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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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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

平昭公主懷孕了,聽聞此訊,我特地去公主府上拜謁,給她請平安脈。她很是小心在意,讓我看了一下她平日的飲食起註,我細細查看說一切妥當。她又讓我看了一下府醫開的安胎方子,我看了說很好。她對這一胎太過重視,歡喜焦慮皆有餘,問這問那,我體諒她的心情,一一作答,她又問我要一副護胎的方子。

我道:“是藥三分毒,公主身體康健,胎兒一切安好,不必用藥,不然適得其反。對胎兒最重要的是母親良好的心情,公主要放輕松,你心情愉悅,孩子也開心快樂,你焦慮難安,孩子也會緊張害怕的。”

公主聽了趕緊努力平覆心情,卻又不安道:“我才有了身孕,駙馬便無端左遷,他不放在心上,整日裏沒心沒肺似的傻笑,偏我覺得愧疚難安,他……是受了我的牽連。”

“愧疚難安,就好好養胎,給他生個健健康康的好寶寶,他都三十一了,盼這孩子也盼了多年了。”我吃著新采摘的水果,繼續道:“左遷不左遷的,原也在意料之中,太後那邊一定會出手的。只是這次貶謫駙馬,陛下沒一點異議也有其深意。太後這口氣壓著也好些時日了,非要貶謫駙馬出口惡氣不可,早晚而已。這個節骨眼上,陛下順水推舟,給太後梁王一個情面,表面看著是讓太後既打壓一下駙馬,又挫一下太子這邊的銳氣贏下一局,其實是想讓駙馬暫避一時,正好借這個機會,閑賦在家陪你養胎,陛下是很愛護你們夫妻的。”

平昭公主聽了我的話,思索一番,覺得甚有道理,一掃陰霾,非要留我等駙馬回來一同用膳。

我問駙馬去哪了,公主說:“我叫他去街上采買明日夜宴給一眾兄弟姐妹的禮物。”

“公主去嗎?”我問道。照公主這般謹慎小心的樣子,想來夜宴不會去吧,駙馬一個人赴宴,是不是多少有些尷尬啊,如此還不如兩口子都不去。

公主看出我的心思,笑了笑道:“原有孕在身是不方便去的,可這是兄弟姐妹們聚的最齊的一次,也是駙馬第一次和所有同輩的兄弟姊妹見面,我是要陪著的。”公主撫了撫平坦的肚子,“我原本是猶豫著的,讓駙馬買好禮物先備著,想著是夫妻同去,還是駙馬獨自赴宴,又或者幹脆都不去了。方才聽你一席話,才下定決心,你說得對,過猶不及,我也不能太過小心了,多出去走動走動,多活躍活躍心情,對我對孩子都好。”

正說著,駙馬回來了,進門就說分開這一會兒,甚是想念,說著就毫不顧忌的當著我的面,趴在公主肚子上聽。

我和趙桓上一次見面還是公主大婚時,當時就稱兄道弟。饒是如此,公主也有一些臉紅,將他推開,示意我在。

趙桓按捺不住歡喜,問我:“長安君,我聽聞隔著母親肚子就能聽見孩子心跳,孩子在母親腹中還動來動去,甚至拳打腳踢的是也不是?”

我哈哈樂道:“確實如此,可是現在你和公主的小寶寶只有……”我說著舉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下,“只有蠶豆那麽大,駙馬耐著性子等等,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說來也快。”

趙桓自己用手比了一下,自言自語道:“這麽小,才一顆蠶豆子這麽大啊!”

公主見他那副傻傻的樣子,可愛至極,呵呵樂起來。

柳花郎醒了,他本來就有很強的破碎感,醒來以後幾乎都要碎成粉末兒了,他悲戚不已地告訴我一個很不幸的消息,由於他求知若渴,在知識的海洋裏過度暢游,廢寢忘食,孜孜不倦,揠苗助長,為了早日更上層樓,終於不慎猝死,大概以後是夢不回去了。

我問他學了多少知識,他說死亡對他靈魂的沖擊太大,心靈上造成不可磨滅的打擊,學富五車的知識……他一下子給忘了,暫時記不清了。

看著他悔恨不疊的樣子,我無語至極,握了握攥緊的拳頭,深深嘆了口氣,唉,生就得骨頭長就的肉,柳花郎天生仙骨,也天生下賤命,還是專心致志的做他的天下第一樂師吧。

梁王的元欣郡主,內心也是足夠強大,前兩天見她,她戴半副金面具遮住上臉,這次夜宴見她,她又戴了半副由無數顆細小珍珠編織的面紗遮住下臉和脖子,手上戴了一副金絲手套。

夜宴上元欣郡主不方便暢飲,卻也落落大方,與一眾兄弟姊妹歡聲笑語。

大公主榮玥二公主榮珺都與她相談甚歡。

反觀長公主家的高陽郡主,也就是太子的未婚妻陳娜娜,穿了一身月沙白,妝容淡雅,整個人力求低調,卻艷壓群芳。

她特意坐在角落,遺世獨立,對誰都冷冷的,只對鄰座的秦王回以溫和淺笑。便是秦王的兩個嫡親妹妹大公主榮玥二公主榮珺的主動熱情,她也是彬彬有禮,回應有度,沒有疏遠,也絕不親近。她對太子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嫌棄,但掩飾的卻並不好,夜宴上她對太子簡直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除了一開始與大家一起舉杯敬酒,就再也不曾將目光放在太子身上過,甚至刻意回避。

太子端坐臺上,一舉一動,端莊持重,溫文爾雅,人如良玉,我只覺得他宛如這世間的神明,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光彩照人,簡直讓人挪不開眼。

陳娜娜那個睜眼瞎子,不是城府太深,就是裝得太甚。太子的相貌是不如秦王好看,是比她大了十多歲,可是男人要那麽好看的皮相做什麽,年齡也沒大到可挑可嫌的地步,二十四五正是男人好時候,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幹幹巴巴的,嘴巴上毛都沒長全,用花鐵鐵的話說就是嫩瓜秧子一個,有什麽樂趣。她還不樂意,還委屈上了。

我心裏不禁為太子殿下打抱不平。

我是不能入席的,就像太子的伴讀,即便是最受太子喜愛的韓燕熙,也只能坐在太子一側,侍奉酒水布菜等。

惠王就讓我坐在他身邊,假裝伺候酒水,給他布菜,可其實他並不飲酒,只跟著大家在開席的時候,以茶代酒敬了太子一杯,菜也不怎麽吃,只叫我多吃些。然後就賞舞聽歌,看著鄰席的平昭公主夫婦恩愛,一臉歡喜。

夜宴過半,柳花郎和平安上演了一出《梁祝》短劇,一共三幕,從梁山伯與祝英臺相識相知於學堂,到相戀相許終身卻被生生拆散,最後哭墳殉情化蝶相伴相守於天上……

落幕,大家都紛紛落淚,沈浸在這淒美愛情中,難以自拔。仁善的太子,傷心落淚,久久不已……

我癡癡的望著他,他悲憫眾生,能夠對人間疾苦,情愛糾葛,願意難平,感同身受……淚珠從他的眼角一路流淌,從胡青幹凈整潔的下巴上一顆一顆滴落,在燈光下,瑩瑩若鉆石,顆顆閃耀……我真的很想上前給他擦拭,將他的淚水折疊進帕子裏,珍藏。

許久大家才從歌舞劇中回過神來,意猶未盡,討論起來。

陳娜娜不知何時已經離席了,元欣郡主發表著與大家不同言論,與人爭辯,言辭犀利。

明明是歌頌梁祝兩人的美好愛情,對愛情的忠貞,至死不渝的精神。她卻從禮教出發,認為這種愛情一開始就不該有,祝英臺害了梁山伯,死有餘辜下場淒苦罪有應得。

惠王問我,怎麽這麽安靜。

我只道,這種場合不是我能說話的,而且我師父說越是不想聽誰說話,就越是要讚同誰的觀點。

惠王呵呵一笑。平昭公主和趙桓也呵呵一笑,上席的德王問笑什麽,平昭公主小聲嘀咕了兩句,德王也呵呵一笑,靖王又來問……於是,大家都呵呵一笑……

原本夜宴就是讓大家聚在一起,暫時忘記規矩禮儀,無拘無束,輕松一下。可偏偏有人,滿口的禮儀道德,規矩章法,搞得大家都拘拘束束的,放不太開。有些人呢,平時大概很少有這種機會展現自己,可偏偏自己也沒什麽好展示的,唯有一身的端莊持重,儀態萬千,值得炫耀,便更加做到極致,反而過猶不及,讓人如在樊籠,不得自在。

今日這場聲勢浩大的夜宴,還不如那日在畫舫的小宴上盡興,原本是要召見柳花郎和平安上殿的,這一場爭論下來,元欣郡主占了上風,他們的演出便也成了上不得臺面的了,不責罰就不錯了,更莫說領賞了。眾人頓覺意興闌珊,尤其是德王和靖王,見太子不言語,二人很是訕訕,硬著頭皮賠笑。

夜宴最後,宮人們上了酸梅湯,為大家消暑解膩。

平昭公主的酸梅湯,打我和惠王眼前過,我不經吸了吸鼻子,跟著酸梅湯一路聞,端著酸梅湯的宮女從身邊過去,我也伸著脖子作勢又聞了聞,動作表情很是刻意。

惠王笑著問我怎麽了?說著將自己的酸梅湯端給我,道:“你也有。”我擡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見眾人目光差不多都被我吸引過來,才有了下一步動作。

“公主,別喝。”我起身過去,眼疾手快,一把搶過平昭公主端起正要入口的酸梅湯,聞了聞,大聲道:“這裏面果然被人加了滑胎的東西。”

公主聞言,花容失色,驚叫一聲,捂著小腹,躲進駙馬懷中,低聲哭泣。上酸梅湯的宮人們,聞言嚇得跪了一地。

我淺嘗一口,點點頭,端著酸梅湯走到大殿中,對著滿臉難以置信,忍而不發的太子道:“殿下,這酸梅湯確實被人加了東西,可封存起來,讓太醫前來查驗。”

太子道:“不必,你的醫術眾人皆知。”他頓了頓,收起怒氣,心有餘悸道:“好在有你,姐姐和腹中孩兒並沒有受到傷害。”駙馬懷抱著公主,不能行禮,只向太子深深點頭感謝太子關心照拂。

太子一臉慚愧,咬了咬下顎,站起身,冷冽道:“敢在本宮的夜宴上做手腳,戕害有孕在身的公主,實在天理不容罪無可赦,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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