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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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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多吉少

沈行舟一向對朝堂無甚興趣,但也知勾結外族、密謀行刺無論哪一條都是塌天的大罪,更何況現狀實為二者皆有,禦馬監當真是兇多吉少。

林鹿有危險。

這個想法甫一冒出,沈行舟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只是性子率真不計較,不是真的呆傻,久處宮中,自然對紀修予的手段有所耳聞,當即便生出個連自己都嚇一跳的念頭。

“現在…是、是什麽時辰?”沈行舟問出聲。

“回殿下,剛至卯時初。”

大周規制於卯時正刻上朝,作為司禮監最高級別的掌印太監,就算紀修予手頭上有要案查辦,每日也須按時參加早朝,今天也不會例外。

還有時間。

沈行舟的想法很簡單:趕在紀修予向父皇稟報前跟他求情,證明案發時林鹿都與自己一處,反應如常且護主有功,不可能參與刺駕,從而解除林鹿嫌疑,將他從禦馬監一眾受牽連人等中撈救出來。

林鹿只是一個與案無關又何其無辜的小太監,沈行舟還記得被紀修予親自護送回寢宮的那夜,想必紀掌印並不像旁人說得那般,好生與他說清道理,定會滿足自己的小小要求!

沈行舟微忖片刻,眉宇間愁緒解了幾分:“紀掌印、紀掌印……哎!淩度,你也是太監,可知如何才能見到紀掌印?”

淩度不知沈行舟心思,擠吧兩下小眼如實答道:“司禮監衙址設在神武門外,不過……”

沈行舟聽見“神武門”就提腿邁步,又聞“不過”二字趕緊停下。

“不過什麽?”沈行舟焦急催問。

“不過近日秋深天寒,萬歲爺體恤紀掌印勞苦,特許他住在太和殿外的棲雁閣。”淩度識趣地一口氣說完。

“備轎!”

“殿下,咱們這是往哪兒去啊?”

“去棲雁閣!”

“啊?去棲雁閣做什……”

“磨蹭什麽?還不快去!”

“好…好嘞!”

沈行舟立時奔出門去,卻不小心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正巧留意到自己衣袍下擺沾了好幾處塵灰,繼而惶急地一跺腳,趕忙又奔到裏間換了套得體的裝束。

他是去求人的,可不想留下壞印象!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一頂不起眼小轎從後宮宮道拐角而出,順長街匆匆往南行去,若有灑掃做事的宮人碰巧經過,還能聽到小轎裏不時傳來催得快些、再快些的喚聲。

然而,六皇子到底年歲尚淺,很多事情思慮不周,就比如這次。

司禮監掌印事務繁雜,有時在宮外調配東廠,有時又須回到棲雁閣審理奏折。紀修予其人更是不可捉摸,無人能提前料得動向。

若按常理分析,錦衣衛昨夜有所行動,紀修予則大概率宿在宮外司禮監所裏,這樣一來,徑直奔赴棲雁閣只會撲空,再想去宮道堵截,一來一回,時間上肯定來不及。

可沈行舟心思單純得就像白絹,為人行事根本不過頭腦,想到什麽便做什麽。

大抵是上天偏心笨疙瘩,沈行舟這次“不思而後行”蒙對了。

從棲雁閣步行至太和殿需一刻鐘,是以沈行舟落轎時,正巧碰上紀修予的貼身太監招喜掀簾而出。

院中護衛識出轎攆形制,沒有出聲示警,只沈默地按住了刀柄。

倒是招喜迎上前來,見轎中下來一位玉質金相的小皇子,竟是輕嗤一聲,小聲念叨了句“還真是他”。

沈行舟理好袍服,頗為緊張地試探問道:“請問……紀掌印是在此處嗎?”

“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招喜過慣了狐假虎威的日子,根本不把沈行舟這一不刻意提及都想不起來的人物放在眼裏,“主子知道您來,正在房中等呢,六殿下快些隨我進去,有事說事,莫誤了早朝時辰!”

沈行舟稍稍松一口氣,毫不在意招喜的態度,顛顛地跟他往棲雁閣裏去了。

閣內熏香繚繞,繞過屏風,望見一道修長背影臨窗而立。

“主子,六殿下來了。”

“嗯,下去吧。”紀修予轉過身來,嘴角噙笑:“殿下一大早急著尋咱家,可是有要緊的事?”

沈行舟咬咬下唇,一雙烏眸撲閃著,不太敢與面前的大太監對視。

“有話便說,若是無事,咱家可就要走了?”紀修予佯裝離開,故意走近沈行舟兩步。

沈行舟果然中計,心急之下直接扯住紀修予袖角:“不……!”

紀修予斂眸看向沈行舟指尖。

“呃……掌印!我這次來是想…是想……”沈行舟趕忙縮回手,一股腦將來意亂說一通:“…我知道掌印決斷如神,可、可禦馬監中有一人絕對是冤枉的!我可以用…用皇子身份為其擔保!”

紀修予眉梢微挑,“哦?原來殿下為這事而來,那麽,還請殿下說說這人是誰?殿下又為何為了區區一個太監勞心費神?”

沈行舟準備了一路,真正見到紀修予時還是說得磕磕巴巴。

但紀修予顯然極具耐心,任由時間流逝,也沒打斷沈行舟言辭懇切的軟語相求。

“殿下之意,是希望咱家放過這位叫‘林鹿’的小太監?”紀修予點點頭面露了然,有意確認道。

“正是……”屋內炭火燒得足,沈行舟一著急出了滿頭的汗,又不敢當著紀修予動作,眼巴巴看向他:“望掌印成全!”

話音剛落,像是怕被拒絕似的,沈行舟直接沖著紀修予拱手行禮——只見小皇子猛地彎下腰去,動作太大使得腳步不穩,整個人跟著一趔趄又趕快站好,自知失禮羞惱不已,埋下頭去不敢再看。

“呵。”紀修予卻低低笑了,伸手托了沈行舟一把。

沈行舟直起腰但仍低頭,緊張得腹部都生出隱隱痛感。

“殿下放心,”紀修予一手輕擡沈行舟下巴,另一手從懷中掏出巾帕,細細按在小皇子額上擦拭,“既然不影響查案緝兇,左右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太監,咱家可以留他一命。”

“真的嗎?”沈行舟眼中一瞬綻放光彩,再不向先前一般猶疑怯怯,嘴角向兩邊咧出一個有點傻氣的笑來。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紀修予也彎唇笑了,又哄了兩句,沈行舟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棲雁閣。



大殿恢宏,文武百官左右分站,宣樂帝高坐龍椅,一遮口無聲打了個呵欠。

“掌印…!掌印…!皇上問話,問您應如何處置禦馬監…!”

身後傳來小聲呼喚,打斷了紀修予的回憶。

紀修予緩緩擡首,正對上宣樂帝略帶關心的目光,皇位上的天子毫不避諱地直言問道:“愛卿今日早朝頻頻走神,可是在掛念案情?”

“紀掌印替皇上分憂勞苦功高,還望多多註意身體啊!”“是哇是哇,如今既已知是那禦馬監中出了害群之馬,紀掌印也可好好歇息了!”“殫精竭慮,實乃國之棟梁!”

文臣陣營中不乏紀修予的追隨者,見狀紛紛美言起來。

“皇上,微臣以為此事欠妥,”只有兵部尚書挺身而出,提出不同聲音:“一來,禦馬監掌印為人眾將皆知,這麽多年來禦下有方、忠心耿耿,若說是他的部下中出了內奸……”

“你的意思是紀掌印說謊了?!”“那賊自己都簽供畫押了,難道還能有假?”

紀修予擡了擡手,平和道:“聽尚書大人把話說完。”

“這二來嘛……”兵部尚書頓了頓,“禦馬監掌管兵符,當職者皆是聖上心腹,諸位大人急著坐實禦馬監的罪名,可是在質疑聖心?”

此言一出,方才幾位出頭的大臣紛紛萎蔫,低著頭不敢再語。

“況且,司禮監與禦馬監互為平級,向來棋逢對手、難分高下,此案查到現在,紀掌印身為司禮監首領是否應該避嫌?”

四下百官議論紛紛,紀修予面上笑意不減,仍是安靜聽著。

“再者,恕臣不敬,說句難聽的,禦馬監手握兵權,若真想造反,大可以通過壯大自身勢力,何苦鋌而走險與外邦勾結、再用刺客行毫無把握之事呢!”

“房德明!你放肆!”宣樂帝猛一拍扶手。

群臣瑟瑟,而身為兵部尚書的房德明面色依舊不變,甚至側出人群一步,站於道間不卑不亢地宣道:“啟稟聖上,依微臣之見,此案應轉由刑部、大理寺接手,都察院從旁行使監管職責,重新審理!”

滿座嘩然!

“好你個房德明!”宣樂帝氣得將扶手拍得乒乓響,“你膽敢忤逆朕?”

“臣不敢!臣只是不想禦馬監掌印白白蒙受不白之冤!”房德明沈聲應道,他為人正直,與禦馬監掌印多有往來,又知禦馬監垮臺的利害,眼下強撐著也不能讓紀修予奸計得逞!

啪,啪,啪。

眾人環望過去,竟是紀修予在鼓掌,“房大人所言不無道理,只是……”

紀修予唇角仍勾著,眼底冷似深潭,連帶著眼神一並陰鷙起來,掃過武將一邊時令眾臣心底生寒:“只是此案涉及造反謀逆,若有人急於為禦馬監翻案,是不是可以認為,皆有同黨的嫌疑呢?”

“你!你這是偷換概念!”房德明觀其神色淡定,不由有些慌亂。

“偷不偷換概念的,房大人一會兒便知。”紀修予側身轉向殿門方向:“帶上來!”

眾人將望過去,一人逆光步入殿中,紀修予慢條斯理解釋道:“咱家方才刻意隱去一部分實情,為的就是試探朝中是否留有賊人同黨,眼下看來,效果實屬不錯。”

房德明與紀修予對上目光,心中驀然一悚,就好像被毒蛇咬住一般。

“房大人,那會兒說只有一份供詞可證明禦馬監通敵是騙你的,”紀修予面上浮現一絲戲謔之意,而後幽幽道,“咱家還有人證、物證,自能證明禦馬監罪行。”

“倒是你——無憑無據、含沙射影,以公報私仇的罪名栽贓陷害於咱家,意在何處呢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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