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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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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南柯

謝臨風驚駭:這故事怎麽越扯越荒唐了?!

還千年?小堂主瞧著眉清目秀,稚嫩得很,怎麽忽然高我這麽多輩分了!

他被晏病睢攥在手裏,想必一時半刻跑不了,只得等兩位儺仙兒替他修好脈絡後,方能讓熒鸓帶他離開此處。

正想著,晏病睢忽地回過身,很是惶然:“我,我為何摸不出你的脈象?”

謝臨風道:“脈象事小,你摸到我就好了。”

菩薩默然片刻,獨獨說了個“嗯”。他雖只答了一個字,卻仿佛還有千言萬語似的。

謝臨風等著他的後話,閑著打量四周。此處為終南海不錯,卻環島眾多,眼下的時間該是在沈島之前,還沒有人觸及到姣子的八十一層陣法。

先前謝臨風半推半猜,認為若是夏清風早些年便練習邪術,那麽他極有可能是召集邪師去終南海底開姣子冰棺的主人。但如此一來,時間就相悖了,早在夏清風駛入終南海之前,姣子封印就已經松動,致使化骨鬼出逃,才有了它手下疫邪刺殺夏、蕭二人一事。

思及此,謝臨風側身追問:“此處你常來?”

晏病睢渾身水淋淋的,道:“湊巧路過。”

謝臨風說:“哪能這麽巧,你分明是奔我而來。”

這可神奇,謝臨風一個外來客,自然不受魘境限制,便是降落在姣子的棺材裏也不稀奇。可這位“晏病睢”卻大不同,他原本就是魘中人,當下時空中的咒語和陣法都該對他有效才是,姣子那樣神通廣大,一個咒語就風雲變色,一層陣法便萬島沈沒,晏病睢道他獻祭而來,那該是祭了多大的代價?

可他分明來去自由,倒像是大兇法陣獨獨對他心慈手軟似的。

晏病睢不願辯解,只蹲身在謝臨風後背上徒手化了幾筆,隨即摁在謝臨風的傷口上,只一瞬,晏病睢便驚愕失色——

因為他送入的法力根本無法到達謝臨風身體,而是是穿體而過,徑直消散了。

謝臨風笑說:“無端端的,怎麽又發起抖來?想來我這疑難雜癥確實非凡,須得牽著手治。”

若是魘境外的小菩薩,聽了這句話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可眼下這位不同,非但沒松手,反倒牽得更緊了。

謝臨風有過瞬間的錯愕,問:“你又要將我帶去何處?”

晏病睢說:“回精怪洞。”

謝臨風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洞?”

待他一路被拉來,才發現這並非什麽妖魔鬼怪的盤據地,而是一座隱匿在竹林深處的石窟。

說來也巧,這竹林很是眼熟,像是夏睿識頭七那日他們亂入的林子,謝臨風對此雖不確定,但對這石窟卻是相當熟悉,他先前兩次墜入白芍魘境,都和這個石窟脫不了幹系。

謝臨風心下思忖:雜遝堂布置得清風雅靜的,不料小堂主從前竟喜歡這樣的環境?

謝臨風進入石窟,發現其中別有洞天。

雖名字古怪,但入眼卻是一座別致小樓,墻身粉白,藤蘿掩映,華麗又不失古樸,尤其那門欄窗槅雕琢得精致,掛有丁香鈴,見人就搖晃輕響,像是有風吹過似的,聽著倒是很清爽。

只是這般典雅清幽之境,樓前卻種了兩棵火紅的楓樹。

謝臨風走進一瞧:“這片葉子枯萎了。”

晏病睢聽聞,用指腹摩擦了一下,那片葉子瞬間便活回來了。

謝臨風得空被松開手,不免訝異:“這兩棵死樹種在跟前,單靠你法力虛假活著,何不讓它們落葉歸根,再種新的?”

晏病睢說:“新的就很好嗎?它們會怪我薄情吧。”

枯樹哪來的“怪”字一說,這話像是在點謝臨風,怪謝臨風薄情一樣。

蒼天可見,手都不是他自個兒松的,他可還什麽都沒做呢!

正當這時,跟前的門開了,迎面跑出來個小姑娘,頭頂青茬,不是白芍是誰!

謝臨風頓時醒悟過來,暗自心驚:白芍一直在此處,莫非這魘境真是小堂主的不成?如此一來,從前見的竟不是杜撰了?晏堂主小小年紀,還真有一女!

謝臨風不免倒退兩步,越想越駭然:此處名喚“精怪洞”,絕非空穴來風!先有守候千年,後有白芍成親生子,他卻容顏依舊,倒像是真成精了!

晏病睢終於忍無可忍,道:“我能聽見。”

謝臨風順口應下:“是是是,忘了你能窺探我心了。”

晏病睢將人押進去,冷笑說:“有什麽是你不敢忘的?”

謝臨風不知如何作答,卻聽白芍道:“咦?義父又從忘川捉了鬼回來嗎?”她繞著謝臨風的身側轉了一圈,匪夷所思,“怎的這只我瞧不見?”

“他未修得鬼體,你自然看不見。”晏病睢說,“你成日往我這裏跑,被鬼纏身可怎麽辦?快回去。”

他眼神冷淡,瞧上去十分疏離,白芍聽他驅趕,便悒悒不歡跑了出去。謝臨風不拘小節,在桌前坐下:“你時常去忘川捉鬼嗎?”

“不時常。”晏病睢說罷,從角落裏抱出個木箱,裏頭盡是各種靈丹妙藥。

“哄我。”謝臨風示意墻邊的劍,“劍身打造得鋒利,劍柄雕琢得精細,不似凡物,如今可好,被你糟蹋得這樣殘破,哪是一回兩回使用的結果。”

正說著,晏病睢忽然在他身側坐下,俯身貼近他的傷口細瞧,聞言眼皮都不擡:“你很心疼的意思嗎?”

謝臨風道:“是你很薄情的意思。”

晏病睢說:“我薄情,你很害怕這個嗎?”

謝臨風好笑道:“怎麽會。”

晏病睢仰頭看他:“那你後退什麽?”

謝臨風頓住後仰的趨勢,笑嘆道:“我怕你咬我。”

晏病睢傾回身體,端正看他:“你心都壞了,我能咬你什麽?”

謝臨風一時語塞,他咂摸兩下,覺著這話倒也……沒錯。他本就是鬼,就算有心,也是不跳的,豈不是壞了麽!

謝臨風忍不住借此抖出心聲:“這話很好,我心壞了,還怎麽薄情於人?”

晏病睢拿藥的動作一滯,譏諷道:“你沒有薄情?”

謝臨風否認:“我沒有!我待人都很好的。”

晏病睢輕拿了藥,又猛地扔回去:“你是愛人人嗎?”

謝臨風覺得這話好耳熟:“怎麽曲解我呢?”

晏病睢道:“那你就是無情、無義、負心人。”

謝臨風說:“怎麽越說越嚴重了?”

晏病睢手一撒,似乎不想給他治了,要放任讓他自生自滅。

謝臨風將人拉回來,忙道:“好,我薄情,我寡義行不行?我始亂終棄,我負心冷血。”他痛徹心扉地說,“叫你又生了氣,我果然心很壞!”

晏病睢這才重新坐下,卻驀然聽到謝臨風的心聲說:他愛生氣就罷了,我又怎麽總愛哄他呢?

晏病睢聞而不笑,正色著將藥瓶擺了出來。其實這些東西對謝臨風沒用,魘境中除了會暴露蹤跡以外,其餘事物皆對他無益無害,謝臨風識趣地沒說,好像默認這話會傷人似的。

晏病睢俯身至他胸口前,謝臨風又不自覺遠離開去,晏病睢抓過他,凝重地說:“你這傷口是如何來的?”

謝臨風暗示道:“你瞧不出來?”

晏病睢搖頭:“我瞧著是皮外傷,怎麽治不好呢?”他一面說著,一面從木箱裏翻出一瓶藥酒和白棉,謝臨風認識這藥酒,忙制止道,“這是鴆鳥族的藥,金貴得很,用在我身上可是耽誤了。”

晏病睢說:“在你身上耽誤許久了,也不差這一回。”

謝臨風拗不過,只好放了手。這藥用在他身上不痛不癢,半分效果沒有,但他瞧晏病睢十分專註,不禁問道:“我也很金貴嗎?”

晏病睢手在半空,忽然楞住。

那藥水滴滴答答地落下,謝臨風也怔了半晌,須臾他笑了下,又說:“你可想明白了,還是藥金貴些。鴆鳥族後世轉行了,只煉毒殺百害,鮮少制藥救人了。你保管好它,將來自然有更要緊的去處。”

晏病睢垂下目光,很輕地說:“我要瘋了。”

謝臨風還未聽清,晏病睢卻忽地撞向桌子,打翻藥水。他一手捂住雙眼,一手猝然抓住謝臨風的手,說:“你不要放開!”

晏病睢跌跌撞撞的,不知一時中了什麽邪,明明自個兒很難受,偏偏只怕謝臨風松開。謝臨風驚覺不對,便將他拉在身側,好好挨著他,問:“你松手我瞧瞧。”

晏病睢閉著雙眼,執拗道:“不,不行。”

“痛最不行。”謝臨風說著,便趁機拿開了晏病睢擋在眼前的手,只是這一拿開,晏病睢驟然躬身,竟從眼睛裏掉出兩片紅色的琉璃來,“啪”地聲便落地碎了。

怪不得很疼痛,原來他眼中竟卡了這樣的鋒利硬物!

謝臨風說:“這是何物?”

話未說完,晏病睢驚慌失措,一時用力拖拽住他,只說:“你......你稍後再走,我還有話。”

失了那兩瓣碎片,晏病睢的目光驀然恍惚起來,他看向謝臨風的眼神略微失焦,像是頃刻間便不能視物了

謝臨風立時僵滯住,他不知如何動彈,如鯁在喉:“我......”

“我並非眼瞎,只是瞧不見你。”晏病睢掌心裏還有人,瞬息間便冷靜如初,“我也並不是在哭,這兩片赤琉璃奏效之時,就會顯得我眼睛很紅。如今碎了,便和其他人一樣,也看不見你分毫了。”

謝臨風嘆說:“你分明一直知曉我不歸屬於這裏,堂主,我有很多疑問。”

晏病睢道:“我亦是如此。”

謝臨風說:“你還有什麽話呢?”

晏病睢道:“我.....”

他只說一個“我”字,就哽咽住了。

因為面前忽然刮來一陣風,外面丁香鈴響得溫柔圓滿,而他掌中清風過,唯餘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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