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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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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幽怨

“你看我!這個可憐蟲……”化鶴憤紅了眼,大笑道,“好可笑的神!心都傷透了,胸腔都空了!竟流不出一滴眼淚。你......你不是來殺我的嗎?”

晏安快被化鶴的神情擊碎了。他註視著化鶴,忽然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壓著情緒道:“......你真的覺得我會殺你嗎?”

化鶴不看他。

“我只是有點生氣,氣竟然連你也一聲不吭就將我丟下。”晏安頓了下,“父母如此,兄弟如此......你怎麽可以也這樣?”

正說著,飛了老遠的雲雀忽然又拍著翅膀折回來。它落到晏安的頭頂,嘰嘰喳喳地蹦跳,仿佛晏安的懈怠令它怒火滔天。

化鶴擡起頭,目光沈郁:“吵什麽吵?把它扔了,我重新為你折一只。”

說著已經擡手,晏安趕緊摁住化鶴的動作:“你打它幹嗎?我走的時候宮中已出現些前兆,在這耽擱的這些時候,不知山下已過了幾時,它平日裏學你吃吃睡睡,很少沈不住氣。恐怕宮中異變已生!”晏安垂眸,輕聲問,“宮中肯定派人來尋我了,我來之後,你在山下設了結界對不對?”

化鶴抵回晏安的肩,蔫了吧唧地“嗯”了聲:“怎麽辦?”

“打開結界,我得回去。”晏安一手輕拍化鶴的背,一手安撫頭頂的雲雀,心裏暗自叫苦:怎麽兩只鳥都難哄?

“不是說這個。”化鶴有些幽怨地擡起頭,“皇帝將逆反的緣由推到我身上......怎麽說呢?他應當是明白我不把塵蟻的小算計放在眼裏,又或者是背後有什麽妖魔鬼怪撐腰,因此不怕得罪我,總之他猜準了,我的確懶得插手塵世爭鬥之事。”

化鶴抹了眼角,恢覆些活力,柔聲道:“你是太子,我是神祇,天下人之於你我皆是蒼生。可獨獨不同的是,你是凡塵身,就要管凡塵事,還要受凡塵事牽連,參與凡塵因果。一言蔽之,你現在回去,鐵定完蛋!說不準整個國家都在通緝你我!”

雲雀閉著眼狂扇翅膀,剛要起飛又被拽下來。晏安直視他,說:“不。”

“倘若你被萬人唾棄,我被人人喊打,那我們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既然如此……”晏安說,“同流合汙吧老師。”

“……”

化鶴怔忡在原地,片刻後,他才低笑一聲,心情終於舒坦了:“我罰戒未完,真身又受損,此時下山容易暴露命門,況且蜃鏡強行禁錮著我的魂魄,沒辦法脫身。不過你不要怕,我會和來時一樣,分出靈識附身在它……呃,”化鶴瞥了眼正在吃晏安頭發的火雲雀,真誠地說,“我重新為你折只貓吧,我說真的,貓多可愛。”

晏安制止道:“好了,你不要鬧了。可愛不是重點......不是,你別難過,我的意思是,是你就好.....不是,也別笑?”

晏安語無倫次地將自己說紅了,又扶額道:“我不說了,你懂我意思就好。”

化鶴聽得身心舒暢,胸口也沒那麽疼了,他笑起來,風流得很:“記得你說的話,忘掉的人要受一千年折磨。走吧,結界開了,我能感知到,山下那群兇神惡煞之眾已經到了,千萬小心。”

話音剛落,化鶴的散靈就附進了雲雀身體。晏安借用了化鶴的羽扇,扇掉了途中的濃霧。

一路上雲雀都嘰嘰喳喳,化鶴說個不停,熱情似火,倒顯得晏安很沈悶似的。

晏安聽著那些重覆的盤問,道:“......你能不能留些力氣?”

“你太冷淡了!”化鶴也是忍了一路似的,咕噥道,“分明瞧見了那麽多......就算一時想不起來,也不能半點不關心吧!”

一提這個,晏安的腦子就頓時變得稀裏糊塗。他不是沒看見那位叫“臨予”的傀儡的模樣,也不是毫無疑慮,晏安頭疼地說:“我們先不要說這件事了,給我一些時日捋一捋,眼下還有十萬火急的事。”

化鶴哼了兩聲,又開始了別的話題。

幾息過後,兩人來到山腳,果真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頭和排列規整的武器寒光。

前有文臣老將焦頭爛額,後有千軍萬馬整裝待發。

晏安剎住步子,驚楞道:“這麽多?!”

化鶴像在說風涼話:“打不過吧?”

晏安道:“你在幸災樂禍什麽?”

“打不過就逃,不要管他們了!我們回山上過逍遙日子去吧,我早就不想做神了。”化鶴態度瀟灑,“反正老師都死光了,誰也管不著我!天下各有其主,鬼怪伏誅受封,除了富貴發財,姻緣求子,世人其實根本不需要神祇。”

化鶴原本站在晏安的肩頭說話,不料他聲音不大,卻聽得對面下餃子似的跪了一地。

為首的老臣幾欲落淚:“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我等奉旨前來接殿下回宮!”

“太子殿下受苦了!”

“吾皇英明!太後退位,餘黨肅清,再無外戚幹政。殿下流落在外,聖上日夜憂思,掛念殿下安危,如今河清海晏,殿下可隨臣等回到聖上身邊,承歡膝下!”

“你們沒睡醒嗎?在說什麽屁——”化鶴驟然飛起來,又被晏安捉住藏進袖兜裏。

晏安面色不改,恭敬道:“有勞諸位,正要回去……嗯?諸位還有什麽問題嗎?”

老臣欲言又止,擦著額角:“那個……殿下那位……”

晏安回身說:“哪位?”

他這聲輕巧落下,卻一石激起千層浪,驚得群臣又齊刷刷跪下:“是……是姣子。陛下有言,當初未能好好款待姣子,若有機會,或再請姣子下山,陛下決計著好好賠禮。”

晏安垂著袖口,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雲雀的腦袋。他靜立良久沒說話,靜得眾人冷汗涔涔,背脊發涼。

半晌後,晏安轉身:“諸位久等,我適才通靈問了姣子,我走後他便開始了閉關修行,不管天下事。”

晏安納悶了。

自己說的句句話都很和氣,這群老頑固到底在搞什麽草木皆兵,他這話剛說完,眾人又是齊齊“啊”了聲,臉全白了。

晏安瞧出蹊蹺,沈聲問:“我料想諸君前來不會是為接太子,出什麽事了?需要驚動姣子?”

眾人被戳穿心思,臉更白了。一是尷尬,二是驚惶,他們覿面相覷良久,終於有人站了出來,渾身抖得像篩子:“鬼……殿下……有鬼……”

“你羅裏吧嗦說什麽呢!”旁邊有個人將他撞開,自個兒擠到晏安跟前,聲音鏗鏘,“殿下!靖京中混跡了疫鬼,城中瘟疫肆意,大夥兒自相殘殺,早已血流成河!陛下雖和太後爭了輸贏,卻滋生了心病,身體每況愈下!”

晏安勃然變色,厲聲道:“這種事還支支吾吾幹什麽?!”

老臣狡辯道:“因為殿下您不在京中啊!”

晏安冷道:“推得倒是幹凈!你們今日才到,到這裏不過半日馬程!若不是放任事態發展到無可挽回之地,你們一個個豈非還在事不關己?!滾開!”

這一聲如雷霆敕令,唬得旁邊牽馬的隨從手一抖,松了韁繩。晏安翻身上馬,聽到文臣拉長的聲音“殿下——有轎——!”

晏安充耳不聞,縱馬在這林間穿梭。

怪不得化鶴及時斷了幻境,還放任雲雀進入結界,原來是火燒了那麽久,今日終於燒到了這群迂夫子屁股上,這才急了。

左右兩側如箭一般沖來兩名侍衛,晏安目不斜視,寒聲說:“不必管這些老匹夫!今日記我一罪,我絕無怨言!不過如今長話短說,先將國中現狀稟來!”

侍衛迎著風聲,說明了近來的情況。

那日晏安出京過了沒幾天,皇帝便物盡其用,利用天象有異,放任民聲哀怨。外戚幹政,皇帝忍辱負重,手中握了不知收集了多少年的證據,在朝堂上和太後勢力針鋒相對,與此同時,對外的軍隊聯合東起的義兵,將太後的親兵盡數圍剿。

不過一日晝夜,靖京城中風雲換變,朝中全然大洗牌。太後退讓後宮,皇帝重掌政權,原本渾水摸魚的昏官奸佞被一鍋端,所謂國泰民安之象,原本該從那時候起。

可沒兩日,城中忽然死了三戶人,全家上百口人,竟一個不留。等仵作查驗之時,才發現這些人身上有的潰爛生瘡,有的化骨為水,有的手腳長出反趾……各型各類的怪相層不出窮,大多是面目全非,令人十分不適的死相。

然而最蹊蹺的並不在這兒,而是死無全貌之人當中,卻有一部分人面容完好,除了渾身散發些病氣外,並無其他怪異。

然而不怪就是最怪。

如此一來,不似尋仇,甚至不似人為,初步斷案是死於某些疫病,但也無法排除是有人刻意傳播疫病。

然而還沒等到查出死因,僅過了一夜,城裏又是五家人戶滅門死絕……一個時辰後,又是兩戶……疫病傳播的速度快到駭人,前去調查的官員全死在了辦案途中。

疫病不可控,發瘋似的從靖京往城外蔓延,整個列修近乎全部淪陷,而能自主操控疫病本領的,除了疫鬼作亂,眾人想不出別的。

發絲橫過面頰時如刀割一般,晏安幾乎是咬著牙道:“那你們這麽多人怎麽沒事?!”

左邊的侍衛仿佛有難言之隱:“因為……因為……”

右邊的喝道:“都這個時候了,別再耽誤事兒了!!殿下,是這樣的,這場瘟疫並不是無差別蔓延,方才諸位安然無恙,是因為只有一個地方沒有受疫病侵害,那就是皇宮。”

左邊的趕忙附和:“對對……這中緣由我們也不清楚……”

耳邊風聲漸烈,袖口中的雲雀爪子收緊,抓牢了晏安的衣袖,而與此同時,化鶴的聲音鉆入晏安的識海。

化鶴道:“他們不清楚嗎?他們最清楚了。為何瘟疫蔓不進皇宮,不會當真以為那些塵俗的磚瓦高墻有神通吧?當然是因為宮中供奉著姣子神像,姣子坐鎮,八方邪祟誰敢近身。”

晏安心跳如鼓,說:“世間供奉姣子的廟宇和神龕多了去了,難道你只顯靈宮中那個?”

“餵餵……我才不是‘權’字當頭的神祇!”雲雀在袖中亂撓,“哪怕是棺材裏供我,我也會保佑他死得瞑目。為什麽只顯靈宮中,當然因為那裏有唯一一座沒被燒毀的姣子神像,你忘了嗎?那時我可沒讓他們稱心如意。”

晏安說:“老師,我想問一個問題。”

化鶴散漫道:“你要問我嗎?當然可以,不過何不先問問你身旁這兩位,最開始死的那三戶人家裏都有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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