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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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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包

伴隨著汽車的轟鳴聲, 絡腮胡和小個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別說魚了,他倆連釣魚的家夥都沒來得及收。

樓月西看見賀烈手上的塑料袋子,玩味地笑了一聲:“警察?”

賀烈聳聳肩, 將裏面的幾條石巴子放回了溪流之中。

靈異局好歹也是官方機構, 掛靠在公安系統中, 他們也是有編制的。他們有時候需要一個合法的身份,所以這個證件倒不是假的,只是裏面的底紋和警察的不太一樣。

那兩個偷釣保護動物的,本就做賊心虛,哪裏敢細看?

“嘖,賠了二十塊。”賀烈嘖了一聲。

“當買了兩根魚竿。”樓月西隨口說道,沒想到賀烈這家夥竟然點了點頭, 將魚竿收起來放進了汽車的後備箱。

樓月西:“……”

“那皮影應該是當時我們進入酆都時留下的東西。”兩人一起往上游走時, 樓月西對賀烈說起了他方才看到的照片, “照片裏的皮影穿著花式繁覆的長袍, 頭部卻有兩只犄角, 是一只厲鬼。”

“當年進入酆都之時,你和肖郁都身負重傷,而我剛從地宮出來, 法力低微, 我們三人全都陷入了瞿粟的戲中,喪失了記憶……”

——

“起來幹活了!想偷懶是不是?”

伴隨著罵罵咧咧的聲音, 聞庚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

狹小的房間裏只有一扇半臂長的窗戶,用幾根木頭橫七豎八地釘著, 勉強能遮擋點風霜。

領頭的管事自己穿得很厚, 把門推得大開著,刺骨的寒風灌進屋子裏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不出一息, 屋子裏的所有人都起來了。他們大多是合衣而眠,因為這天又太冷,只靠那一床棉絮都跑沒了的薄被子,不出一晚上就得染了風寒。

而在這樣的環境中,害了病就只有一個死字。

“快去上工!”管事擡腳踹了還在穿鞋的人一腳,那人噗通一聲摔在地上,什麽話也沒說,趿拉著鞋便跑了出來。

管事眼睛掃過最角落裏的一個凸起,叫住了門外的聞庚:“那是誰?聞癸?”

他小聲嘟囔了一句:“身體這麽弱?死了又得補新人。”

“那個誰,聞庚,你給他看一下,如果不行了,早點拖出去,免得害了你們一屋子人。”管事懶得經手這些事,把手揣在袖子裏走了。

聞庚站在門外,他不是大夫,看了也沒用,不過他還是走了進來,扒拉開被子的一角,想探一探這人還有沒有氣。

被子裏的人出奇的小,大概只有十一二歲,他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睛腫成了一條縫,嘴角還有淤青,聞庚還沒有碰到他就覺得他燙得驚人。

看到他的時候,聞庚就想起來了,前兩天玄坊來人取炮制好的皮子,嫌成色不好,將送皮子的人打了一頓。

現在看來,這個倒黴鬼應該就是聞癸。

這座城的城主喜愛皮影戲,在城內設有工坊專門制作皮影,工坊內又分三個小坊,分別為地、玄、黃,另外還設有天字坊,用以排練皮影戲。

他們所在的黃坊是最底端的工坊,進行的操作是技術含量相對最低也最累的“凈皮”和“灰皮”。

“凈皮”指的是將選好的皮放在潔凈的涼水裏浸泡,然後用刀刮制四次,每刮一次用清水浸泡一次,直到第四次精工細作,把皮刮薄泡亮為止。刮好後撐在木架上陰幹,晾到凈亮透明時即可制作皮影。

“灰皮”則是在浸泡皮時把石灰、臭火堿、硫酸等配方化入水中,將牛皮反覆浸泡刮制而成,這種方法刮出來的皮料,近似玻璃,更宜雕刻。【註1】

而地坊和玄坊則分別進行畫稿和鏤刻,這些技術活的待遇當然比他們這種苦力要好得多。

此外,天字坊裏面的人不僅雕刻技藝精湛並且善於表演,有被城主召見、脫離奴籍的機會。

坊間層級森嚴,玄坊的人將黃坊的人毆打一頓,就是死了,也不用承擔什麽責任。

聞庚低頭看了眼小孩兒腫脹不堪的臉,覺得面生得很,應該是近來才入坊的小孩兒,黃坊中的人都沒有名字,他們按十天幹排名,這個“聞癸”死了,再補一個“聞癸”就行了。

他心中沒有什麽可憐這樣的情緒,這裏的人來來走走,到現在他對他們的臉印象都不深刻。

“冷……”小孩哆哆嗦嗦□□出聲,微弱得像是一只被雨淋濕的小奶貓,聞庚怔楞片刻,還是將自己的被子搭在了小孩兒身上。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分給聞癸,若是完不成今日的工作,他一樣討不了好果子吃。

聞庚力氣大,他今日的工作不是凈皮,而是取皮。

高大的青年用刺骨的冰水洗掉手上的血,他的手指被凍得通紅,簡單處理過的小牛皮被交到來人手上,來人捂住口鼻,嗔罵一聲:“好大的味道。”

她頭上簪有兩根珠翠,是天字坊中的丫鬟,天字坊中的人講究,有些嫌棄其他坊的人做的不好,從制皮開始親力親為的也有。

丫鬟不願弄臟自己的衣服,眼睛一轉說道:“不若你隨我送至門口……”

聞庚擡頭看看天色,天字坊離這取皮的地方甚遠,一來一回起碼得一個時辰,他若是去,哺食便趕不上了。

丫鬟也覺得有些強人所難,她見聞庚不願意便道:“你隨我送去,我便送些吃食給你。”

顯然,一個天字坊的丫鬟比黃坊的奴隸手中寬裕得多。

聞庚猶豫片刻道:“不需要吃食……”

傍晚,聞庚拿著提著一包藥材走回來,細細的麻繩勾在他凍僵了的手指上,房間裏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黃坊的廚房中連老鼠都要空手而歸,他隨意翻找了幾下便放棄了,只將水燒熱了,幾口熱水下肚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那包草藥放在竈臺上,聞庚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今日腦子被驢踢了,一包藥又不一定能將人治好,說不定聞癸今個兒夜裏就撐不住了。

白瞎了一包草藥。

這麽想著,他還是將藥煎了。

死馬當活馬醫,若是死了,他賠一包藥,若是活了,那小屁孩應該還能做點事。

回到房中,聞庚摸黑走到了角落,他掀開被子的一角,伸手摸到了小孩的臉。

“餵,起來,把藥喝了。”聞庚低聲說道。

他身強力壯,加之方才在竈邊守了許久,手熱乎乎的,聞癸發出一聲□□,下意識伸手抓住了聞庚。

他的手冰得和秤砣沒兩樣,聞庚又推搡幾下,聞癸還是沒醒,已經燒得昏過去了。

手中的藥已經不燙手了,聞庚嘗試著餵進他的嘴裏,但是一摸,小孩全部吐了出來,把枕邊都打濕了一片。

聞庚藥都熬好了,當然不可能浪費,他把小孩從床上提溜起來,掰開他的嘴就往裏灌,同時緊緊鉗住他的下頜,防止他再次吐出來。

聞癸難受得掙紮起來,但是聞庚的手穩得像是石頭。

他壓低聲音。

“想活就咽下去。”

這句話後,強烈的求生意志讓聞癸勉強恢覆了些神智,他的雙手緊緊攥著聞庚的手,強迫自己把酸苦的藥全部喝進去。

“我……想活。”

聞庚聽著他的嘴裏發出模模糊糊的聲音。

那就好好活下去。

——

不到卯時,屋內的門被再次推開了。

聞庚爬起身來,頭有些暈。

管事掃了眼角落裏的聞癸,扭頭吊高了嗓子問聞庚道:“怎麽樣了?”

聞庚點頭。

管事似笑非笑地說:“你昨日回得夠晚,怎麽,黃坊留不住你?”

“天字坊的人要我把牛皮送至門口。”

“哦。”管事繼續道,“你在這裏呆的也算久了,別動不該動的心思。”

“不敢。”

見聞庚言辭恭敬,管事這才點頭,指了指聞癸道:“我再給他一日休養,後日便要上工了,黃坊不養無用之人,若是熬不過,趁早把他弄出去,免得死在屋子裏晦氣。”

管事皺皺鼻子,像是想起了什麽令人不愉悅的味道,甩了甩袖子走了。

聞癸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喉嚨有火在燒,他眼皮還腫著,睜不開眼睛,隱約看見屋內有數道晃來晃去的人影。

“水……”他艱難地發聲。

“喲,這家夥命還挺硬啊,我以為他要斷氣了呢!”

“豆芽菜似的,一陣風就刮走了,怎麽幹活?”

“不如,趁早換一個。”

“送個皮子都送不好,害我也跟著挨了兩棍子。”

他們插科打諢的聲音伴隨著咀嚼聲,不一會兒話題就扯到了玄坊的人身上。

沒有人理會角落裏的聞癸。

玄坊……

許是燒得糊塗,聞癸躺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受傷的原因。

那日他去送皮子,玄坊的人盯著他看了兩眼,突然上手抽了他一巴掌。

“黃坊養出的人,皮肉倒是細嫩。”她甩甩手,輕描淡寫地說,隨後挑起一片炮制好的黑牛皮子,“這片做的不好,既不透亮,也不柔韌。”

“管事若是將養人的功夫放在凈皮上,就不會拿這些東西來敷衍我們玄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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