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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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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

“好了, 將這件事交給大師兄吧。”賀烈握了握樓月西的肩膀,“別看他是個商人,他對這些很在行。”

樓月西不相信其他人, 但是他相信賀烈。

他們不能再打草驚蛇, 於是便匆匆趕往膠許。

思及此, 樓行鶴低下眉眼。

只希望外邊也一切順利。

賀烈,再等等我。

——

“聽聞下人說,你將書房裏的書全部搬出來了?可是什麽東西尋不見了?”

晚飯時,駱華荷開口問道。

樓行鶴手一頓,繼而又準確的夾住一片鴨肉,他擡眼,果不其然就見樓行鵲也擡起頭來。

“哥哥什麽東西不見了?不若告訴我, 我也幫哥哥找找。”

“只是曬書。”

“那哥哥可得快點曬, 這天氣, 說不定哪日又要下雨了。”

駱華荷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只當是兄妹尋常間的對話, 也不在意。

此後,每當樓行鶴想要單獨找駱華荷的時候都會發現旁邊坐著樓行鵲。

這是樓涵潤留下來的監視他的。

怎麽第一日清晨卻不在?

樓行鶴不再避諱她,問道:“母親, 我近幾日曬書時發現了些幼時的小玩意兒, 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

駱華荷聞言笑了起來:“快拿來我看看,你們小時候的東西娘都給你們收著呢。”

“一晃眼你們都這麽大了……”駱華荷感嘆道。

“是什麽東西呢?我也想瞧一瞧!”樓行鵲在一旁接過話, “娘,快來拿吧!”

“好, 好, 讓你看看你這個小潑猴留下了什麽小玩意兒。”

仆人很快按照駱華荷的囑咐搬來兩個箱子。

樟木箱子不大,駱華荷將兩個箱子都打開。

“這個是鶴兒穿的第一雙小鞋子, 虎頭是娘繡的,你看,多可愛。”她將那雙虎頭鞋放在手心裏,紅色的虎頭看著喜氣洋洋的,黃色的大眼睛到現在看來都炯炯有神。

“這個是鵲兒的小時候的簪花,過年的時候戴上,紅彤彤的,像年畫娃娃走出來似的。”她又從箱子裏翻出來兩個紅色的簪花,圓滾滾的絨球,她拿著在樓行鵲的頭上比劃一下,眼裏流露出懷念,“一眨眼都長成大姑娘了。”

“娘——”樓行鵲拉長聲音,撲進駱華荷裏撒嬌。

箱子裏的東西被一件件拿出來,零零碎碎,都是記憶。

在駱華荷看不到的地方,樓行鵲表情覆雜。

和失去記憶的樓行鶴不一樣,她一直都是擁有記憶的。

大到她的性格,小到她犯的錯、撒的嬌,她成長的所有痕跡,都是演出來的。

卻被另外一個人視若珍寶的珍藏著。

直到一個制作簡陋的玩具被駱華荷拿出來。

樓行鵲眼神一利,就見樓行鶴已經伸手接過了。

“這個呀……”駱華荷想了想,“是你五歲那年自己做的,模樣是簡陋了些,你做了好些天,還夾在了書裏,我便還是替你收起了。”

樓行鶴垂下眼簾,難怪他翻遍了院子也沒找到。

他看著手裏那個非常粗糙的玩具,幾根竹片拼成了人的軀幹,腦袋是用紙糊的,黑色的墨水點了兩個點,便是眼睛,還有一抹紅痕,算作嘴唇。

有些年代了,那紅色也暗沈下來,更像是褐色。

整個小人看起來並不可愛,甚至有些怪異。

這是……他留下來的線索嗎?

“這個好有意思,哥哥能否給我瞧瞧?”樓行鵲單手托著腮,笑意盈盈地看著樓行鶴。

樓行鶴看了她一眼,眼中盡是寒意。

“不能。”

“娘——你看哥哥!”

駱華荷有些詫異樓行鶴態度的變化,但她也只是拍拍樓行鵲的頭:“你這箱子裏有你的東西呢,何必去饞著哥哥的?”

“我就是饞嘛,憑什麽他有我沒有。”

她愛嬌地趴在母親懷裏,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樓行鶴。

樓行鶴卻沒有心思搭理她了,匆匆請過安後便拿著那個玩具走了。

——

臥房裏。

“你在嗎……”

樓行鶴的聲音有些顫抖。

房間裏只點了一盞燈,樓行鶴坐在桌前,凝視著放在桌上的小人。

簡陋的小人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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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嗎?”

“賀烈……”

“你究竟在哪裏……”

“賀烈……”

燈火之下,小人一動不動,幾節竹片簡單連接的身體上粘著薄薄的衣服,用以粘黏的白色米糊已經在歲月的腐蝕下變黃。

樓行鶴伸手捂住眼睛。

不是這個嗎?不是這個……

他以為這是五歲的他留下的線索。

樓涵潤制作的襯景中當然不會做一個承載賀烈的皮影,那賀烈進來之後靈魂依附在哪裏?

所以他就做了一個。

這個推測很合理。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賀烈不在這裏面……

當真魂飛魄散了嗎?

燈在眼簾中暈成一片。

在樓行鶴眨眼時,才感覺視線驀地變得清晰。

他擡手一摸,才發現已經滿臉潮濕。

餘光中的小人突然動了一下,樓行鶴心頭一跳,猛地側臉,卻見小人還是躺在那裏。

原是窗外起了風。

他像一個瘋子。

賀烈……

賀烈……你究竟在哪裏?

——

第二日,樓行鵲便見到一個失魂落魄的樓行鶴。

她垂眸,看樣子,是一無所得。

“母親,那些小人兒還有別的嗎?”

樓行鶴突然開口問道,駱華荷怔楞半晌:“倒是還有幾個,不過都燒了。”

她躑躅了片刻才說出來。

當年樓行鶴病重,有和尚說是中了邪,府中便好生清理過一次,把好些物件都燒了。

其中也包括幾個這樣的小人。

有些做的精美些,有些也一樣粗制濫造。

這人形的東西做出來便有些詭異,府中的下人清了好些出來。

一把火燒了這些之後,樓行鶴當夜就又發了高燒,退燒後便遺忘了好些東西,但是身體卻是一天天好起來了。

這個保留的下來的小人是在樓行鶴病好之後發現的,既已病好,就沒有燒的必要了,駱華荷只當是小孩子做的玩具。

自家孩子做的,再醜當娘的也能看出幾分童趣,便也收進了箱子。

“燒了?”

樓行鶴訥訥地道。

駱華荷擔憂地看著面前臉色蒼白的兒子。

卻是一旁的樓行鵲將話接過:“哥哥病才好,還是回房多休息,今個兒風大,可別著涼了。”

“娘,我先送哥哥回房。”

在駱華荷擔憂的視線中,樓行鵲扶著樓行鶴往屋內走去。

“你能聯系上樓涵潤?”樓行鶴突然開口道。

樓行鵲放下扶住他的手,嗤笑一聲:“我就知道你是個瘋子,發現他真的出事,便裝都不願裝一下了。”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賀烈。

少女將辮子挽在指尖,笑道:“父親大人遠出海外,我如何聯系得上?”

“外面出了事,他不得不離開襯景,他走的當日清晨請安你卻不在。”樓行鶴頓了頓,“你故意的。”

故意讓他有機會單獨和阿嬤與母親相處,故意讓他出言試探。

樓行鵲臉色未變,仍然掛著笑意:“哥哥好生嚴格,連我躲一日懶都不行?”

“但是後來你卻與母親寸步不離。”樓行鶴繼續道,“是樓涵潤在外命令你,還是……”

“這個襯景不會維持太久了。”

他話音一落,樓行鵲黑色的瞳仁便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少女默不作聲站在長廊之中。

良久,她輕聲道:“你十六,我十五。”

“我本以為會持續的更久。”

樓行鶴自然知道她說得是他們進入襯景的日子,也是樓行鵲撫育他們的時間。

“這本是假的。”他冷漠地道。

樓行鵲輕笑一聲:“假的嗎?”

“卻是我從未得到之事。”

樓行鵲出生不久駱華荷便發現了樓涵潤的做的臟事,兩人決裂,駱華荷本就是溫室裏的花朵,身子骨也不太好,經此打擊之後她抑郁成疾,沒多久就撒手人寰。

卻被樓涵潤強制換魂到她的親生妹妹身上。

清醒之後的駱華荷無法接受此事,又欲自裁。

就在此時,樓涵潤卻將他和年幼的樓行鵲帶到她的身前,告訴她,如果不好好撫養這些孩子,這些孩子都會死。

她放棄了自殺。

然而她與駱青荷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她無法忍受自己間接害死了妹妹——還占據了她的身體,同時也無法接受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她深愛的丈夫。

多重打擊之下,她的精神不堪重負,終於崩潰了。

她清醒時,是溫柔的母親,瘋癲時卻是最可怕的魔鬼。

“我是恨她的。”樓行鵲輕聲說道,“恨她打我,掐我。”

樓行鵲有記憶之時,駱華荷便已經瘋了。

溫柔之時極盡溫柔,殘忍的時候又極盡殘忍。

但是小孩子忘性大,上一次被打之後,下一次駱華荷哭著抱她,她又會鉆進她的懷裏。

周而覆始。

她得到的一丁點兒愛都伴隨著喜怒無常的瘋癲。

“我死的時候她也沒在身邊,死後卻還要因她受到驅使。”

“但是十五年,挺長的。”

樓行鶴聞言緘默。

他又何嘗不是,感同身受。

他是男子,較之年幼的妹妹,與樓涵潤便更有幾分相似。

瘋癲之中的駱華荷就將更多的惡意對準了他。

就是因為握刀的人是他的母親,這刀刺進身體的時候才更加疼痛。

有時候,樓行鶴都會恍惚,到底是呆在瘋了的駱華荷身邊的日子難過,還是被壓在地宮中的日子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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