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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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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永夜

“什麽?”花侑瞠目結舌。正駭然忘語間,一捆腕粗的麻繩已經栓在了他的身上。紙人搖搖擺擺,將他裹束著擡到了牛背上。

花侑在顛簸中後仰瞧人。

祝衫清立在田間,盯著地上那癱泥水和血水的混合物發呆。

紙人驅策黃牛,一路風馳電掣。花侑被顛得眼昏花,胃倒騰。一句“勞駕,我想吐”懸在齒邊,還沒開口,他就被粗魯地卸下牛背,緊接著又被當作麻袋擡進黑過道,扔到了暗屋裏。

“搞錯了!”花侑手腳並用,從床上爬起,喊道,“你家主人說過要趕我走的!等會兒!”

“不等不等!”紙人站在門口,齊齊擺頭,“主人說你有病,任你出去恐天下大亂!你就在此好好面壁一月吧!”

紙人合力將門摔上,花侑緊隨其後,蠻橫破門,豈料手指剛一觸門,他登時被咒力彈飛,撞回了床上!

花侑攤面躺在床,心若槁木。他冥思苦想,苦思冥想……那片冰晶宛然在手,昭示著先前發生的一切並非他的臆想,他沒病!

然而他這頭還在靜心盤算,臨楓那邊卻並不太平。一陣雪浪卷過,兩個人都被蒼白迷了眼。

騰天的水泡“咕嚕咕嚕”上浮,再睜眼時萬象已經退化成蒼茫。這裏像是一處永夜之地——雨聲.....無盡長夜中,落雨正在下。前方有座恢弘氣派的宮殿,可怪就怪在,這宮殿華美富麗,卻寒氣四溢,竟是寒冰雕琢而成的!

“君皇”二字將眼球引向宮殿王座上的那個人。他瞧上去年紀不大,生得葳蕤俊雅,額前懸著顆水滴狀的藍晶石,更加彰顯他氣質出眾。

“君皇。”王座旁的侍衛見他出神,又提醒了一遍,“殿宇內有寒咒襲心,若再不殺他,恐怕就要凍死了!”

然而拉回君皇神志的並非是侍衛的告知,而是下方罪囚的嗤笑。

罪囚被萬千白傀絲吊高手臂,他赤|裸的胸背上血痕密布,痂口之上全是凝結的冰霜。但他對自己此刻的處境沒有半點覺悟,笑說:“是啊,凍心就死。但殺人很難嗎?過時不候哦。”

然而就在罪囚說到“過時不候”四字的時候,那傀絲驟然收緊,勒進罪囚的臂膀,血瞬間淋漓地滴了滿地。

君皇冷視他:“胡言亂語,我就撕爛你的嘴!”

“聽錯也怪我?對不起好嗎。”罪囚不惱,立馬又笑出聲來,“你關我那麽久,日日都說要殺我。既然那麽恨我,怎麽只舍得動用皮毛手段?小臨……”

君皇說:“現在就給我撕爛他的嘴!”

侍衛聽令動作,怎料才上前一步就被怪力撕成兩半,倒在罪囚跟前。

罪囚熟視無睹:“……你我相伴數年,我最了解你的脾性。”

“‘我的’?我那些所謂的脾性、記憶、思想……”君皇冷然道,“化鶴,你無時無刻都在提醒我,我的命是你的,心也是你的。”

此言一出,宮殿內靜立的諸多侍衛和臣仆霎時垂顱,呆若木雞。

冷不防地,化鶴問:“都是我的嗎?”

那傀絲驟然收緊,全然絞進化鶴的肉裏。君皇說:“該死的混賬!你分明懂我意思!”

“什麽意思呢?不能曲解嗎?可若我偏要曲解呢?”化鶴耐心道,“你要的回答,我現在給你好嗎?”

君皇擲聲說:“住口、住口!混賬化鶴!我要的不是這個回答!你、你放肆!”

他實在可憐,幾句話就被化鶴逼至絕路。

這些臣子們又哪裏能想到,君皇平日裏含明隱跡,不怒自威,大夥兒都怕慣了他,卻忽略了君皇年紀很小的事實。

這罪囚實在藝高人膽大,被折磨至此卻還敢大放厥詞,仿佛還樂在其中!他不像罪囚,反倒像趨於上風似的,竟逼得君皇失了儀態。

化鶴輕聲說:“嗯,我混賬。但你一意孤行,擅自離開我,就不放肆了嗎?”他一時失笑,“如今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須得熬過七七四十九日的皮|肉之苦。所以瞧見了嗎?折辱我比趕我走更容易。”

“走!”君皇強撐著體面,對周圍人說,“不要看了!都走!”

大夥兒啞言,只得聽令退下。化鶴眼中無旁人,看著君皇,再次說出那句話:“我從沒有丟下你,是我太沒用……老師們要殺你,母神也要殺你,我沒有力量和他們抗衡,我只能騙他們將你燒死。”化鶴目光低垂,仿佛傀絲的絞弄在這一刻才令他有些疼痛,“對不起小臨,可你明白的,我從來不會真的傷你!那業火和咒……”

寒風席卷,君皇已逼至身前,拿刺鏈套住了化鶴的脖頸:“我不要聽!你根本就是和他們一樣,戲弄我、背叛我,再殺死我、舍棄我!你說得對,我被創造出來不過是為了取悅你,為你枯燥而又高高在上的逍遙日子獻媚!我……”他因惱怒而紅了雙眼,頓了片刻後才說,“……我不是你的傀儡,從你挖了我的心,斬斷傀絲的那刻起,我就再也不受你操控了!”

君皇轉過身重重吸了口氣,冷到渾身都在發抖。半晌後,他顫聲說:“求你……求你放過我……”

“嘀嗒。”

懸在宮殿之上的永夜天穹忽然蕩開波紋,一圈又一圈。這片寂寂長夜降下落雨,如同潮濕的帷幕,又像是誰的眼淚。

原來這穹頂之上是面湖泊,有位年輕的罪神跪坐其間,垂首註視。他雙手攥成拳,身軀卻止不住顫抖,這句“求你放過我”他已經聆聽了四萬遍……

淚水砸進蜃鏡裏。

“嗯……我不會痛,也不會難過。”小罪神無悲無喜,重覆地說,“那麽,有誰來解救我呢。”

但垂淚僅是屬於神祇的狂風雷暴,他的千萬被痛處被化作蜃鏡中的和風細雨,仿佛那些過往將已經他放下了,走不出來的只有他自己。

“回來!”

這一聲如寒冰破裂,晏安仿佛受人牽引,強行歸了魂魄。他渾渾噩噩地擡眼,卻並未在虛無之地瞧見臨楓的身影。

晏安說:“化鶴。”

臨楓道:“我在這兒。”

晏安道:“我適才瞧見了……”

臨楓等了會,見他欲言又止,沒有了說下去的打算,這才道:“沒關系,我大概能猜到。”他嘆了聲,有些苦惱,“下次不要看了,我親口告訴你好嗎?”

“嗯。”晏安還有點恍惚,“看來是又觸發了嫵凈神的咒法,不過老師,你和嫵凈神不熟,但嫵凈神卻像是很了解你。”

“作弊當然咯。”臨楓笑說,“先幹正事吧,還有心情嗎?”

晏安道:“自然。”

二人再度侵入魘境,花侑還在禁屋裏靜思冥想。臨楓見了,立時嗤笑了聲:“簡直蠢貨,瞧著光景已經過了好一段日子,竟還沒想出緣由嗎?”

話剛說完,花侑猝然睜開眼。他掌間的冰晶光輝晦暗,其中的咒力如同將熄的殘燭,花侑冷笑,開口便是:“這該死的孽畜!”

臨楓心裏一顫,晏安洞察道:“怎麽了?”

“沒什麽。”臨楓心有餘悸,“只是他向來說這話便是要發火了。這家夥生氣要發瘋,很可怕的!”

果不其然,花侑跳下床,在屋內焦躁踱步,只是因為這麽多天來,他發現了一件事:冰晶的力量分散了。

不錯,他先前從祝衫清身體裏奪取的這片冰晶居然只是冰山一角!因而花侑推測,冰晶在融合之時被某種手段分裂成了好些碎片,祝衫清被他殺了卻沒死,恰能說明一片冰晶維持著一條祝衫清的命,而祝衫清就等同於此刻的魘境,魘境就是祝衫清。

分裂的冰晶碎片支撐著一個魘境,而先前死掉的祝衫清,只是被摧毀的魘境之一。

換句話說,花侑取出碎片,就相當於毀了魘境,故而此刻他所處的,該是第二重魘境。這說明他必須得一次次殺掉祝衫清,直至將碎片湊齊為止。

花侑在房門裏悶頭瞎轉,就在晏安以為他要砸東西之時,花侑忽然說:“地獄修羅!關我這麽久,飯都不送一口來!報仇哪有讓人餓死的?!”

前幾日他心裏鉆研著事,沒察覺腹中空空,如今越說越餓:“卑鄙,無恥!有膽量出來與我堂堂正正打一架,餓死人算什麽本事!我——”

“我”字之後忽然沒了下文。

花侑腳步驟停,頓在妝臺上的銅鏡前,定定地朝鏡子裏看了片刻,猛然趔趄,朝後急劇踉蹌了兩步!

腰抵上桌沿,撞倒了上面的茶杯,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鏡中的臉不是他,而是那個謝弦!

這還不算最可怕,最悚然的是,這張臉上有橫七豎八的抓痕,破了相!

因他這“叮鈴哐啷”一通,驚動了外面的人。門被“嘭”地聲踹開,進來個高挑的黑衣勁裝男子,祝衫清似乎剛回來,還來不及卸下男裝。

他冷冷抱著劍,目光更比寒霜:“做什麽死?”

花侑楞了下,正要開口,忽聽頭頂傳來“咚咚”兩聲,正裁疑間,上方如疾風驟雨般砸來急促巨響!

紙人打著被砸爛的血傘,急匆匆跑進來:“躲好躲好!下雨啦下雨啦!”

祝衫清“唰”地聲拔劍,沖了出去。

花侑納悶:有病,她幹嗎往外跑?!還有,為什麽下個雨還要擺出去殺人的氣勢?!

他費解到一半,頓在走道的盡頭處,霎時明白祝衫清為什麽殺氣騰騰了!

因為這天上下的不是尋常雨,而是屍雨!那些屍體砸下來,有的當場瓦解成碎肢,從房檐上骨碌碌滾落。而有的則是完整的、被摔到血肉模糊的人身!

祝衫清劍法精準,徑直砍掉了活人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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