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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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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罅隙

他眼珠直轉,像是四周站滿了人,怕誰聽到似的。臨楓面露不耐,問:“神神叨叨的,什麽戲臺?”

“什麽戲臺!當然是鬼戲臺!這裏半個月前好像出了一件大事,這事兒一出,沖撞了鬼神,那陰陽罅隙間忽然跑出來許多怪胎野人,渾身膿包,蓬頭垢面的,像狗一樣流可長的口水,哎!這些家夥說鬼不像鬼,說人也不是人,只在夜裏鉆出來!”

車夫手裏剝著幹草餵驢,心有餘悸道:“見人笑,祂們就嚎啕哭;見人哭,祂們就發瘋大笑。但這還不是最叫人崩潰的,祂們不知道從哪條水溝或者後坡鉆出來,前不久咱們這兒有個彪漢娶了美嬌娘,囍事沖天,結果當夜如廁,被這群怪胎從下面鉆出來摸了屁股。這一摸不得了,竟把人摸死了!第二日家中人來找,茅房裏只剩一個頭蓋骨了!畜生!那彪漢老婆新婚第一夜就成了寡婦!”

臨楓忽然那扇子遮住口鼻,瑟縮了下,倒不是因為怕,而是那畫面太臟,根本沒法兒去想象。

車夫講得越來越急,口幹舌燥:“咱們這裏呢環山抱海的,遠離靖京,官大人也沒有,但時常會路過一些下山入海歷練的劍士,彪悍家裏的人找不到人做主,便將劍士拉回了家中,往人家手裏塞頭蓋骨。”

說來也是運氣好,那劍士不僅功夫了得,對什麽咒什麽法之類的也很有鉆研,當下也不覺得冒犯,還說什麽你家丈夫的這片殘骸上還留有餘魂未散,說完就做起了法事,將那彪漢的殘魂招回來詢問。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原來這彪漢竟不知道自己死了,反倒是見了家中的新婦,落淚痛哭問:“她怎麽還活著!”,“怎麽將我一個人扔在這世上!”雲雲。

這彪漢不僅死得蹊蹺,還死得稀裏糊塗的!竟然顛倒陰陽,以為自己是活的,活人是死的。

臨楓悚然道:“這也太詭異了吧。”

“是了。”車夫嘆息說,“可後來你猜怎麽著?原來是他死的那一晚,魂魄被這群野人鬼拉到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和現實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在那地方死了老婆!他的魂魄耽溺在那個地方,失了自我,肉身就被這群畜生撿個空子,給吃幹凈了!”

晏安說:“不過他應該清楚自己碰到了不幹凈的東西,怎麽會這麽混淆虛實?”

車夫呵笑一聲:“那誰能說得準,南柯一夢,逃不掉的人多得很。”

臨楓似乎怔楞了一下,晏安以為他害怕,便微微擋在了他跟前,恭敬問道:“老人家,您說的這些和戲臺有什麽關系?”

車夫本就有些不安,一聽他反問,更著急了:“當然有關系!你們這種長得好看的都是蠢蛋!我適才不是說了嗎?!見人笑,祂們就哭;見人哭,祂們就笑!意思就是,你身上若是只有喜事,祂們就要將你拉進混沌縫隙裏,給你送禍事了!”

臨楓“哦?”了聲:“那我若攤上了禍事,祂們還會送我一件喜事嗎?”

車夫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又罵了一遍臨楓的臉,冷笑說:“你若是有禍事,那就是祂們的喜事了!”

說白了,就是這玩意見不得人好,一旦看見大福大喜之人,就要把人拖死在祂們造的幻境裏,這樣祂們便能跳出來臠割分食肉身。

臨楓安靜了片刻,晏安察覺出來異樣,問:“你怎麽了?”

臨楓似在冥思:“我只是在想,那件攪亂鬼神、撕裂陰陽的大事能是什麽?”

“這不清楚,我們只知道千月鎮發生了大事,才讓四面起了風暴,滋生了這些怪人,等等!”他們二人一連發了好多問,車夫心思百轉,終於察覺出些許不對勁來:“……你們這副打扮來千月鎮,不是為了驅鬼嗎?!”

臨楓誠懇地說:“我們不是啊。”

這車夫方才被那麽重一袋錢給砸傻了,又瞧見這兩人模樣氣度都很出挑,便以為也是路過的修行之人。

老頭被耍了,頓時暴跳如雷:“你們這兩傻蛋,怎麽不早說!”他矯健地爬上了驢車,一溜煙打驢跑了。

臨楓看著他跌跌撞撞的身影,終於恍然:“我適才就在想,他明知道夜裏有吃人的東西,卻冒著生命危險來提醒你我二人,原來是把我們當做驅邪的苦力了。”臨楓羽扇一合,“可我今日這麽素凈溫情,哪裏像打打殺殺的呀?”

如他所說,他今日褪去了紅衣,只穿了身月白色的白袍。身後的頭發也不像之前那樣肆意披著,而是用一條荷青色的絲帶松散地束了半發。

總之,臨楓從前說什麽害怕呀可憐呀都難以令人信服,今夜這身裝扮倒很適合扮演弱柳。

千月鎮位於半山腰,坡路和臺階眾多,房屋都修在兩側,臨楓二人如今站的位置正好位於高處,眼界開闊,能俯瞰天水池海。

然而此刻時辰還早,若是在靖京,正是夜裏游逛尋歡之時,而千月鎮卻是早就黑燈瞎火,不見人影了。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鬧哄哄的聲音,混著淩亂的馬蹄聲,一隊參差人馬從高處的坡路輾轉,正向他們靠近。

臨楓說:“奇怪,這個時候,怎麽又來了活人?”

來人個個舉著火把,那一串微光從遠及近,越是靠近,越是能聽出一些金屬相碰的聲音。

晏安借著火光,瞧清這些人身上的盔甲,下意識往臨楓身後一藏:“完了!”

原來來人正是一隊穿戴甲胄,腰掛大刀長劍的士兵。只是這些士兵的盔甲之上刻著恢宏的火紋,暗光之下,火紋從士兵的左側肩頭劃過胸口,一直燒到右側腰肋。

這不是列修國軍隊的標志是什麽?!

晏安悚然一驚。

他那寢殿鮮少有人關照,每次出宮之前都在床上塞個糊弄的假人,暗掉殿裏的燭火。可少有人管不代表不管!若是如今發現太子殿下私自跑出來,不但要擔上懲戒,更是會落下把柄。

這可不妙!

晏安拉著臨楓後退一步,喊:“老師。”

“喊老師也沒用。”臨楓反抓著他的手,也是往後退,“殿下,我封了咒力,沒辦法用咒術替你換臉的。”

就好比出了事他才喊“老師”一樣,臨楓這聲“殿下”也是叫得他心頭一驚。

晏安心裏只有一個想法:跑。

果然,臨楓拉著他撒腿就跑。

那些士兵來勢洶洶,身後跟著一堆揮舞拂塵的道士。兩道黑影從他們跟前晃過,也不知看不看清。為首的將領正停在兩人剛才的位置上,命道:“搜!邊邊角角都別放過!”

言語間,兩人慌不擇路,悶頭闖進一條死胡同裏。

晏安二話不說,就要躍身而——

下。

臨楓輕飄飄牽上他的手,將他拉了下來。

“不妙不妙。”臨楓搖著扇子,發絲亂飛,道,“這兩頭房子好高,若是滑了摔了,豈不是很難看?”

晏安瞧著他,亂中求穩:“不會的,我努力試試……”

“都到了須得‘努力’的程度了!”臨楓停下扇子,扶著他的雙肩,語重心長地說,“我最清楚你那三兩拳的功夫,你不要試。”

晏安仰頭看他,身子卻退得撞上了胡同盡頭處的墻壁,他心裏也隨之“咯噔”了一下,他目光沈靜,卻仍能瞧出些緊張:“老師,怎麽辦。這鎮子到這個時候早沒人出來了,如今就算沒發現是我,也是會被當做可疑人抓起來的。”

那腳步聲散在周圍,縈繞在耳畔,似乎已將要逼至身側。與此同時,火光越來越近,巷口的角落已經染上了鵝黃的微光。

“很有道理。”臨楓將他擋在身下,垂頭看他,“還有一種方法。”

“什……”晏安驚覺擡眸,臨楓的白袖袍拂過,晏安只覺得頭上一輕,那根束發的發簪被臨楓抽離,長發四散的同時,臨楓撐在他上方,悄然俯低了身子。

晏安不防他猝然靠得那麽近,不經意瑟縮了一下,臨楓卻攬著他的腰,將人擡高了些。

這一擡可壞了,將將人貼在了一起。臨楓膂力實在非同小可,晏安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推著臨楓的胸膛,硬生生將兩人隔開了一拳。

可是這欲蓋彌彰的距離沒有半分阻隔作用,臨楓不僅沒意會出拒絕,還將他推自己的手一勾,牽在了心口。

晏安錯開目光,說:“……再也不信你什麽體弱打不過了。”

臨楓低頭瞧他,還沒開口,垂落的幾縷發絲就先落在了晏安的頸前,以至於他下一刻說什麽都像帶著絨毛,撓得晏安心癢。

臨楓很費解,並不知錯,更不反思:“你不信?那我們直接開打好了,讓你看看我究竟打不打得過。”

“別……”他正要退身,又被晏安抓住領子拽了回來,“好了,我信,老師,你不要鬧脾氣好嗎?”

“嗯。”不知為何,臨楓的聲音變得有些啞,“你從前學的都太粗暴了,今日教你些溫柔的。”

晏安也“嗯”,他分明揪著的是臨楓的領子,自己卻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晏安側過臉,熱得他呼吸難耐,眼睛都被熏紅了。

臨楓忽然說:“你……”

晏安回神看他,並不知其意:“嗯?”

臨楓微微回神,嘆說:“……別喘。”

因為這三個字,晏安立刻瑟縮了一下,像是被嚇的,又像是被驚的。他神色慌張,不敢去瞧臨楓的眼睛,目光慌不擇路,看了臨楓鼻尖上的痣,又掃過他的紅唇。

晏安心裏錯愕:他什麽時候有顆痣?為什麽嘴巴那麽紅?嗯?!我怎麽看得這麽仔細!他好近……!

晏安向後仰身躲避,豈料他身後只有冰冷的墻壁。

臨楓低聲問:“嗯?為什麽不看我,難道靠近了我就醜了嗎?”

晏安慌亂解釋說:“不是的老師——”

他徹底不會呼吸了。

外面火光照進來,臨楓拉高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頭。他動作太快了,晏安緊張地悄聲喊:“老師!”

臨楓俯面貼近,雙唇已經挨到了晏安的面頰。他幾乎是蹭著晏安的嘴角,聲音沙啞地說:“……出關第一課,今夜不可以喊‘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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