級。但加上【哈裏森之劍】,即便是B級都能打個綽綽有餘。再往上的等級一般不會在帕廷頓城內進行襲擊, 被抓住的可能性太大想, 性價比不高。

教會上層經過短暫的慌亂後,強行壓下了各種負面言論。鴕鳥式的自我欺騙引得貴族協會暗暗嘲笑,卻不妨礙教會接下來的制裁性方針。

他們算是想通了。

新神是群星之地出身, 肯定是受到了梅森·克羅斯的脅迫。否則怎麽可能拋棄他們這些虔誠信徒,眷顧異教徒?

從這位公爵創立歸鄉城, 擁有和教會對話的權力後, 就沒好事發生過!

教會此次向貴族協會施壓的態度是從未有過的強硬。要求嚴懲梅森·克羅斯。他們給出了極為豐盛的籌碼, 甚至讓貴族協會都有些搖擺不定。

只要能解決掉梅森·克羅斯,重新得到神明的恩寵, 教會願意將凈化的權限與協會共享, 並向其開放教會的藏寶室。裏面儲藏著教會上千年來積累的珍寶與高級汙染物,其價值不可想象。

不少貴族因此動搖。梅森·克羅斯本就是他們為了對抗教會而樹立的旗幟。既然現在教會認輸,這面旗幟似乎沒什麽存在的必要性了。

在背後,

一時間風起雲湧, 變化莫測。先前熱情的貴族們態度又暧昧起來。鑒於新任公爵暫還有離開帕庭頓,再加上機械城等方面的隱形施壓, 這方面並不明顯,可確實存在。

羅納德很是看不上這些人的態度,不過,他也知道這其實最正常不過。

在克羅斯夫婦忙於尋找解除黑霧詛咒的方法,領地由他一個人支撐時,羅納德經常能夠遇到這樣的人。正直的騎士從一開始的憤怒/排斥,到後面的習以為常,依靠周旋來為一個領地獲得物資也只是過了短短一個冬天的時間。

現在的他不用擔心領地的事情了,再看到這些人反而擔心起梅森,反過來安慰他:“您不用在意這些人,真正的盟友不會因為這幾句話就放棄您的。”

“別擔心,我沒有把這些人放在心上。”

亞麻發色的貴族笑了笑,反過去安慰了兩句騎士。羅納德到底是性情正直,沒有想太多。有羅家族當自己的眼睛,梅森更清楚情況。

所謂真正的盟友,也抵不過權力的侵蝕。教會給出的豐厚報酬已經足夠打動他們的心。特別是精華權限這一點。倘若真的能夠成功,那完全不再需要梅森·克羅斯這個擋箭牌了,拿去換點資源而已,何樂而不為呢。

現在還沒開始行動,只不過是因為他們不確定教會是不是真的願意這麽做而已。

新任公爵靠在床邊,靜靜眺望夜色中的帕庭頓。燈光映入眼中,暈成一團深沈的風暴。

猶豫沒持續多長時間,貴族協會還是動了手,以“西部環境太差,太過操勞”的理由半強迫性邀請梅森留在了帕庭頓。與他們想象的不同,對方欣然答應,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們會這麽做。

沒有反抗,沒有動手甚至沒有憤怒,太過順利以至於有些格格不入。就連機械城等勢力的反抗與聲討都顯得平常,

協會有些按捺不住,再度派出了雪莉雅前去查看情況。

得到命令後,哈特家主心底頗有些不滿。他前來看望女兒,忍不住嘆了口氣:“協會真是的,整天要你去做這麽棘手的事情。”

雪莉雅看著鏡中的自己,塗上用於遮掩冰晶的秘藥,皮膚便如正常人一樣光潔。異變雖使其變得強大,卻更容易引來懷疑的目光。

“別這麽說,父親。我很高興能為家族做點什麽,我們的家族越強大,才越有資格奪取利益。”

哈特家主欣慰地看著她:“現在的你比從前成熟多了。”

“是嗎?我也覺得之前的自己太幼稚了。”

雪莉雅輕撫自己的臉頰,從前的她將美貌視為一種可恥的金箔,而如今,她明白為了手中的權力,所有東西都值得利用。少女目光流轉,開口詢問:“父親,機械城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不只是機械城,龍裔和西部那邊也很安靜。歸鄉城那片有西部家族壓著,南部以羅家族為首,皆屬於貴族協會的領地,安靜些無可厚非。但機械城的安靜很奇怪,按常理來說,他們早就該抗議這種不公行為了。”

而實際上,各方只有些小打小鬧,頂多收到了幾封不痛不癢的譴責信。這讓哈特家主乃至於十二圓桌家族大惑不解,也是雪莉雅此行的主要原因。

少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明白了此行的目的。想要從那位新任公爵口中打探出情報,這可不是什麽輕松活。

梅森早就料到貴族協會會派人來。盛裝打扮的貴族小姐走下馬車,早已等在門口的門仆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地將她迎了進去。

雪莉雅目不斜視,只有雙方能夠聽到的聲音傳入其耳中:“情況如何?”

門仆低垂著頭,引對方走過開滿鮮花的花園,聲音同樣細小:“一切正常,沒有對外聯系。”

在這裏工作的仆人全部都是貴族協會精心安排的,至少有三分之二屬於各大家族管轄。他們平時不會與協會溝通,僅僅在最重要的時候才會傳遞消息。也就是所謂的暗子。

在引路的過程中,無論是雪莉雅的貼身護衛還是路上遇到的仆人全部有意無意地遠離了她們兩個。這位暗子極其簡潔地傳遞出所有情報,雪莉雅腦海中勾勒出了宅屋主人規律而簡單的生活軌道,後者連門都不怎麽出,更不用說接觸外人了。而這座房屋早位於協會的監控下,無論怎麽想都找不出什麽問題。

那就只能親自見見對方了。

紛亂念頭很快閃了過去,雪莉雅回過神來,向門仆微笑道謝後步入門內。

新公爵坐在屋內的扶手椅上,正低頭翻閱著一。雪莉雅餘光輕掃,認出那是一本時興的小說。講的是一位普通人少女與異變者的愛情故事。

聽到聲音,亞麻發色的貴族擡起頭來,微笑著看向她。年輕的臉龐令雪莉雅不禁聯想起那些古老流傳的壁畫:王子與公主在夜晚的城堡中翩翩起舞。英俊而年少的容顏與面前人重合,皮膚細膩而泛著絲綢般的柔軟。

他合攏書籍,很是友好地輕輕點頭:“很高興見到你,雪莉雅小姐,請坐。您要喝紅茶還是綠茶嗎?”

“紅茶,謝謝。”

雪莉雅就近坐在軟椅上,看著公爵起身取出茶具,放入茶葉/倒入熱水。水流碰撞瓷壁的聲音清脆悅耳。冉冉熱氣升起,暈開一室暖意。

年輕公爵泡茶的樣子令人賞心悅目。這要多虧法伊蕾爾。後者泡的一手好茶,因此在歸鄉城的時候時常教導梅森。耳濡目染下,他就學會了一手不錯的泡茶技術。

今天選的茶具是一套藍底白紋的瓷器,雪莉雅淺抿了一口,清淺的茶香動人,讓端莊優雅的姿態微微有些松弛。

她半笑半試探:“您在這裏呆得可真悠閑,外面都亂套了。您沒有一點想法嗎。”

“如果我不繼續待在這裏,外面才是真的亂套。我待在這裏,對誰都更好。”

“這對您來說豈不是很不公平?盡管我代表貴族協會前來問候。但您知道的,哈特家族是中立家族。我們願意為所有人提供幫助。”

“我很感謝哈特家族的好意。不過,保持距離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誠如您所見,我一直遵從著協會的命令。不希望引起任何誤會。”

面對她的示好,年輕的公爵輕輕一笑,並沒有接對方的話茬。他看起來像是真沒受什麽影響。雪莉雅的目光落在對方今天所穿的衣服上。由於身處室內,公爵今天簡單穿了件休閑襯衣,邊角熨燙齊整,沒有一絲褶皺。這種材質細軟輕盈,穿著時極其容易起皺,仆人們侍奉穿衣時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對方的從容。

他看起來似乎對此事真的不太上心,但要說是信任協會?是個人就不可能相信。

少女飛快組織著詞匯,試圖更進一步打動對方,至少得敲開那張牢固的嘴巴。為此,雪莉雅花費了整整一下午時間,所得卻寥寥無幾。最後,她不得不起身告辭。新任公爵派人將雪莉雅送到了門口,那位騎士忠誠而沈默,無論雪莉雅問什麽都只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著她,露出一點抱歉的微笑。

“……”

雪莉雅深深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這片傷心地。她還得將今天的收獲轉達給貴族協會。還沒登上馬車,她就能猜到各個家主緊皺的眉頭。什麽情報都沒得到並不會打消他們的警惕,只會讓他們和背後的家族長老們想得更多。

現實正如她猜想的那樣。一無所獲的貴族協會加緊了對梅森的監視,仆人們逐漸開始行動起來。

羅納德不止一次“湊巧”遇到打算偷偷進入梅森書房的仆人,並嚴厲地制止了他們。屢禁不止後,情況變得更加惡劣。因為沒有受到實質性的懲罰。

這無疑是個示弱的訊號,極大削弱了公爵的公信力。而在這個重要關頭,公爵府傳來了新的消息——

有仆人對膳食下手。新任公爵喝下了有毒的奶油濃湯,高燒不退。

為此,羅納德勃然大怒,清理了所有仆人,克羅斯公爵府閉門不出,謝絕所有客人來訪。

當貴族協會知道這件事時,他們派出的間/諜都已回到了各自的家族。此事傳得沸沸揚揚,在外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公爵受刺絕非簡單小事,更不用說是下毒。緊急召開的十二圓桌會議上,各個家族打量著彼此,眼中充滿懷疑。

“是你們動的手嗎?”

“不是我們家族。”

“也不是我們家族。”

各個家族紛紛否認。迎著互相打量,羅恩瞥了一眼。無需多言,其他人便挪開了視線。十一個家族中只有一個堅定拒絕答應教會的要求,那便是羅家族。他自然不是被懷疑的對象。

看著這些人,羅恩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無論是或者不是,沒有人會擔下謀殺公爵的罪過。因此他們只會互相推諉。他對其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就是貴族的天性。

“無論如何,羅家族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我們不會對新任公爵出手,這有違我們的家族信念。“

盡管如此,羅恩沒說出退出接下來會議的話。身處貴族協會,所有家族都是利益共同體。羅家族不參與,之後的利益劃分是要吃虧的,這便是另一個麻煩問題。在奧雷烏斯的示意下,他僅僅是閉口不言。

海妖家主是通過遠程傳信參加這次會議的,盡管和梅森有些情誼在,但她仍要為家族的利益考慮。海妖血脈者眼波流轉:“那麽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教會那邊了,如果不是他們做的,要把這件事認下來嗎?”

“這要看他們的價錢了。”

剩下的事情沒什麽可說的。在得知了這件事後,教會拿出了十足的誠意。他們甚至有些遺憾,如果梅森死了會解決多少問題啊。貴族協會不敢承認是自己動的手,卻用這件事情釣著教會,狠狠撈了一筆。

而教會也不是傻子,他們要求貴族協會給出等量的回報。公爵遭遇毒害,協會無人問津。極大程度上影響了麾下貴族們對新任公爵的態度。

一時間,無人再願意去拜訪這位公爵。他們暗地嘲笑其是協會用完就丟的傀儡,教會與貴族協會博弈的犧牲品。而閉門不出的公爵府對此毫無反應,更激化了貴族們的輕視。

外面言論甚囂塵上,公爵府中一片安寧和諧。

羅納德一邊削水果,一邊愁眉苦臉地問:“公爵大人,我們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騎士的手握慣了劍,用來拿握水果刀是同樣的穩。刀鋒順著鮮紅飽滿的外皮一轉,削下輕薄如紙的果皮,汁水與豐滿的黃色果肉一同露出來,穩穩當當地切成小塊,再被投入盤中。羅納德擦幹凈順著手指滴落的果汁,把盤子送到對方身前。

梅森斜靠在軟榻上,拿起一小塊蘋果塞進嘴裏,感受到清甜的汁水在口腔裏彌漫,有些含糊不清地回答:“急什麽,接下來該急的是他們。”

羅納德沒聽太清:“您的意思是?”

年輕的公爵咽下水果:“字面上的意思。貴族協會現在吃得越多,到時候吐出來的就越多。很快就會有人替我們來解決這個問題了。至於現在...”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合起眼睛。眼前展開了不同馬甲的視角。

沒有任何猶豫,梅森選擇向其中一個投入更多精神力。身穿華麗裙裝的女孩停頓了一下,懷裏的玩偶仰頭,邪異的猩紅鮮艷欲滴。在其前方,恢弘的礦山如巨人般臥倒在地,靜候客人的到來。

......

在帕廷頓進行政治交鋒的時間內,各個地區也發生了許多事情。

歸鄉城附近出現了大規模的怪物入侵,被合力打了回去。

而後短短兩周內,各個地區的異變者急劇減少,在一些偏遠地區甚至到了消失的程度。有人聲稱在附近看到了迷失者出沒,當地的血脈者進行了勘查,並未發現異常。

因此,在東部出現了異變者大量消失事件後,L家族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出現了內鬼。

東部多礦脈,經濟更為發達。再加上地理位置優渥,除了兩年前的神國事件外,其實一直非常平靜。

至少在人類生活的區域裏從沒出現過什麽意外。L家族素來戰風鮮明,動輒組織洗地式清剿,因此很少發生怪物入侵這件事。甚至有些影響到了機械城。制作機械需要大量的原料,而在失蹤事件發生後,東部的礦石采集明顯受到了影響。L家族極為重視這次事件,采取了大量措施。

天色灰暗下來後,雲霧便升起了。遮擋住月光和雲朵,讓礦山的影子變得恐怖陰冷。

東部礦山範圍極大,【萬石之母】的神國崩塌後更是有無數礦物傾瀉於此。以第一家族的雄渾財力,僅僅做到了在關鍵位置安裝了路燈,其餘部分則由血脈者小隊進行巡查。

L家族委托的薪酬十分大方,對於當地血脈者來說是最好的出路。因此,他們在巡邏時盡心盡力。以五人為一組交叉式巡邏,每當遇到問題就會第一時間觸發信號燈。

膀大腰圓的血脈者踢開礙事的石頭,嘀嘀咕咕道:“要我說,那些異變者消失肯定是投敵去了。說不定就是黑霧信徒幹的。要是我們能抓到幾個黑霧信徒,說不定能夠取得獎勵。”

“這裏是東部,豪特,你知道黑霧信徒來這裏有多困難嗎?”

斥候聳了聳肩,高飛的烏鴉盤旋於頭頂,忠誠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它和斥候的一只眼睛直接相連,可以看到任何風吹草動。

治療血脈者放輕聲音:“沒事當然是最好的,萬一遇到什麽,我也不希望大家受傷。”

站在她身旁的高瘦血脈者迅速瞟了她一眼,用力點頭,引來輕微的哄笑。

隊長走在隊伍的前端,與同伴們不同。他曾是一位流浪血脈者,一執行任務便會立刻進入狀態。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時刻捕捉著任何細節,直到斥候突然停下聊天,開口道:“有聲音,安靜點。”

小隊成員們立刻警惕起來,隊長做了個繼續的手勢。斥候仔細查看,又道:“我發現有人在求救,要去幫忙嗎。”

“先不急,有怪物在追他嗎。”

“沒有,但是他看起來很慌亂。”

大個頭當即急了:“隊長,我們要不要去看看,萬一是普通人怎麽辦。這可是一份功勞,不能被其他小隊搶了。”

“你是白癡嗎?就算是迷路,怎麽可能有人迷路到礦山來!”

隊長黑著臉罵了他一句,隨即示警:“說不定有危險,保持警惕慢慢過去,治療血脈者準備信號彈!”

他們有條不紊地分配好了任務。治療血脈者手持信號彈,被保護在隊伍中央,一旦發生任何意外就會立刻向周圍隊伍求援。以體力和防禦聞名的灰熊血脈者擋在最前方,隊長與血骨樹血脈者負責輸出,斥候操控著烏鴉,為隊伍提供視野,

很快,他們看到了斥候說的求助者。那是個面色蒼白慌張的年輕男人,像是躲避什麽一樣往前逃跑。看到他們頓時大聲求救:“救救我!有東西在追我!救救我!”

極度慌張下,他像是被什麽東西絆倒一樣跌倒在地。背後的黑暗中躍出一只龐然大物,輪廓隱匿在陰影中,低吼著撲向了年輕人。隊長瞳孔緊縮,求助者和襲擊的怪物之間突然升起了一堵透明墻壁,將其從爪牙下拯救出來。那只巨大的怪物重新落回了陰影中,冰冷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游走片刻,像是忌憚人類的數量,最終無聲消失了。

年輕人顫抖不已,渾身打著寒戰:“它在追我、救命、救命!”

隊伍中的其他人沒有放松警惕,打量著包括年輕人在內的一切。在不接觸的情況下,醫療血脈者盡可能溫柔地安撫對方:“別怕,你現在已經安全了。你叫什麽,怎麽到這地方來的,有受傷嗎?”

年輕人抱著膝蓋不肯擡頭,嘴裏神經質地念叨著什麽。

“我,我沒事,我們快跑吧,那群怪物還會來的!等我們安全了,我什麽都說!”

治療血脈者於心不忍,想要靠近。她剛剛邁步,隊長猛地伸手阻止了她。久經歷練的每根神經都在叫囂。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他苦苦思索,始終找不到答案。但刀口舔血的曾經讓他對此更加敏感。隊長厲聲道:“別裝了,這裏沒有安裝路燈,普通人夜間根本不會來這裏。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是人啊,我是東部人。求求你們救救我,我會被抓走的...”

這句話只是詐唬,卻起到了驚人的效果。年輕人哀求著,血脈者們看得分明,他腳下的陰影如熱鍋般沸騰,仿佛有什麽馬上就要鉆出來一樣。

隊長毫不猶豫喝道:“攻擊!”

沒有任何猶豫,同伴挽弓搭箭,血色長箭直接刺穿了對方的身軀——不,那應該被稱為穿透。密集的攻擊穿透身體,年輕人雙目赤紅,向他們狠狠撲去。

“你們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不救我!”

戰士大喝一聲,體表長出密密麻麻的灰色毛發,轉瞬化為一只巨大的灰熊。它舉起爪子向對方狠狠拍去,一切攻擊對其來說完全無效。絲毫不影響年輕人的沖勢。

所有人的心重重地落了下去,又彈了上來。這不是一句形容,而是事實。

砰、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不斷加速,快到了要沖破胸膛的程度。治療血脈者忍住眩暈企圖治療同伴,動作卻僵在原地。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張血淋淋的臉,對方幾乎貼在了她的臉上,黑黝黝的眼窩死死盯著她。在他背後躺著許多七零八落的屍體,詛咒一樣的聲音不斷回響。

“你不是要救我嗎?你為什麽不救我?你要救我的啊!把你的命拿出來救我!”

“嘔...”

她彎腰開始嘔吐,恨不得將自己的內臟吐出來。身旁的同伴與她動作相似,醫療血脈者顫抖著拉開信號彈,後者沒想象中那樣爆開,而是在中途被阻攔了。

年輕人從掌心裏擡起頭,露出與幻覺中一樣扭曲的臉。他握住那枚信號彈,一步一步走向血脈者小隊。每走一步,背後就多一具屍體。驚慌恐懼的臉龐如此熟悉,仿佛昭示他們悲慘的結局。

而在現實中,整支血脈者小隊呆立於原地。雙唇顫抖著,源源不斷流出黑色的血淚。他們呆滯地重覆:“你們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不救我...”

年輕人的面容扭曲起來。他惡狠狠地瞪著小女孩:“你也不救我!你和它們是一起的!”

黑發女孩歪了歪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松開手,掉下了一只玩偶。黑袍玩偶翻身站了起來,紅色顏料勾勒出占據三分之二臉龐的拙劣笑容。誇張的弧度如活人般凝視著面前的年輕人。它的身影驟然漲大,手中出現了一把漆黑的鐮刀。

陰冷的惡之浪潮席卷四周,輕松破壞了年輕人的幻境。深陷虛幻不可自拔的五人驟然清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額頭滿是冷汗。

就差一點點,他們就要因為心臟炸裂而死了。

冰冷的惡意刺激著皮膚,死裏逃生的血脈者們這才反應過來周圍的環境。

先前的年輕人四肢著地趴在地上,向另一邊低聲咆哮。身下的影子中伸出無數手掌,死死地纏在他的身上。額頭有什麽東西在閃光。或許是錯覺,否則怎麽會讓人恍惚有種看到別處風景的感覺呢?直到這時,血脈者們才看清他的外表多麽古怪。蒼白的皮膚就像是死人一樣浮腫。

而與另一個怪物相比,這個差點殺了他們的年輕人居然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身穿黑袍的怪物轉過頭,它身後的黑暗如潮水般起伏湧動,唯有一點光芒柔弱,映出年幼的影子。

她出現在這裏,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嬌小身影籠罩在朦朧的夜色中,猶如公主又像是好奇的妖精。這種貌美惡劣的生物總愛以清純的外貌出現在人們面前,引誘對方踏入陷阱中。古老的傳記總是喋喋不休地描寫這種故事,直到親眼所見才會讓人明白那些勇者為何屢屢踏入陷阱。純白的光芒與最深的惡相互襯映,女孩站在中央向他們投來遙遙一瞥,竊竊的笑音傳入所有人耳中,宛如來自黑暗的夢魘。

黑袍玩偶揮動鐮刀,掀起一陣情緒氣浪。惡意壓迫著心臟,情緒大起大落的守衛們承受不住絕望,齊刷刷地暈了過去。

這就暈了,東部的巡邏者質量這麽差?她也沒做什麽啊?

正打算制服年輕人後就去找他們聊聊的格洛麗亞閉上嘴巴,有些奇怪地看了這些人一眼。出於好心,小女孩走過去替他們點燃了信號彈。燦爛的光輝在空中綻開,剩下的事情就不歸她管了。

格洛麗亞將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年輕人身上,手中提燈柔柔照在對方身上。充滿敵意的動作暫停,年輕人的眼底浮現出清晰意識。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之前做了什麽,仍停留在無盡恐懼中,向女孩不斷哀求:“你是誰?救救我、救救我!”

盛裝女孩平靜地看著他,清澈眼中倒映出其身影,更讓後者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她的聲音又輕又柔,軟軟地吹拂過耳邊。

“你已經死了,你還記得自己死前的事情嗎。”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痛苦痛苦好痛苦啊啊啊啊!”

仿佛回想起什麽恐怖的事情,年輕人的臉龐驟然扭曲起來。格洛麗亞嘆了口氣,小臉上有與外表不符的成熟。她微微擡起手中的提燈。在燈光的照耀下,對方變得冷靜了一些。額頭的符號也隨之清楚浮現。

這對於黑霧時代的人來說或許有些陌生。但任何一位祭司看到後都會明白含義。

骷髏,天平與鐮刀。

那是一個印記。

一個屬於死神的印記,還帶著一點【門】的氣味。

......

“我,我不記得自己叫什麽了,我只記得我是贖罪者。我、不,是我們,我們犯下了罪,因此必須為此贖罪。”

“有人把我們關了起來。所有人都很害怕,沒有吃的,沒有喝的。我們又餓又累,還有怪物到處殺人。從第一個人被其他人殺死開始,一切都亂了套。大家都在互相殘殺。”

“不殺人就沒東西吃,不殺人就必須被殺。有人幫了我,大家組成了聯盟,說都會活下去的。”

“我不想殺死他們的!我不想殺死他們的!他、她、她、他、都說會救我,我,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想要活下去而已!”

“最後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有些廢品被帶走了,剩下的都會去見那位...啊啊啊...祂說我們必須贖罪,在贖罪之前必須痛苦、必須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這裏的。我只是想逃跑,面前突然有什麽打開了,我就來到了這裏。但那群獵手也來了。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年輕人發出虛弱的悲鳴,狠狠抓撓起自己的皮膚。他的影子裏伸出無數手掌,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後者恍若未覺。

這是一座廢棄的木屋,曾被礦工們用以臨時休息。屋內的火堆熊熊燃燒,無法溫暖已死的亡靈,更不用說是被無數惡靈纏身的背叛者。坐在對面的女孩若有所思,懷中抱著黑袍玩偶,面具上的猩紅笑臉始終面對年輕人,充滿隱約的食欲。

“你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迷失者,你比他們更奇特。”

“迷失者?原來你們是這麽稱呼我們的嗎。”

年輕人喃喃著,燈光洗去眼中的瘋狂,讓他稍微冷靜了些,恢覆了懦弱的性格。他抱住膝蓋,瑟瑟發抖:“我知道它們快來了,求求你,救救我...那群施罰者,它們會追趕贖罪者直到世界盡頭!”

激動的求助中,格洛麗亞冥冥之中有所感覺,側首望向窗外。

黑暗下有什麽東西正在湧動,嗅著失蹤迷失者的氣息,一雙雙眼睛猩紅發亮。它們從四面八方環繞而來,欲要帶來死亡、絕望和無盡痛苦。

直到有人從屋子裏走出去。

準確來說,那應該被形容成漂浮。

眼前是一位精致可愛的小女孩,海藻似的黑發散落在肩頭,皮膚白皙如雪。裙擺好似雲朵柔軟。獵手們第一時間意識了她的身份。

——是同類。

這是一個靈魂。

一個罕見的,無比純粹的靈魂。

當確定了這件事後,這些獵手突然轉變了態度。微弱的光線下,它們終於露出了真正的外貌:那是一只只巨大的獵犬。它們有著類人的頭顱,嘴角咧開可怕的弧度。尖銳犬牙滴落唾液。而在脖子下方連接著公牛般強壯的身軀,讓人毫不懷疑它們可以隨意撕碎任何東西。除此之外,它們的額頭上同樣有死神的神印,其中傳遞出一絲絲熟悉的門的氣息。解答了這群怪物究竟如何而來。

盡管非常微弱,但有門的氣息在身。這些迷失者和怪物可以穿越空間,從西部抵達這裏。至於那些突然消失的異變者,也很有可能是通過這種方式離開的。

提燈光芒明滅,讓這些獵犬有些遲疑。一絲絲微弱的聯系從它們身上升起,無聲指向了西方。

女孩放出感應,跟隨它們的聯系企圖追尋盡頭。與此同時,遠在黑霧深處的荒原中,踏踏的馬蹄聲突然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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