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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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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殺【三】

昏暗小屋裏的小茶幾上放著幾張紙,是游戲規則和題目。

還是數學題。

藺長同這輩子也沒想到自己學法還要做高數,臉都黑了,旁邊秦與看他吃癟的樣子實在好笑,問他:“怎麽了藺律師?不會做?”

“……”藺律師固執地捏著題看,目光快在紙上燒出個洞也沒看出什麽名堂,最後把紙扔了回去。

秦與一伸手夠過來那張紙,開始從容讀題:“求下列不定積分……”

桌上有鉛筆,藺長同眼看著秦與唰唰唰算了二十來分鐘,一面兒卷子就做完了。

藺長同:“你真的是學法的?”

“是啊,”秦與說,“學法也要修高數的啊。而且前幾年教秦曉飛費了挺多功夫,記得比較清楚。”他一邊說著,一邊保持著十多年前的良好習慣——答完一面,要翻到背面看看還有沒有題。

『《第十一朵玫瑰》劇本。』

……

秦與:“……”

藺長同看秦與白做了半個鐘頭高數臉黑成鍋底,實在是,太特麽好笑了。

但是他很有禮貌,他沒有笑出聲,他就是坐在沙發上笑得一邊換氣一邊抖抖抖。

於是秦與臉更黑了。

“藺律師,幫不上忙也請不要打擾我。”

“你繼續,你繼續。”

“什麽就我繼續,”秦與沒好氣地把紙丟給他,“這面你寫。”

“好好,我寫。”

藺長同握著鉛筆,笑得還有些累,幹脆仰靠在沙發上讀題。

『喚醒記憶的巫師為了破解詛咒,以血祭畫,但卻反而招致眾人被更深度地囚·禁。玫瑰次第枯萎,只剩五朵堪堪儲存著眾人的靈魂。血色結界裏,吟游詩人的詩歌縈繞耳畔。你能為她和一首詩嗎?』

他闔上眼構思幾秒,彎腰把紙鋪在了茶幾上。秦與看見他先用鉛筆在別的紙上嚓嚓嚓塗了一小片,把筆頭磨得尖了些,才開始作答。

其實也沒有刻意寫得多工整,但藺長同的字就是非常養眼,每個勾都恰到好處。他的字體很瘦,異常骨感鋒利,像練過瘦金體的,秦與想著,又湊他近了些,看他寫。

『我吟唱你,我吟唱你。

Died as the quiet beauty

of autumn leaves.

而後我聽見你,我熱愛你。

As desolate micro-burst of wind.

Bleeding through my veins.

Years stationed

in the belief.

而我相信,你會賜予我花期。』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秦與翻譯過後便一下想到了這句話。

他意識到這幾句英文是出自泰戈爾《飛鳥集》的《生如夏花》。

實話實說,秦與背的詩不算多,通讀很多名著也和他父親是語文老師有關系,並沒有刻意去咀嚼過,更不要說這麽直接把誰的詩默下來了。

藺長同沒有註意到秦與的目光。他在讀下一道題。

『Du bist mein, ich bin dein.

dessen sollst du gewiss sein.

Du bist verschlossen in meinem ______.

verloren ist das Schlüsselein:

du musst für immer drinnen sein. 』

秦與看得出來這段不是英語,但藺長同幾乎不帶停頓地就填了個“Herzen”。

秦與:“?”

一共就這兩道題,藺長同非常無辜地把紙交給他,表示自己寫完了。

秦與沒忍住:“你來之前真的沒查攻略嗎?”

“沒有啊,”藺長同說,“這是最古老的一首德語詩,是從一位女仆寫給情人的信裏發現的,現在已經成藏品了。空著的單詞是‘心’。”

兩人實在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把題做完了,在屋裏找了找,找到兩個上鎖的木盒,一個盒子是數字鎖,一個盒子是六位字母鎖。

理所當然地,秦與試了HERZEN,哢噠就開了。

木盒裏有一把鑰匙。

門外,林幼正埋頭吃泡面,不時擡眼打量一圈鎖住的五扇門——王子、牧羊女在1號門,神父、修女在2號門,公主、騎士3號門,男爵夫婦4號門,鄉紳、女仆5號門。

哢噠。

1號門開了。

林幼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過了四十多分鐘,雖然算快的但也差不多,於是擡眼望過去——視線穿過兩人的間隙落在茶幾上面鎖住的那個木盒上。

林幼:?

那個盒子你倆沒打開嗎?

那你們怎麽出來的??

不是,半個鐘頭,連個盒子都沒打開,你倆在幹嘛???

他心裏一萬個問號,最後也只是咕嚕一下把面咽下去,說:“你倆只開了一個盒子?”

藺長同理所當然地“嗯”了一聲,問:“有什麽問題嗎?”

林幼:“那你倆怎麽打開另一個盒子的?”

藺長同:“密碼不是在答案裏嗎?”

林幼:“那你怎麽寫出答案的?”

藺長同:“難道不應該直接寫出來嗎?”

林幼:“……”

可是德漢互譯卡在另一個盒子裏啊???

他滿頭黑線地把倆人重新關了回去,囑咐道:“把另一個盒子打開再出來。”

屋裏,秦與和藺長同面面相覷。

藺長同發現秦與臉色不太好,問:“你怎麽了?又低血糖了?”

秦與搖搖頭,說:“沒事。”

而後才反應過來——什麽叫“又”?

他躊躇了一下,還是擺擺手,“找線索吧。”

兩人在不大的空間裏翻翻撿撿,找到了一個被打亂的三階魔方。以及一份雲裏霧裏的教程。

藺長同:“你會擰魔方嗎?”

秦與:“不會。但是……”

只聽哢嚓、哢噠、哢啦啦、稀裏嘩啦——

小魔方塊散了一茶幾。

藺長同:“……”

秦與朝他笑了一下,開始組裝魔方。

藺長同:OK, fine.

於是兩分鐘後,林幼再次和二人面對面。

倆人拿著一個打開的盒子,和一張答卷。

林幼:“……”

應該給你倆關3號房的。

他從盒子裏取出兩朵小玫瑰花分別夾在二人的衣領上,又接過答卷判分,再取出泡面底下壓著的紙,看一眼先前記錄的隱藏得分,然後說:“牧羊女在這等我,王子跟我過來。”

秦與被他領到了一個新的房間,不比先前的房間大。林幼說:“接下來是單人任務。不過要先說一個隱藏機制,你現在的積分是47分,可以把自己的積分轉讓給其他玩家。你轉讓麽?”

他本來以為秦與大概會和那位藺先生來一出惺惺相惜,結果秦與想了想,說:“不。”

林幼怔楞地“哦”了一聲。

見他遲遲不走,秦與淡淡地說:“你想和我說什麽?”

“我後來,回去結婚了。”

“我知道。”

“還……生了個兒子。”

“聽說了。”

“他七歲了,在讀小學。”

“嗯。”

“我已經和她離婚了。”

“……”

林幼不再說話,秦與也不去猜他在欲言又止什麽,只說:“我以為你離開我之後過得不錯。”

在秦與的印象裏,林幼是個挺可愛的男孩子,疼了會哭高興了會笑,總是挑食不吃這不吃那,吃藥太苦非得人哄著才行。秦與記得自己有一次給他帶夜宵買零食,就因為他不愛吃泡面自己還買了兩桶,被林幼數落了好一陣,站在門外道歉。

現在想想,可愛是因為自己慣著,因為自己慣著,所有的嬌氣和任性才會可愛。如果沒人慣著,嬌氣就會要麽消失,要麽成為橫在心口的一根刺,讓活在谷底的人不時作痛。

你走吧。

你回去結婚生子吧。

你去找你的家庭找你的幸福吧。

可是你的幸福呢?

我不扶著你你就能把自己的路走這麽爛?

你十三年前不回頭的勇氣呢?

你現在拉著我的手算什麽樣子?

秦與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但又絕對不是在氣他過得不好。

林幼問:“我打聽過,你之後一直沒談?”

秦與把手抽回來,說:“和我在一起又沒有好結果,談什麽呢。”

林幼“哦”了一聲,“我以為……”

“以為我在等你?”

“嗯。”

“所有人都以為我在等你,”秦與說,“有時候我也以為。但事實上是,我很愛我的父母,他們也值得我愛,我會一直陪伴他們為他們養老送終。既然他們喜歡和我的叔叔嬸嬸住在一起,我也不會攔著,我不能因為我小嬸一個人的攪局,就放手整個家庭。所以,林幼,即便我是在等你,你還會回來嗎?”

林幼不說話了。

良久,秦與擺擺手:“沒別的事就走吧。”

“秦與。”林幼說。

秦與看著他。

林幼:“那你能……借我點錢嗎?”

秦與:“多少。”

林幼說:“一百八十萬。”

秦與要氣笑了:“你來找我就是為這個?”

林幼急忙:“不完全是的,我之前沒辦法才借的高利貸,現在一個人帶孩子,我……”

“卡號。”秦與只低頭看手機,並不想聽那些家長裏短。

“……”

秦曉飛和陶杏是最後一對開門出來的,他們的題目有些難。

林幼把秦曉飛帶到單間,同樣和他單獨提了轉讓積分的事,秦曉飛說:“全都轉給公主。”

這讓林幼十分感慨。

十個人都被關進單間,林幼排出積分榜,把秦曉飛、鄭巖、王坤儀和小陳小齊叫出來,說:“你們暫時被淘汰到結界外面了,來坐著玩點別的。”

於是墊底的五個人坐一桌在林幼的指導下開始玩《德國心臟病》,五十以內加減法楞是給秦曉飛算得一懵一懵的。

秦曉飛:我感受不到這個游戲的快樂。

單間裏,藺長同對著一張掛畫犯難。

屋裏很黑,只有茶幾上一盞小夜燈照明,沒有窗戶,故作陰森的背景音還在那鬧心地嚶嚶。小夜燈暖黃的光映在畫上,勉強照清了那幅倒放的畫。是半具乞兒的屍體。屍體沒有下半,只有上身,倒在一個破碗前,爛了的臉還在直楞楞地看著天。

他有些反胃,偏開頭緩了緩,最終直面那幅畫,把他擺正。

幾乎同時,一張卡片從畫後面掉了出來。

藺長同把它撿起來,對著小燈觀摩。

『殺死那個小孩,然後我們一起長大。』

雖然很不情願,但藺長同確實得再仔細看看那幅畫。

這是一幅油畫,偏又用的黑白色調。離遠了尚且能看出個大概,湊得近了只能感受到無數壓抑分子,什麽都看不清晰。

於是藺長同遠遠近近地打量半天,終於發現延伸到畫面外的那幾筆可能不是行道樹,而是半條入鏡的腿,似乎還穿著長靴。

那麽腳邊跌落的也就不是花了。是破裂的王冠。

……

市南,看守所。

離日落還有一陣子,犯人們的娛樂時間剛開始。

“清場清場!”

一個後脖頸紋了條蠍子的壯漢粗聲粗氣喊了一嗓子,邊上幾個狗腿子立馬開始張羅:

“蠍子哥要打牌了,臭魚爛蝦都滾蛋!”

“滾蛋滾蛋!你們也配打牌?”

“去去去,出去!”

有些新面孔還在犯懵,戰戰兢兢問:“那……那我們去哪?”

狗腿子就推搡著他們說:“邊上圖書室,或者看電視,隨便你們。”

蠍子哥大馬金刀地往馬紮上一坐,滿意地環視四周,然後,看見了一個準備去圖書室的男孩。這男孩不瘦弱,但是也不算壯,一看就是常年混跡街頭又營養不良的那種。反正自己給他來一拳他肯定完蛋。

他吹了聲口哨,朝男孩罵到:“爛蝦子!今兒還沒掃茅房呢,準備上哪去?”

吳峽不予理會,仍舊走自己的路。

“哎!!別他媽給老子裝聾!把他給我拽過來!”

幾個狗腿子立馬把吳峽扭了過來。

現在看守所管得嚴,哪哪都是監控,蠍子哥不能打他,手癢得很,幹脆朝他臉上啐了一口。

“你有毛病?”吳峽罵了他一句,手被人擰著不能擦臉,心裏十分惡心。

蠍子哥說:“底氣足了是吧?碗也不洗地也不拖,讓你掃廁所去,有意見?”

吳峽冷淡地說:“今天不是我值日。”

“你他媽……哦——哦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又把那個靠山找來了是不是?”蠍子哥大笑,“叫藺什麽東西?”

“你個傻逼把嘴閉上!”吳峽大吼一聲,又被啐了一口。

“你他媽才傻逼,個爛蝦子,”蠍子哥說,“你看看人家,穿得好吃得好,真想管你早把你接走了,還能讓你們哥倆混成這樣?就你還死皮賴臉地上趕著抱大腿。”

吳峽臉上是兩口泛酸的唾沫,叫他直犯惡心,只好閉著眼。

他想起藺長同把他送進學校的時候,跟他說:“你的路要自己走。不是每個人都會一朝變成金鳳凰,也不是每個人走到最後都能成金鳳凰,人生而不平等。但你要堂堂正正。”

藺長同沒有施舍他,他給他留了做人最大的尊嚴。

蠍子哥還在罵:“我說,你別是他爹的私生子他才這麽管著你吧?”

頓時,吳峽猛地一掙,擡腳蹬開兩個狗腿子,揮拳往蠍子哥臉上招呼——

“放你娘的屁!!”

青年路劇本社。

藺長同沒來由地一陣心慌,他把這歸結於那幅畫太壓抑。

哢啦兩聲,藺長同扭頭一看,林幼把門打開了,秦曉飛拎著兩大兜子外賣:“藺哥,你點的?快來挑挑吃什麽。”

“你們先拿。”藺長同其實每樣都點了好幾份,不怕不夠吃,而且他也沒有這麽草率就用餐的習慣。

正好,他解了個密碼要給林幼,“dm,來看一下0903對不對。”

林幼說:“對。打不開麽?那這個盒子可能壞了。”

兩人對著盒子鼓搗了一會兒,秦曉飛在外邊咋咋呼呼說:“我的親哥誒!這不是南呂雅居嗎?!這麽破費??”

藺長同回了一句:“不知道你們口味,隨便點的。”

盒子實在打不開,林幼說:“打不開就算了,我回頭讓這邊店長看看。這個盒子裏是一個兌換通道,你要是解開之後可以用積分換一些道具。”

“比如?”

“比如引魂符,玫瑰秘語,靈魂互換咒……”

“靈魂互換,多少積分?”

林幼想了想,“40積分。”

另一邊,秦與用算數獨算出來的密碼打開了一個櫃子,從櫃子裏拿出一個保險箱,又拼了個拼圖把保險箱解開,誰知道保險箱裏面是個木匣子。於是他又好脾氣地找了半天密碼,最後終於用0903試開了,結果木匣子裏,裝了個上鎖的小鐵盒。

秦與:…&#*

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端著小鐵盒的九位密碼鎖相面,桌上擺著的外賣還沒動,焗龍蝦散發著勾人的香氣。

“算了。”秦與想,他把小鐵盒扔到一邊,開始快樂晚餐。

剛用濕紙巾擦過手,他才發現餐盤旁邊、茶幾邊緣下方貼著什麽東西。順手揭下來一看:

『我可以欺騙你一輩子。』

他絕對沒見過這句話,但是又莫名眼熟。背景音還在陰森森地出著怪聲,在他這種不懼鬼神的人耳朵裏顯得格外滑稽。

又是一聲怪叫,秦與驀地想起什麽,去翻一個箱子。那箱子很煩人,大概是蓋子和箱體連接處有什麽機關,總之一掀蓋就有嬰兒哭,一掀蓋就有嬰兒哭。

在單調的哭聲裏,秦與翻出一個信封,從裏面抖出來一張信。

『很可惜的是,

我從來沒愛過你,

或是任何一個人。

我也曾以為這像個騙局,

但事實上,

我從未說過欺瞞的話。

我只是說,

我這輩子只娶你而已。

我做到了。』

我1,可2,以4,欺6,騙9,你7,一5,輩3,子4。

124697534,九位。

秦與把鎖來回擰了九下,哢噠一聲,鎖開了。

秦與心說你裏邊要再是個套娃我就暴·力開鎖。

他掀開盒蓋,發現裏面躺著一張疊好的紙。

展開——

『積分兌換開啟。

玫瑰秘語:可以得到其他玩家隱藏任務的答案。——10積分。

引魂符:可以將結界外即將消散的魂魄拉回結界——30積分。

黑咒語:可以陷害其他玩家。——40積分』

……

最後一行。

『靈魂互換:可以和被施咒的玩家互換角色。——40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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