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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求必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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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求必應

迎著林鹿看不出情緒的目光, 沈行舟還是垂眸湊過來,親了親他的額角,順勢將人圈在懷中抱著。

林鹿對沈行舟過於親昵的舉動不甚習慣, 卻也只是任他動作。

“鹿哥哥,我的頭好痛。”沈行舟有點委屈地道。

一夜酒醒, 沈行舟又恢覆往日神態, 這讓林鹿略略放下心來。

“合該是痛的, 也教你長長記性。”林鹿推開他, 從床上坐起開始著衣。

“我酒量好得很…”沈行舟欲辯, 跟著起身,在林鹿撩開烏發時發現他脖頸上環了一條細細的紅繩。

“這是什麽?”沈行舟勾著那繩轉正過來,上面穿了一枚通透白玉所制而成的平安扣。

瞧著有點眼熟, 卻又實在想不起來。

林鹿回頭, 望了沈行舟專註探尋的神色片刻,輕描淡寫道了句:“沒什麽。”

說罷,將那玉從沈行舟手中抽回,仔細貼身沒入寢衣領口妥帖安置。

“鹿哥哥喜歡白玉?我屋裏還有幾樣,都拿給鹿哥哥!”沈行舟見林鹿難得有喜歡的物件, 興致勃勃就要取來獻寶。

還不等沈行舟走出幾步,門外兀然傳來一陣吵嚷,接著是六皇子內監淩度的聲音:“殿下與…林公公可是醒了?需要小廚房傳早……呃…午膳嗎?”

尋常貼身太監本無須向主子請示便可近到跟前伺候, 然而現下屋裏多了位兇名遠播至後宮的“狠角色”, 這讓淩度就是再多上十個膽子,也不敢擅闖有他下榻的臥房。

沈行舟低聲向林鹿請示,得林鹿頷首, 才揚聲沖外應下。

兩人簡單用了些飯食,林鹿準備起身離開。

沈行舟一伸手勾住了林鹿腰帶。

“陛下帶娘娘們去行宮避暑, 幹爹隨行,奴才作為司禮監秉筆,理應擔起批閱堆積奏折之責。”林鹿停下腳步,垂眸解釋道。

沈行舟訥訥縮回手,一言不發地耷拉著頭。

正當林鹿以為沈行舟會像往常一樣默默接受時,他卻悶悶開了口:“護國公楚恒嫡三子楚逸飛,與我有些交情,若鹿哥哥需要,我……”

林鹿瞳仁一縮,厲聲打斷了他:“住口。”

沈行舟被他突然喝止的聲音嚇了一跳,頗有些不解地擡起頭來,正對上一雙壓抑怒火的鳳眸,只見林鹿冷冷啟唇:“諸如此言,今後再不準說。”

“我還沒淪落到需要你來幫我的地步。”

林鹿轉回過頭,背對沈行舟,冰冷目光落向自己空無一物的指尖。

明明幹凈得不染纖塵,可林鹿還是覺得上面盈滿腥臭難當的血氣,像是早已浸入皮肉,無論如何清洗,都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揮之不去。

他不想讓沈行舟也變成自己這樣的人——林鹿是決定利用沈行舟,但又極厭惡他主動提及——這讓林鹿所剩無幾的良心有些酸澀似的難安。

林鹿與二皇子結盟伊始,確實需要沈行舟充當幌子來為其保駕護航,這是林鹿答應沈清岸的原因之一。

其二就是,一旦林鹿發現二皇子並不可信,那麽沈行舟無論多少發展起來的勢力就會成為二人保障。

林鹿從不會將己身性命全部系與一人之手,更何況身上還黏著個棉花球一樣的沈行舟。

然而沈行舟會錯了意。

他心中刺痛,楞了一瞬,繼而短促笑了兩聲,“也是……也是呢。”

兩人沈默下來,還是林鹿率先道:“昨夜,殿下言說對奴才有求必應,可還作數?”

“自然作數。”沈行舟仍低著頭擺弄衣帶。

林鹿咬著舌尖,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哄而騙之,說我有心扶你稱帝?還是坦誠相告,稱與二皇子達成共識,現有意推你當個掩人耳目的箭靶子?

一向殺伐果斷的林鹿卻在此刻顯出幾分猶豫。

不知何時,沈行舟已繞至林鹿身前,像是對待甚麽易碎珍寶一般將他輕擁入懷,貼著林鹿微涼的耳廓輕聲道:“鹿哥哥。”

“不必犯難,阿舟樂意為之。”

林鹿渾身一僵,還是佯裝淡定地回道:“殿下這是何意?”

沈行舟將他抱得更緊,兩人之間再無半點縫隙,林鹿下意識攥上沈行舟衣擺,卻聽他又道:“鹿哥哥已經…選了二皇兄罷。”

不等林鹿詢問,沈行舟就主動解釋:“以鹿哥哥的性子,若是無意,恐怕不會特特出宮避開耳目議事。”

“最近幾位兄長鬥得厲害,連我都知曉一二,二皇兄來找鹿哥哥,一定也是為著此事。”

“殿下好像很了解奴才。”林鹿不鹹不淡接了一句,等著沈行舟下文。

“我也知道,鹿哥哥昨夜來尋,並不全為赴我之約……但是,你能來,你還是來了,我就很高興、很滿足了。”沈行舟聲音放得很輕,生怕嚇著林鹿似的。

林鹿眸光暗淡下來。

確如沈行舟所言,他當時並未想得太多,沒成想這一向沒什麽心眼的六皇子竟能道破他的心思。

這讓林鹿有些意外,又不可避免地添了些沈郁的情愫壓在心頭。

但沈行舟很快就不好意思地笑著給出答案:“我也不知怎的…許是多飲了酒,一想到鹿哥哥,這些事也不消琢磨,就全都順流而出了。”

“所以……”沈行舟稍稍放開林鹿,盈盈笑著看向林鹿眼睛,“所以,就算是助二皇兄登上帝位,只要鹿哥哥能稱心遂意,哪怕是利用我,我也是願意的。”

“那個位子雖瞧不上我,可我也志不在此哇。”沈行舟彎著眉眼打趣道。

林鹿眼神陰鷙,一把攥住沈行舟領口,將他拽向自己,兇戾十足地壓低嗓音:“就算殿下自墮身段,奴才也不會心生半分感激。”

沈行舟頗有些狼狽地微彎著腰,認真又專註地看著林鹿漆黑如夜的眼珠,唇邊漾起一個熱忱的笑:“深宮生活就像一場長眠,鹿哥哥對我而言是明燦的星子,此生得幸心悅於你,我才應萬分感激。”

聽完沈行舟的話,林鹿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情。

他從未被什麽人如此珍視過。

林鹿是妓生子,如今置身宮中,卻也沒籍為奴最低賤;沈行舟生母雖為平民,但他身上流淌著的半數來自皇家的血脈確是貨真價實。

若選擇與他撇開關系,除去已經死去的四皇子,四子奪嫡之爭的戰火並不會燒到無權無名的六皇子身上,沈行舟大可以憑借這一關節安穩生活到老,根本不會惹上性命之虞。

可他卻在看出林鹿為難之時,甘願為其所用,甚至不過問一句緣由。

無條件的,全身心的。

沈行舟眼眸中的愛慕之意太過直白,明晃晃仿佛兩束熾熱耀眼的光焰,林鹿只覺照得自己一點齷齪難言的心思更加無處遁形。

林鹿燙著似的猛然撒手,力氣之大摜得沈行舟後撤半步。

“殿下如此決定,日後千萬別後悔。”林鹿咬牙擲出這句,一轉身朝門口走去。

沈行舟呆楞楞立在原地。

林鹿側過臉,目光卻並不看他,漠然道:“傻站著做什麽?還不跟上。”

“哎!”沈行舟頓時喜笑顏開,緊走兩步追在林鹿身側。

兩人一並出了霽月宮,往禦花園方向行去。

沈行舟沒問林鹿這是要帶他去哪,亦不關心此行目的,一路上除了仔細腳下門檻石階等障物,大半時間都是將目光落在林鹿身上的,或偷眼瞧他像覆了層冰霜似的側頰,又或用餘光留意林鹿清冷挺拔的身形。

只要能與林鹿一起,做什麽都好。

在沈行舟再三看過來時,林鹿終於忍不住開了口:“殿下頻頻顧看,可是奴才臉上有花?”

沈行舟“嘿嘿”咧嘴直笑,並沒回答,順從地收斂目光,老老實實與林鹿並肩同行。

合宮上下到處肅寂,不光由於陛下與一眾娘娘離宮出行,更因為四皇子沈煜軒枉死人手。

禦花園作為宮內專供游樂賞玩的去處,在這個節骨眼上本應鮮少有人到訪。

誰料兩人才剛沿石子路走近一處假山,就聽見前方傳來嘈雜人聲。

林鹿不加停頓,提步走了過去,沈行舟未落半步緊緊隨行。

待轉過彎去,一隊披麻戴孝的侍衛停在不遠處,為首一名年近弱冠的青年男子,正對著身前兩個小太監又踢又打,嘴裏同時狠狠斥道:“笑!不是喜歡笑嗎?本殿讓你笑個夠!笑,都笑啊!”

林鹿沖沈行舟使了個眼色。

“三皇兄…!”沈行舟反應很快地張口喚道。

此人正是三皇子沈煜杭,因著一母雙生的緣故,他的面容較四皇子沈煜軒九分相像,只在眼神體態方面略有不同。

沈煜杭一腳既出,碾著其中一名小太監面頰踩在地上,狠勁難收,只聽“咚”的一聲悶響,小太監從額角至腮邊立時擦出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痕。

“六弟?”沈煜杭雙目通紅,身上一襲素白喪服,在看到林鹿時有些意外:“林…林鹿、林公公?”

“三殿下。”林鹿頗為輕慢地淺一頷首就算見禮。

沈煜杭並沒有那個閑情逸致追究這位司禮監二把手的失禮,而是勉強抿了抿嘴角,目光在林鹿與沈行舟之間來回逡巡。

似在揣測二人關系。

林鹿不為所動,繼續道:“四殿下薨逝,兇手既已受到應有懲罰,三殿下還請節哀,大悲大怒傷損身子…唔,這是在……?”說著,林鹿故意露出微微不解的眼神,一歪頭看向沈煜杭腳邊兩個連痛呼都不敢發出的小太監。

沈煜杭瞇了瞇眼,回身一腳踢中另名小太監腹部,道:“兩個遭瘟的閹賊,敢在舉宮臨喪期間閑逛說笑,可憐煜軒年紀輕輕就這麽去了……奴才就是奴才,讓本殿撞上,活該好好受受教訓!”

說罷還不解氣,接二連三的重踏落在兩名小太監面部、腦後、身上,他二人在林鹿來時就已氣息奄奄,這輪拳腳過後更是只剩下出的氣兒、少有進的氣兒了。

林鹿眉梢一挑,默不作聲看著沈煜杭施暴。

半晌,兩個小太監都像爛泥似的再不反抗,沈煜杭才終於反應過來——他那句“遭瘟的閹賊”,顯然將眼前的秉筆太監也一並罵了進去。

“啊!……那個,林公公啊,本殿…本殿不是這個意思……”沈煜杭趕緊撇下那兩個已不知死活的小太監,幾步邁到林鹿跟前,試圖轉移話題:“久仰林公公大名,今日得見,方知公公如傳聞中一樣…姝麗仙姿!”

林鹿卻只是疏離笑笑,徑直走向癱倒在地的兩名小太監,分別一勾一踹,腳踩著將他們身子翻正過來、仰躺在地。

鼻青臉腫,面目全非。

林鹿對此司空見慣,本不會產生異樣情緒。

只這兩人各自一身內書堂太監服制,林鹿這會兒看來,端的是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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