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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小心!”

工作人員帶著他們來到側門,僅開了一小扇,其餘的地方已經被聞訊而來的風水師貼上了符咒。

商場裏電源已經被切斷了,賀烈走在前方,兩人誰都沒有出聲。

兩人走進後突然響起細微的吱呀聲,樓月西轉過頭發現來處的玻璃門已經關上了。

樓月西試著推了一下,門沒動,他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發現門內的插銷並沒有鎖。

“進域了。”他低聲道。

“把燈關了。”賀烈提醒他。

賀烈在他前方兩米處,然而商場裏的光線極弱,只能看到黑影,樓月西聞言暗滅手機,放進了褲兜。

他向前走時踢到了門檻,差點摔倒。

“跟著我。”

黑影走近,握住了他的手臂。

商場裏安靜極了,只有兩人落地時極輕的腳步聲。

扶梯失去電力已經停止運行,他們踩著一步一步爬上去,樓月西看不太清,左手手指碰到了扶手,有些黏。

他搓了搓指尖,像是絲狀物。

在二人踏上二樓的一瞬間,燈亮了。

二三樓都是展廳,布置得有些迂回,頭頂的燈是斜著照的,只照亮燈下的一小塊。

廣播裏發出一陣嗶啵的電流聲後,開始響起了連綿不絕的蟲鳴和蛙叫。

此起彼伏,若不是身在商場,他們都以為來到了農村鄉下。

展廳的入口介紹了本次展示的內容。

“你看。”樓月西在展示牌前停下腳步。

耿學民,州海市攝影家協會副主席,第十六屆金像獎得主,第七屆世界攝影大賽榮獲特等獎,代表作《雨蛙》、《稻田》……

賀烈的目光落在雨蛙和稻田上,整個廣場現在都是蛙聲和蟲鳴,而明天的攝影展又恰好會展示這些,說是巧合都沒人信。

突然,賀烈的耳朵捕捉到一絲極細微的動靜。

吧嗒吧嗒。

極富節奏,又帶著黏膩的質感。

賀烈將樓月西拉在身後。

不到一分鐘,一個墨綠色的輪廓從黑暗中吐露出來。

它大約有兩人高,每次起落都快要接近天花板。

雙眼大而凸出,黑洞洞的,分布在扁平的頭部兩側,肚皮鼓脹,背部有深淺不一的綠色花紋。

竟然是一只巨型青蛙!

緊接著,商場裏的燈全部亮了起來。現場變得更為嘈雜,伴隨著昆蟲振翅、跳躍帶來的窸窣聲。

賀烈向下一看,只見原本空蕩蕩的商場此刻擠滿了青蛙、蜘蛛、蚱蜢、飛蛾,它們都數倍於原來的體型,又蹦又飛。

密密麻麻一片,讓人頭皮發麻。

原本該是天敵的,卻沒有發生任何沖突,它們都有著同一個目標,就是上到二樓。

像這只青蛙一樣,參觀攝影展!

“別動。”賀烈說得很輕。

他在接到任務時就在想,是什麽樣的鬼會在鬧市且夜色未深時展開鬼域。

這年頭,怨氣沖天、道行深厚的厲鬼已經很少了,鬼也不是傻子,城市人多眼雜,這樣做它很有可能仇怨還未解開就被了解。

直到現在,他終於知道了。

這次的鬼不是人,而是動物。

“我不精幻術。”賀烈捏了個訣,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甚至還有心思開玩笑,“若是出了破綻,我倆就只能在這和它們耗了。”

然而青蛙和昆蟲還在不斷湧現,有大有小,已經到了不能落腳的地步,就連墻壁和天花板上都吊著些不明物體。

若殺出去,損陰德不說,還不知道得殺到什麽時候。

而且幸存者也經不住這樣耗著。

樓月西臉色很難看。不為別的,方才有一只蜘蛛貼著他的臉爬了進去。

小的就夠惡心了,它細長的腿、不住夾動的嘴放大百十倍後更是惡心到讓樓月西汗毛倒豎,恨不得一把火把這裏燒個幹凈。

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痛苦開始湧動,樓月西下意識地攥緊手指,指尖用力,幾乎嵌入皮肉。

因為賀烈捏的障眼法,路過的蟲子大多都沒什麽反應,只是開頭體型最為碩大的那只青蛙用黑洞洞的眼看了他們片刻。

“我們進去。”賀烈道,樓月西卻沒有動。

他們現在貼著玻璃站在角落裏還好,若是走動起來,必然和青蛙昆蟲擠作一堆。

賀烈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可展廳是必須進去的。

賀烈必須去確認裏面還有沒有幸存者。

“抱歉。”樓月西幹嘔一聲後艱難地對賀烈勾起嘴角,“走吧。”

也是,賀烈一個山裏長大的大老爺們都覺得這些東西惡心,他一個小少爺哪裏見識過這樣的陣仗?

賀烈很自然地遺忘了以前是怎麽嫌樓月西事兒多的。

昆蟲在耳邊振翅的聲音令人大腦顫抖,一只飛蛾從頭頂飛過,樓月西往身旁一躲。

賀烈將自己的T恤脫了下來扔在樓月西頭上,打橫抱起了他:“忍一下。”

他腿部用力,躬身一躍,踩在欄桿上幾下跳了進去。

好在蚱蜢也不少,賀烈自嘲地嘆口氣,眾蟲們並沒有因為他們的異動而註意到他們。

看來他幻術精進不少。

盡管在商場外已經看到了五具屍體,但眼前的景象卻依然讓人倒抽一口涼氣。

他們或坐或立,“站”在展臺前。

用“釘”或是“粘”可能更符合他們現在的狀態。

他們的動作極其誇張,已經超越了人體的極限。

一個女人穿著紅色的長裙單腿站立,雙手高舉向頭後仰去,脊背挺直,胳膊卻與身體形成了90度的夾角,手中握著一把綠色的油紙傘,她的嘴大張,神情維持在驚恐痛呼的那一刻。

一個壯漢保持著下腰的動作,四肢著地,且並在一起,呈現出一個O型。但賀烈看到他的腰部彎折的弧度詭異,脊椎應該已經從那裏完全斷裂。

他們的周圍爬滿了昆蟲與青蛙,它們離得極近,卻刻意保持著些微的間距。

蜘蛛翕動著嘴夾,蚱蜢晃動著觸須,若是將眼前的場景畫作動畫片,一定是一個熱鬧的聚會。

同類的昆蟲互相觸碰著觸須,從一處爬到另一處。青蛙發出呱呱的聲音,時高時低,好似交流附和。

一個念頭同時浮現在樓月西和賀烈的腦海。

——它們在看展覽。

從一群昆蟲身上看到過於擬人的情態讓人有些毛骨悚然,但事實就是如此。

“先找人。”賀烈低下頭對樓月西說,“你可以嗎?”

方才進來之前,工作人員已經給他們說了商場裏可能還有二十幾個群眾,展廳內已經見到五個遇難者了,他們的任務是盡快將幸存者帶出去。

樓月西已經取下了賀烈的衣服,他緩過勁兒來了,捏了捏賀烈的手:“我沒事。”

兩人擠到前面,節肢類動物的細長的腿上往往還有堅硬的絨毛,放大後刮在衣服上發出細微的聲音,令人惡心。

但是賀烈無暇關註這些,他註意到每一具屍體的造型都有由來。

在屍體身後的展牌上展示著一系列的照片。

握著綠傘的女人身後,正是獲獎的《雨蛙》。

照片中的青蛙兩只前爪抱著一片小樹葉,雙眼圓鼓鼓黑溜溜的,正蹲在枝幹上躲雨。它看起來憨態可掬,抱著樹葉躲雨的模樣仿佛像是童話故事中才有的畫面。

然而仔細看,才知道故事並不是這麽美好。

青蛙的雙腿呈現出粉紅色,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血跡。

“它的腿被膠水固定了。”樓月西湊近賀烈的耳邊道,為了不引起周圍昆蟲的註意,他吐氣很輕。

賀烈點頭。

下一具屍體是被吊在半空的,他頭朝下,雙臂伸直,拉著數倍於自己體型的重物。

他的參照照片是一群吊在樹幹上拉扯著果實的螞蟻。螞蟻的前肢被拉得很長,它們也是被人為粘在樹幹上的。

“是動物的報覆。”賀烈道,他看到周圍的昆蟲興趣盎然地向下一個展覽品前湧動,“在這場展示中,人和動物異位了。”

“但是死去的人中好像沒有和攝影展相關的工作人員。”

這五具屍體中沒有穿著工作服的人,他們大多穿著自己的私服,有些人穿著隨意,腳上還趿拉著拖鞋,顯然是吃完飯來商場散步消食的。

誰也想不到,只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出行,竟然會讓他們丟掉性命。

“賀隊,它們是無差別攻擊,沒有特定的報覆對象。”樓月西神色凝重。

“因為攝影師也是隨意挑選的昆蟲。”賀烈道,這是昆蟲對人類這個群體的報覆。

商場中剩下的人……兇多吉少了。

“走。”賀烈見樓月西停在屍體前面,催促道。

“這些人……我先為他們鎮魂。”

只見他手指在他們眼前一拂,死不瞑目之人就闔上了雙眼。

一縷縷黑氣鉆入樓月西身體中。

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了下來。

賀烈沒想到樓月西還會這一手,有些詫異。據他所知,青山道沒有鎮魂這一說,他們本來就劍走偏鋒,招式有些詭譎,和正統的修行門派有不少差異。

樓月西解釋道:“鬼域大陰,他們在這裏遭遇無妄之災,只怕化鬼。我暫時吸走他們的戾氣,只要此域破,他們的仇怨了結,就無大礙。”

就在這時,一只黑色的、拇指大的硬殼蟲從女人的眼睛裏爬出來,轉瞬之間跳到樓月西的食指上。

“屍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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