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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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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

毒藥的速度極快, 他直接用雙刀開辟出了一條血路。倒下的怪物不計其數,身上沒有任何傷口。

梅森甚至停下來檢查了一下,他確定毒藥出手了, 可怪物屍體完整,沒有流出一滴血液。這也是為什麽沒有怪物被吸引過來的原因。

毒藥頗有閑情逸致地聊天:“這些怪物對血液和光線很敏感,只要處理好這兩種東西就沒問題了。你知道嗎?其實損傷最小的方法是從氣管刺進去, 對方就會立刻痙攣而死。當然啦,這少不了我的個人秘藥!”

“你很擅長毒藥?”

“其實我最擅長的是刀法。”

“那你為什麽叫毒藥?”

“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有迷惑性嗎?一聽就是擅長用毒的, 但真的打起來就會發現哇,這家夥原來是用刀的!”

“...好吧, 這麽說也沒錯。”

男人款款而談, 處理怪物的動作十分標準。梅森猜測他曾經是個殺/手,起碼是類似的行業。難以想象教會會培養出這樣的屠夫,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野蠻生長的味道, 對教堂內部的路線也了如指掌。

倘若不是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梅森會懷疑毒藥是這裏的間諜。他帶著梅森穿過長廊, 走出了一條非常奇怪的路線。前前後後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彎, 眼前陷入了一片濃重的黑暗。

毒藥取出一瓶藥水往眼裏滴了幾滴, 又將藥水遞給了梅森。後者照做,瞳孔泛起瑩瑩紫光, 所有東西變得清晰可見。

前方是一條足以讓雙輪馬車通行的長道, 盡頭是一扇新的門。老祭司站在門口,輪廓模糊在黑暗裏,宛如一座靜默的石像。

“就是這裏。”

毒藥躲在墻後, 忌憚地指了指守在大門前的祭司。

“遇到那些聖騎士還好, 他們只會把你帶回房間裏。但這個家夥根本不講道理,一旦靠近就會被殺死。”

“你是怎麽知道的?”

毒藥眨了眨眼:“男人最重要的就是神秘感, 所以請不要打探我的秘密。”

梅森攤開雙手:“那就請展開你的表演吧,先生,讓我看看你究竟有多神秘。”

男人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祭司睜開眼,冷冷地看著站在另一頭的毒藥。後者雙手插兜,語氣輕佻。

“晚上好啊,祭司先生,你怎麽一個人在這?”

“這是我該詢問你的話,客人,你現在應該呆在自己的房間裏。”

老祭司終於開口,聲音幹礫如石頭摩擦。毒藥聳了聳肩:“別這麽嚴格嘛,我就是想去你背後的門裏看看而已。”

這句話像是觸發了什麽關鍵詞,氛圍驟然危險起來。毒藥向右閃開,躲過密集的地刺。帶毒的蠍尾從角落裏彈射而出,無論男人如何躲閃,蠍尾都牢牢地鎖定了他。

就在即將命中的時候,祭司猛然睜大眼睛。

他的喉嚨飆出一道血箭。老者捂住喉嚨,下意識後退幾步,身體抽搐著倒在地上。

少年的身影出現在祭司身前,刺穿喉嚨的匕首已被腐蝕了。梅森隨手丟掉了匕首,後者在掉在地上的時候化為了灰燼。

“就這?是不是太簡單了。”

毒藥嘖嘖稱奇:“那是它對你毫無防備,你的血脈真詭異。”

在他們走進門後,祭司的屍體像水一樣滲入地面,很快再無痕跡。

兩條岔路出現在他們面前,像是無聲的邀請函。

兩條路的路口標有提示牌,左側寫著【終點】,右側寫著【囚牢】。

毒藥仔細辨認了一下:“【終點】指的是汙染物的核心,【囚牢】應該是關押失蹤者的地方。你打算去哪邊?”

梅森毫不猶豫地指了指右邊的路。毒藥嘆了口氣:“看來我們得在這裏分開了。”

“祝你好運,下次來新鎮請你吃點心。”

“哈哈,這是我聽過最棒的邀請了。”

毒藥背對著梅森,晃了晃右手算是答應,隨後毫不猶豫地走進了左邊的路。梅森同樣向右側走去。在他們踏入對應的道路後,兩條岔路就像是傷口一樣悄無聲息地愈合了。

貼在路口的標識牌閃了閃,同樣黯淡了下來。

一離開梅森,毒藥臉色的笑容立刻消失。發覺背後的出口消失後,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回頭路,唯有順著左側的路走到盡頭。

這條長廊內沒有燈,一切籠罩在黑暗中。

這是為了戰鬥做準備,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遇到任何怪物。地面上鋪著上了年份的暗紅色地毯,墻壁兩側懸掛著各式各樣的人物畫像。

他們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均身穿黑色教會制服,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

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所有微笑的弧度一模一樣,好似一件件精美絕倫的覆制品。畫像連毛孔都清晰可見,最傑出的大師也會在這些畫像前不甘認輸。這是當然的,畢竟這些畫像本就是由活人轉化過來的可憐蟲。

毒藥盡可能保持精神的冷靜,他知道自己接下來將會面臨什麽。

失控級汙染物具有智慧。它們不再是供人使用的死物,更是會誘騙人類的惡魔。

這些汙染物的成長軌跡十分覆雜。它們終生以進化為目標,成功進化的個體甚至擁有媲美神明的偉力。而還未完成進化的個體則會不斷積蓄能量,一步步向進化狀態邁進。

在不需要進食的時候,失控汙染物們會將自己隱藏起來,這一狀態被稱為隱藏期。而當它們需要汲取力量時,就會大肆展開殺戮。教會稱之為獵食期。

【懺悔】能讓兩位大祭司迷失,定然處於獵食期。考慮到霧氣還沒有進一步蔓延,毒藥只能祈禱一切還來得及。否則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畫像的笑容令人心頭不安,毒藥斂去重重思緒,加快腳步向著通道盡頭奔去。

他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長廊盡頭的門,刺眼的光線湧出門縫,雕刻著精致花紋的黃金大門像是一道屏障,將光與暗清晰地分割開來。

“萬事萬能之主啊...”

在看清門內的事物時,毒藥從喉嚨裏擠出一聲近乎畏懼的嘆息,渾身肌肉緊繃如鐵。

門內是點亮燈火的前廳。女神俯瞰著卑微的闖入者,面紗後的目光威嚴冷峻。祂伸出雙手,掌心捧著一顆跳動的心臟。

砰、砰、砰。

其色如黃金,如活物般微微跳動。精巧細致,活靈活現。

砰、砰、砰。

毒藥的視線不自覺黏在了那枚心臟上,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回蕩在耳邊。他逐漸難以喘氣,心跳聲與那枚心臟的跳動重疊,紛亂的念頭湧入腦海中。毒藥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借助疼痛保持清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中受到了影響。見鬼的,他第一個想法怎麽會是向萬事萬能之主祈禱?

“想要影響我?那你就大錯特錯。我知道你可以扭曲信仰,但很遺憾——”

“我是一個無信者!”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雙刀在空中閃過,雪亮的刀刃如彎月刺向心臟。刀光紛飛而落,優美得宛如花雨。令人不由聯想起落雪時的花瓣,折射著皎潔的月光,分不清是花是雪,亦或者花就是雪,雪就是花。

這份美麗暗藏淩冽的殺機,徘徊的怪物紛紛倒地,用身體為始作俑者鋪設出一條前進的長毯。

最為耀眼的刀光落下,雙刀刺入黃金心臟中,流出一絲妖異的鮮血。

毒藥臉色微變,雙臂肌肉發狠弓起。無論他再怎麽努力,雙刀卡在心臟中不得再進分毫。與此同時,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龐大的汙染以雙刀為媒介反方向入侵了他的身體,紛亂的念頭不斷湧現。

毒藥下意識開口:“萬事萬能、不、該死的。”

不知不覺,他又被影響了。冷汗順著男人的額頭滾落,他仿佛聽到了封印物嘲笑的聲音。他還是過於托大了,早知如此應該帶更多人來..

“咳咳咳...”

急速加快的心跳帶動血液流速飆升,毒藥的大腦一陣陣發暈,呼吸逐漸變得不暢。短短十幾分鐘的相處,封印物的危險已經展現得淋漓盡致。

還有什麽辦法能夠就解決眼下的困境?毒藥痛苦地口申吟了一聲,背上鼓起大包。腳步聲從身後靠近,對方粗魯地將他拽了下來,狠狠砸在了地上。毒藥在地上狼狽地滾了一圈,模糊辨認出那是老祭司的臉。

這家夥不是死了嗎...可惡,危險...

毒藥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昏過去前,他用餘光瞥見那顆心臟重重地跳動了一下,表面裂開了一條細微的縫隙。

......

梅森踏入了右側的路。

前方的路幽暗深邃,充滿各式各樣的怪物。它們的外形完全超乎人類的想象,根本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密密麻麻的怪物盤踞在狹隘的空間中,井然有序地相處。其中一只突然覺得後背一重,它擡頭看向其他怪物,發出被激怒的嘶鳴。

緊接著第二只、第三只...

越來越多的怪物開始躁動,又迫於某種規則不得不重新趴在地上。梅森就這樣坦坦蕩蕩地走到了長路盡頭,推開了那扇沈重的石頭大門。

怪物們對此毫無反應。門後通往地下監獄。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和土腥味,幾個人類被鎖鏈綁在墻壁上,低垂著頭不知生死。仔細看去,就是先前失蹤的幾人。

“堅持住,我這就來救你們。”

少年立刻試著割斷鎖鏈救人,鎖鏈的硬度超乎想象。距離最近的人嘴唇微動,似是在呢喃著什麽。

梅森俯身傾聽,終於聽清了對方在說的話。

“快...走...”

這句話為時已晚,突襲的冷風已經貼在了梅森的後背上。

千鈞一發的關頭,少年紋絲不動。黑色大門在面前展開,擋住了滑膩的觸肢。半透明的花藤蓬勃擠出門框,擋住了襲擊的怪物。

血肉和能量接觸,發出侵蝕的滋滋聲。少年淡淡說:“直接處理掉吧。”

花藤輕松捏碎了怪物的身軀,銀發聖子步出門扉。領域擴張,所有偽裝被沖刷殆盡,露出其真實的面貌。

腐化的肉腔不時收縮蠕動,表面長出碩大的紅色眼瞳。它們緊緊註視著入侵者,於轉動間發出黏稠的咕咚聲。剛剛提醒他的血脈者再次昏死過去,他們被鑲嵌在血肉墻壁中,無數細小觸須插入身體,進行著轉換和操控。更多的怪物潛伏在角落處,尖叫著被徹底凈化。

也只有這時候才會發現,這些怪物的下半身與教堂的墻壁相連,仿佛是直接從中誕生的。

整座教堂赫然是一座血肉巢穴,孵化著數不盡數的怪物。

梅森心念一動,身旁的銀發青年出手砍斷了那些觸須。斷肢掉在地上,扭動著化成了灰燼。

救出來的人都是新鎮的血脈者,梅森簡單檢查了一下他們的情況,凈化了留在體內的觸須。教會的人並沒有關押在這裏,梅森強行打開水鏡。地下囚牢的一半空間驟然化為茂盛的森林。

潺潺流水聲回蕩,歡快的鳥鳴沖破阻礙,處處充滿欣欣向榮的味道。梅森將幾個人丟了進去,隨後立刻關閉了水鏡。

【美神的水鏡】是由神器轉化而來,單憑神格足以碾壓任何普通汙染物。即便沒有誕生神智,仍輕松沖破了【懺悔】的封鎖。

通過水鏡,梅森隱約感知到另一個意識望了過來。對方似乎沒有搞清楚情況,謹慎地傳來一段信息。

【這是我的獵場,你為什麽闖進來?】

梅森楞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將自己當成水鏡的意識了。他有點好笑,不過這一點剛好可以利用。

【我是被人類帶進來的。本來想借助他們離開手藝人,卻被帶到了這裏。別擔心,我不打算吞噬你,馬上就離開。】

對方的意念一下子緊張起來:【手藝人?他們已經到這裏來了?】

有些人在人類中不受歡迎,在汙染物裏同樣不受歡迎。手藝人無疑是其中楚翹。

梅森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沒有,但也不遠了。】

汙染物不像是被安慰到的樣子,不過還是很有禮貌地表示感謝:【如果有你在意的人類就帶走吧,算是我的謝禮。】

【我對救這些人沒興趣,該帶走的人我已經帶走了。】

這句話以退為進,透露出一點示好的意味。【懺悔】顯然不打算和水鏡起沖突,而是打算息事寧人。

梅森可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它。一個到處亂逛的失控級封印物有多危險,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如果當初用的馬甲不是奧雷烏斯,在雅安城裏沒控制住傳送門,後者可以在所有地方來無影去無蹤,沒有多少人能抓住它。它完全有能力打開通往黑霧深處的大門,放出傀儡蟲母,直接絞碎整座城市。

他絕不可能放任這麽危險的封印物在領地上亂逛,在水鏡的力量和教堂發生進一步沖撞前,梅森從中退了出來。

水鏡的力量隨之消退,隱隱的註視感卻未消失。封印物仍未放棄警戒,暗中觀察著此處。

就算是迦南都沒讓【懺悔】出面,水鏡卻做到了。可以看出其威脅性到底有多大。梅森已經找到了封印物意識的所在地,也不急於立刻殺滅對方,而是繼續向更深處走去。

牢籠深處昏暗無光,乃是一堵厚重的肉墻。發光蝴蝶前仆後繼地撞入蠕動的組織中,灼燒出通向深處的通道。

銀發聖子緩步入內,周圍的血肉墻壁被硬生生擠開,沒有一絲血汙能夠沾上他的衣服。

兩人被蠕動的肉道分開。梅森從兩面反覆進攻,而肉道生長的速度居然遠超灼燒的速度,硬是將雙方分割開來。

梅森還想繼續攻擊,馬甲所在那邊卻有了新的動靜。

銀發青年轉過頭,房間中央安放著水池,水池上空懸吊著兩個穿著教會衣服的人,低垂著頭生死不知。無數血管連接在水池與人體中,宛如胎兒和母體之間的臍帶。

這本該是教堂的洗禮室,如今卻充滿了汙穢肉塊。感受到有人靠近,猩紅水面泛起漣漪,進而爬出了無數身影。

他們不是怪物,而是未著寸縷的人類。呆滯的面容與祭司們極其相似,其中還有許多與教堂的聖職者一模一樣。

【懺悔】以被捕獲的人類作為母版,培育出無數聽話的子體。這間房間就是培育室。

肉道的另一邊。

亞麻發色的少年喘了口氣,正打算繼續攻擊,背後突然襲來一陣寒意。他下意識就地一滾,與鋒利的觸肢擦肩而過。

偷襲者倒掛在天花板上,陰冷地盯著他。赫然就是剛剛死去的老祭司。老者佝僂著身體,手持一盞提燈。血色的燭光籠罩四周,將一切淋上昏暗的紅。不知道他到底尾隨了多久。

他直接擊暈了少年,卻沒有痛下殺手,而是將人回到了前廳。

其他聖騎士正等待著他。此處沒有開燈,毒藥倒在神像前,其他人則按照身份站好,最前方留給了老祭司。

看到他扛著少年來,尤金憤憤地開口抱怨,瞳孔在黑暗中幽幽發亮,不似人類。

“我都說了這些人靠不住,他們只會浪費材料。要是一開始就處理掉這些家夥,我們可以剩下很多怪物。”

“能夠成功制造出一個天使比什麽都值得,那些殘次品要多少有多少。”

又一個人開口,如果梅森在這裏,就會發現這是帶他回房間的聖騎士。

“一切都是為了吾主的榮光,為其獻身是祭品的榮幸。他們會感謝我們的。”

“夠了,後面還有個麻煩,抓緊時間舉行儀式吧。我們要為吾主獻上祭品。”

幾人低聲交談幾句,最後由老祭司一錘定音。他將少年扔在神像前。黃金心臟正在女神像掌心裏跳動,隨著每一次跳動,表面的裂紋越來越大,仿佛有什麽即將從中孵化。

隨著距離靠近,少年的表情愈發痛苦,身體不自覺地抽搐起來。老祭司瞥了他一眼:“愚蠢的家夥,無知無覺地死去不好嗎,非要遭受這樣的痛苦。”

假如對方按照他們說的話,一直呆在房間裏,那麽只會在睡眠中被同化而已,哪會淪落到這般下場。

“那還真是對不起。”

昏迷的少年忽然睜開眼睛,直直地對上老祭司的目光。血紅燈光映入眼底,他居然在笑。

“我覺得自己今天不會死在這裏。”

“你——”

老祭司大驚失色,教堂深處的某地升起一道聖潔光柱,刺破了濃濃的黑暗。

孵化室中。

銀發青年衣袍翩飛,巨大的領域向外擴張,數不盡數的個體在光柱下哀嚎死去。他們是【懺悔】制作的劣品,盡管有著人類的外表,卻沒有人類的靈魂與智慧。碰到領域後就被凈化幹凈了。

懸吊的觸須被光芒燒掉,昏迷的祭司們落在了花藤上。天國能量溫和地滲透身體,解決了他們身上的汙染問題。

更多的花藤鉆入水池深處,猩紅池水沸騰幹涸,露出底部的累累白骨。那些都是往昔被同化的人。

數十息間,整座孵化室徹底毀滅。迦南安置好祭司,毫不猶豫地向某個方向趕去。

梅森從不懷疑迦南的能力,如果有誰能和死神搶人,大概只有這個馬甲了吧。

前廳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老祭司和騎士們不覆最初的冷靜跪倒在神像前開始祈禱。

黃金心臟的跳動愈發快速,毒藥爆發出慘烈的哀嚎,十指死死抓入地面中,指甲根根斷裂。

他背後的鼓包破出沾滿鮮血的羽翼,潔白羽毛舒展,其上睜開一只只冰冷的眼睛。

急促的心跳聲對梅森毫無影響,正在專註祈禱的聖職者們無暇顧及這個小小人類。少年遲疑地指了指自己,開玩笑道:“我是不是被小看了?”

“你怎麽沒有被轉化?”

老祭司睜開眼睛,這才驚訝地發現對方還保持著清醒。他立刻打算將對方按倒在神像前。毒藥卻突然沖上來,一頭撞向對方。

異化增強了他的體質,加上老祭司毫無防備,居然真的被撞倒在地。

“快走!用你的能力!”

毒藥衰弱地喘了口氣,支撐不住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行為加速了異化,後背流出大量鮮血。梅森急忙扶起男人,後者咳出一口血,傷口裏長出細小的羽毛。

“替我向教會傳信...咳咳咳...抱歉,把你牽扯進來,是我...太傲慢了。”

“你們誰都逃不掉。”

老祭司怒極反笑,聖騎士們默契地靠近祭品嗎,抽出了刀與劍。

毒藥絕望地閉上眼睛,他還有最後一招,無論如何都得讓對方逃出去。少年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出的話卻出乎意料。

“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的,還是由你親自回教會傳話吧。”

“轟——!”

天花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巨響,碎片向著眾人砸落,可沒有一片落在梅森和毒藥身上。

刺眼的光芒充斥視野,讓所有人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當他們再次睜開眼睛,光芒籠罩了面前的少年。

不,那光芒不是少年發出的,而是他身後的人。層層花藤舒展,以保護的姿態包裹著少年與傷患。

銀發青年垂下眼,這一刻,他像是神明望向自己的信徒。

毒藥顧不得自己的傷勢,傻傻地望著那張熟悉的臉:“聖子大人...?”

聖子大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銀發青年嗓音溫和平緩:“應您的召喚而來。”

毒藥緩了幾秒鐘才意識到這不是對自己說的,驚愕的目光投向亞麻發色的少年,他算是徹底看不透這位偶遇的朋友了。

梅森言簡意賅:“救他。”

迦南的食指按在毒藥的額頭上,聖潔的力量湧入體內,快速修補起傷口。短短幾分鐘,毒藥身上的所有傷口愈合。

老祭司神情扭曲:“你們這些汙濁者!骯臟者!居然在吾主面前如此無理!”

下一秒,他被抽飛出去,身體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銀發聖子神情冷峻,花藤將其餘人全部抽飛,一個不留。

當他走到女神像前時,終於出現了新的變化。

“無禮之徒。”

女神垂下眼睛,聲音肅穆高貴,帶有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人類,面見神祇為何不跪拜?”

銀發青年擡眸,語氣清冷:“你不是神,人類也無需跪拜神明。”

“無禮之徒,竟然質疑神明的真假,你該得到懲罰!”

隨著女神冰冷的聲音,掌心中的心臟徹底裂開、一雙潔白如雪的翅膀從中伸展開來,緊接著是密密麻麻的眼睛。

巨大的圓形生物漂浮在空中,背後舒展開六對羽翼。

肉質圓球與每根羽毛皆長滿眼球,散發出神聖而邪異的光輝。羽翼摩擦發出宏大的聲流,成為合奏的鳴曲。

梅森仔細聆聽,對方正在不斷重覆:“懺悔吧、懺悔吧。”

“神明正註視著你。”

“懺悔吧,懺悔吧。”

“為自己的罪而懺悔吧。”

一、二、三、四...

先後升起七個圓球生物,它們環繞著神像,展開羽翼,所有眼珠望向清醒的人類。毒藥悶哼一聲,腦袋如遭針紮,活生生疼暈了過去。

迦南面無表情,梅森...梅森根本沒有感覺到威壓。

笑死,水鏡還在呢。【懺悔】方才怕成那樣,還指望他有什麽反應嗎?亞麻發色的少年仰頭看著滿天眼球,低聲呢喃。

“誰說天使不能是長滿眼球的怪物呢。”

他微微一笑,看向這些怪物的眼神滿是憐憫。

既然天使是長滿眼球的肉瘤,為什麽神明不能是怪物?

迦南睜開了眼睛。

亦或者說,【迦南】睜開了眼睛。

應該慶幸所有人都已經昏了過去,因此免於看到這驚人的一幕。聖潔美麗的皮囊從中央破開,露出一只轉動的眼瞳。蔓延的領域化為覓食的嘴,每一根花藤貪婪吸吮著所有能夠碰觸的東西。它們鉆進天使的翅膀和眼睛裏,恨不得敲骨吸髓。

天使們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哀嚎,身軀快速幹癟下去。更多的花藤爬到了女神像上,深深插入黃金心臟中。不知從何處傳來驚恐的尖叫,整個前廳開始扭曲。

混沌,無序,饑餓,野蠻。

沈眠的神孽攜帶人類無法理解的偉力降臨,除了特別留下的幾人,剩餘的盡數變成了邪異的餌食。怪物們被吞吃殆盡,無窮無盡的食欲永不得滿足。

連梅森自己都難以想象【迦南】誕生的模樣,那一定是會毀滅人類的怪物。

不過好在那還有很遠。

他強行勒令對方停下,銀發聖子用雙手捂住大開的胸口,血肉中隱約露出那只眼睛。後者吞下最後一塊食物,不得不重新陷入了安眠。

即便如此,祂造成的破壞亦足夠驚人。

強烈的饑餓感讓梅森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受到馬甲影響,他情不自禁地想象起失控汙染物的味道。

不好,不好,這樣不好。

少年咕咚一聲咽了咽口水。整座教堂震動起來,【懺悔】急忙哀求道:“請您原諒我吧,我願意奉您為主!我願意做任何事來彌補!求您原諒我,求您千萬不要吃掉我!”

僅僅幾秒鐘的功夫,梅森覺得自己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別這樣,我也不是什麽魔鬼,怎麽會吃汙染物呢。”

嗅著空氣中的血腥味,他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懺悔】簡直要哭出來了,它就是出來找點吃的,怎麽會遇到這樣的變態啊!

“我很有用的,我我我我我可以替您看門!只要靠近我,我就能感知到對方的位置,替您殺死對方!”

“我的領地是一座鎮子,如果你把我的鎮民殺死就糟糕了,還是吃了吧。”

“不會的!我只會殺死您的敵人,只要您不允許,我連一只雞都不會殺!”

“那些怪物...”

“我收起來!”

“萬一你把那些有信仰的人同化了,給我帶來麻煩...”

“我只同化您的敵人!”

“嗯...”

梅森露出為難的模樣。身旁的迦南正在縫合傷口。【懺悔】顫抖不已,絞盡腦汁想要證明自己。

“其實我有一顆善良的心,可惜沒有遇到能夠引導我的人。在看到您的時候,我就知道機會來了。我畢生的心願就是跟隨您...”

在這一刻,【懺悔】無師自通了新的技能,讚美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流。梅森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既然你這麽誠心誠意,我就大發慈悲地收下你。”

沒等【懺悔】高興,亞麻發色的少年與它約法三章。

“你最好遵守自己的諾言,迦南的肚子一直為你而留。”

【懺悔】聲音發抖:“...我,我會的。”

“先把所有人放了,你自己找個地方等我呼喚。別太遠,不許再殺人,隨叫隨到,懂嗎?”

“明白,大人。想聯系我時只要對它說話就好,我會立刻趕到的。”

一只黑色烏鴉拍打著翅膀,落在了梅森的手臂上。在征得對方的同意後,【懺悔】忙不疊把他們送了出來。

灰色霧氣終於散去,梅森打開水鏡將探索隊放了出來,所有人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有迦南的治療,這些人很快醒了過來。

作為第一個失蹤的教會人員,大祭司卡賓得知了全過程後羞愧難耐。他在教會中的實力算不上弱,這次失蹤引發了這麽大的亂子,差點將大量領民搭進去,說出去都擡不起頭。

因此,他向梅森表達了由衷的感激。

“感謝您的幫助。我先前來檢查南部的情況,意外發現了這個失控級汙染物,並被其捕獲。渾渾噩噩中竟造成了這麽大的危害,實在有愧於吾主的教誨。”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封印物迷惑,被這樣年幼的領主所救,卡賓慚愧極了。毒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這種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別太在意。”

卡賓祭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礙於外人的面子不好開口。另一位老祭司當和事佬:“艾登,你該改改你的脾氣了。”

原來毒藥的本名叫做艾登..不過梅森覺得還是毒藥這個名字比較上口。後者聳了聳肩,轉而向梅森告別。

“和你相處很愉快,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當然,一定有機會的。”

這不是客套,梅森冥冥之中有種預感,自己還會再見到對方的。

毒藥咧開笑容:“我會期待那一天的,我還等著去新鎮看看呢。”

雙方就此分別,梅森目送他們離開,忽的想起來一件事。

“奧斯克不是來調查情況嗎,怎麽沒看到他。”

肩膀上的烏鴉口吐人言,代表【懺悔】自證清白:“和我沒關系,我沒見過那樣的人。”

“或許是有其他麻煩吧,總之,我們先回新鎮吧。”

奧斯克實力很強,再加上雅安的庇護,應該沒什麽問題。

梅森伸了個懶腰,決定先回新鎮一趟。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他的心情很好,這次誰都沒有犧牲,還找到了一個新苦力。僅僅依靠語言還不夠保險,之後用奧雷烏斯的血和【懺悔】結締契約,就能讓其作為新的建築出現在新鎮裏了。

現在的新鎮有機械師與她的機械大軍、【青嵐之木】的後裔、從黑霧前時代流傳下來的人造人、曾經是神器的【美神的水鏡】、再加上失控級封印物【懺悔】。積累的底蘊越來越深厚。

如果有人想對新鎮下手,恐怕會用下輩子來後悔。梅森美滋滋地計劃著剩下的事情,順勢瞟了眼身旁的銀發青年。

少年摸了摸下巴,小聲嘀咕:“對了,那三個家夥怎麽沒讓迦南回去,這不科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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