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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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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

好在少年本來就是一個寡言的人。

沒關系。

只是沒有人說話而已, 就像最開始那樣。

他知道自己不該愧疚,這並不是他的錯,他也是受害者。

但被抓來的女孩雙眼含淚的質問他的時候, 他還是無話可說。

於是當她的□□被亡靈蠶食之後, 當她自身也變為亡靈之中的一員時, 樓行鶴沒有抵抗她的啃噬。

他開始覺得,所有罪孽的最終歸宿,其實都該是他。

既然如此,那他便沒必要再多做什麽。

他開始冷眼旁觀。

反正都是徒勞,沒有必要多費心神,最後的時候,他會擔下所有的罪孽。

那只原本只有巴掌大的、不知從哪裏鉆進來的妖怪, 因為濃郁的怨氣而被餵的肥頭大耳。

它開始配合儀式, 將人質卷入, 等到她們被亡靈侵蝕部分後, 再結束她們的生命。

妖怪長著鋒利多排牙齒的口器, 樓行鶴見過。

掛著血肉和膿血,看起來惡心至極。

但是那麽鋒利的牙齒,會讓死亡來臨的很快。

這樣快速的死去也好過漫無止境的折磨。

他甚至羨慕它口裏的殘肢。

因為這樣, 就結束了。

多好。

可是後來那怪物越來越大, 長期盤桓在洞口,將那為數不多的光源遮擋的嚴嚴實實。

它又狡黠, 發現樓行鶴無法破除結界後就再也不下來了,只在洞口掛著。

雖然伸出觸手時會被樓行鶴斬斷, 但是好吃好喝之下, 觸手這東西沒幾天就能長回來。

少年想起那怪物的時候眼睛瞇了一下,不過他又想, 這怪物還是有點作用。

若不是這怪物,男人就不會進來。

若不是這怪物擋住光源,他也不會對男人幾番忍耐。

他需要男人幫他殺掉怪物,誰讓那怪物擋住光了呢。

男人一進來,就想燒他的書。

思及此,樓行鶴有些慶幸,好在他忍耐住了。

不然,他就不會遇見真正的光了。

他把手環得更緊。

男人以為他有些緊張,開口道:“不必擔憂,我會帶你出去。”

樓行鶴聞言睫毛顫了顫。

嗯。

他會和他一起出去。

甬道深長,階梯宛若懸崖。

賀烈中途歇了兩次,但是沒有一次把他放了下來。

隨著出口越來越近,樓行鶴聞到了風的味道。

夾雜著松柏、泥土和雨水,有一點潮濕和微涼。

他的神經也如同被這微涼的氣息拂過,變得振奮而敏銳,像是春夜裏輕顫的柳條。

“賀隊!”洞口傳來一聲略有些氣喘的聲音。

樓行鶴感覺賀烈摟住他大腿的手收緊了一些,然後步伐陡然快了起來。

外面還是黑夜。

又在下雨,沒有月亮。

但是有一點模模糊糊的光暈。

也許是手電。

馬上就要出去了。

樓行鶴屏住呼吸。

“嘭——”

他感覺有熾熱的花在男人的身上綻開。

腥甜的氣息混進了雨夜的風中。

——

“你好大的膽子!”

嗓音寒涼。

尾音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向溫潤的聲線此刻像是嵌入了冰雪。

賀烈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綠意盎然的植物,金色花邊勾勒的白瓷杯側翻在桌子邊緣,白色的蕾絲桌布上浸滿了深褐色的咖啡漬。

青年寒著臉,單手卡在女子的脖子上,將她舉在空中。

女子和他極為相似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一張臉因為缺氧而憋的通紅,嘴角卻是勾著的。

“晚了。”女人無聲地擠出幾個字,笑得猶如勝利者。

“他醒了。”

她這麽說著,黑色的眼珠看向旁邊。

青年的手指驟然收緊,他回過頭,就見男人已經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兩人視線相碰。

被看見了。

青年身上尖銳的棱刺來不及收回。

他面色慘白,驀地扭過臉,修長的五指上生出尖銳的利爪,驟然插入女人的咽喉之中。

就算賀烈認錯了人,將記憶中的自己錯認成了她。

他也要殺了她。

他絕對,絕不容許,賀烈身邊出現別的人。

就算賀烈恨他也無所謂。

總好過遺忘。

總好過永不相見。

他要囚禁他。

他要吃了他。

利爪穿破女人喉嚨之時,女人的胸前突然亮起微光,下一秒,這具屬於林婉闕身體便退化為一具白骨。

而這白骨骨架很小,大約只有七八歲的年齡。

但是此刻,不管是樓月西還是賀烈,都沒有分出心神來追她。

賀烈在女人的法術下驟然醒來,身體還有些遲鈍,嘴巴開合幾下竟然沒有發出聲音。

下一刻,他的嘴便被青年封住了。

像是怕從他嘴裏聽到什麽傷人的話。

同時被封印的還有視覺和身體,他一動也不能動,如同一具玩偶。

然後他們就消失在了咖啡店中。

良久,咖啡店裏工作的女生收拾桌面的時候,才發現這兒的狼藉。

“真沒素質,吵架怎麽選在咖啡店啊,桌布全都臟了……好在杯子沒有碎……”

但她仔細一想,卻沒有印象這對走進來的男女是什麽時候發生爭吵、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賀烈恢覆知覺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四肢上都拴了鐵鏈。

但是嘴還是被封著。

青年就坐在床前,將柔軟的布料塞入鐵鏈和他手腕的間隙。

見到他醒來,青年的睫毛顫抖一下。

並不和他對視。

只繼續手裏的動作。

賀烈雖然恢覆了知覺,身體卻是一動也不能動,只有一雙眼睛能睜開,連眼珠子動起來都有些困難。

簡直像是鬼壓床。

而青年臉上還游走著黑紋,那是暴走的陰氣。

賀烈心疼,卻什麽也做不了。

真不知道樓月西對他的身體做了什麽。

“你動不了的。”樓月西輕聲道,低著頭將賀烈的手放入被子裏,並不看他。

“你我早已結為夫妻。”

“我們拜了堂,入了洞房,連死後的牌位也是刻在一起的。”

生死簿上早就沒有了他樓月西的名字,但是牌位上有。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

他們都有。

他穿了婚服,戴了紅蓋頭,坐的是八擡大轎,燃的是龍鳳喜燭。

緣何不算?

算的。

即使是在鬼域,即使是冥婚,即使賀烈……並不知情。

緣何不算……

“浦蘿鎮裏你離開我不能超過千米,你以為是為什麽?”樓月西冰涼的手貼上賀烈的面頰,“因為你是我的夫君。”

“冥婚一紙,筆落即成,雖死無悔。”樓月西說得很慢,很輕,卻有藏不住的瘋狂與快意。

雖死無悔四個字,卻比原義要沈重狠辣許多。

賀烈聽懂了。

它並不代表著即使死了也不後悔,而是,即使死了也無法反悔。

人死如燈滅,人一死,凡間的契約都不再作數。

即使有了婚書、有了約定,也隨著一碗孟婆湯盡數消散。

但是他們不同。

他們是死時結的婚,即使是死了,賀烈的魂魄也無法轉世投胎。

這也是冥婚的陰毒之處。

樓月西伸出食指輕輕摸上賀烈的眼睛。

“別看我。”他實在害怕。

從那雙眼睛裏看到質疑、憤怒和恨。

可也比被他遺忘好。

賀烈被樓月西強行合上眼皮,現在連視覺也失去了。

“睡一覺吧。”樓月西輕聲說。

無法動彈的賀烈心底生出氣憤,又很快被湧起的憐意吞沒。

這個笨蛋。

不知過了多久,賀烈終於醒來。

他的四肢依然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說話,但好歹能動一下脖子和眼睛了。

房間裏靜悄悄的。

沒有光。

但是床頭的軟包讓他知道這還是他和樓月西一起居住的家。

他費力地尋找樓月西的蹤影,他篤定,按現在他的狀態,樓月西是絕對不會離開他半步的。

果然,他在床尾找到了蜷成一團的樓月西。

他合衣蜷縮著,手指離賀烈只有一拳的距離,卻連拉著他的褲腳都不敢。

既不敢靠近,又舍不得遠離。

於是呆在一個角落裏,像是失去巢穴的雛鳥。

可憐,可恨,又可愛。

樓月西對他的視線很敏感,賀烈還沒看上幾眼呢,他便倏地睜開雙眼。

賀烈奮力蠕動嘴唇想說什麽,就見樓月西把頭偏向了一邊,一點兒也不看他。

嘿!這家夥!

不聽不看不說話!和地宮裏那個油鹽不進的小東西簡直一模一樣!

出來學了這麽多禮儀,平時表現得溫文爾雅、進退知度,一到關鍵時候就慫了,怕了,不說話了。

搞冷暴力是不是?

賀烈看著來氣,可下一秒,他就看見樓月西的側臉還有已經幹涸的淚痕。

縱橫交錯。

不知道哭了多久。

眼皮都哭腫了。

他胸腔裏漲起來的憤怒就像是被針戳了的氣球一樣,“咻”的一下無影無蹤。

只剩下酸軟的心疼。

見他醒了,樓月西也不再睡了,扶著賀烈給他餵了點溫熱的流食,便又坐在一邊,垂著頭默不吭聲。

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知道的,是樓月西囚禁了賀烈。

不知道的,以為是賀烈幹了什麽對不起樓月西的事兒呢。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賀烈盯著樓月西,樓月西盯著地面。

賀烈無法出聲,樓月西也不開口。

房間裏寂靜、壓抑。

但是賀烈的眉卻越顰越緊。

即使他成了厲鬼的夫君,但他的身體還是人。

他需要呼吸,需要吃飯,需要飲水。

自然也需要尿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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